“当然,要是我在,他们就不会这么干了。”父亲说,“他们找不到可以拿来威胁我的证据,所以干脆毁了那里,这是迟早要做的事,亚利克斯可不希望这些东西流传出去,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族,而不是一推废墟。他利用肯特那个蠢货暗示我东西已经被取走,要是不想让罪证公诸于世,我就得集中精力应付。”
这么一来,亚利克斯的小动作就不会被关注了,他可以尽情地继续他的计划,一步步达到自己的目标。
“他逼你跳海逃走,让我怀疑你背叛家族,派‘刺客’追杀你,再故意放过你让你回来杀了我。纠正一下,是杀了我的替身。”
雷根•锡德的话语中不无欣赏,亚利克斯的确是个聪明的家伙。
可聪明的家伙还不足以用来形容他,利奥说:“‘刺客’也早就被收买了,他也是亚利克斯挑选出来的杀手。”
“不。”雷根•锡德说,“‘刺客’是我挑选出来的,也是我最大的错误。”
他昏暗的双眼中忽然闪现出微弱的光,带着种难测的笑意。利奥觉得他是在考验他,故意出了个难题。
“可‘刺客’还是背叛了你。”
“是啊。”他说。
利奥又看了一眼时间,只剩下两分钟了。
“但是亚利克斯也犯了个错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为什么他以为我会把那些攸关家族存亡的东西藏在自己房里呢?是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他在内么?”
炸毁了“父亲”的房间,让“投弹手肯特”当替罪羊,之后还有多少牺牲者?多少人因此丧了性命,那个在网络上出卖肉体给窥淫癖者的可怜女人呢?
“我并不需要留下那些大人物的罪证,如果我想毁掉他们只要让你去就行了,我们不需要依靠法律来扳倒他们,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这么简单。亚利克斯本想拿来威胁我的罪证,实际上是我准备用来制约他的,用来制约想从我手中夺走家族的人。”雷根•锡德在黑暗中望着利奥,“我要结束这一切,你来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墙桓和栅栏自有其存在的理由,我之所以保存那些证据并不是要抵抗外力,而是要把身边的人关起来。我们都需要一种不会让自己轰然倒塌的屏障。”
“东西在哪儿?”
“在亚利克斯的书房,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地方,他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保险柜的最下一层,密码是三个3,三个4,一个3。”雷根•锡德目光狡黠,仿佛他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黑道教父,他不再缺乏行动力,毁掉的双腿也充满力量。他微笑着问利奥:“你还来得及么?不惊动任何人把东西带走?别犹豫,去杀光他们,去屠杀,我知道你喜欢这样,他们就快上来了,我听到脚步声了。”
利奥从身边取出手机,用一只手翻开输入号码。
“尼克,你现在在的这个房间,靠墙的书柜后面有一个保险柜,密码是3334443,东西在最下一层。”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望着雷根•锡德隐藏在黑暗中枯瘦的脸。
“拿到后立刻离开。”
利奥关了电话,“父亲”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你有了新朋友。”
“是的。”
雷根•锡德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利奥,以一种直视的、没有笑容的目光。
“我以为你不会再有新朋友,他们都怕你。”
“我也这么以为过,可我现在有了一个。”利奥说,“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年轻时我也曾有过朋友,可是朋友又有什么用,凡事都是虚空捕风。”
“并不是这样。”利奥冷漠地望着他说,“传道者撒谎了,上帝也撒谎了。他欺骗过以色列王亚哈,只要有过一次,就难保会有第二次,谁还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这是“父亲”给他们灌输过的圣经故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他有足够的力量来挑战父亲的信仰,他对这些故事也有自己的理解。
雷根•锡德无声地笑起来,他看起来挺高兴,笑了一会儿又停住。
他说:“全靠你了。”
利奥抬手对准亮着的台灯开了一枪,整个阁楼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父亲”说,全靠你了。他并不是个肯轻易交出信任的人,他一直认为不轻信任何事情应该成为一个人的基本防线。
这样才能好好保护自己,这样才能活下去。他也同样把这一点传授给他的“孩子们”。
利奥朝着黑暗中开枪,让弹夹中只剩下一颗子弹。
这支枪最后被放在雷根•锡德那双毫无知觉的膝盖上,亚利克斯夺走了他的一切,让他失去支撑自己的力量,但他仍然是“父亲”。他腐朽的身体里仍然积聚着骄傲与自负的能量,他还能为自己的一生写上句号。
雷根•锡德在黑暗中大笑,恐怕他一生都从未如此高兴过。
利奥替他关上门,拔出备用手枪。
刚才的枪声已经引起了骚动,他要尽量引人注意,把那些尚未清除的,正在四处游荡的保镖们聚到一处。他得尽量为尼克争取更多安全时间。
第四十章 第二方案
尼克打量着这个房间。
很干净,也很柔和,第一眼的印象甚至是朴素。可细心观察,就可以看到金钱在其间流淌而过的痕迹。一些细小摆设,不起眼的某件物品,甚至是一本早已绝版的旧书。
书桌后放置着一张柔软光滑的真皮椅子,货真价实的克什米尔手工地毯编织着繁复精美的图案。整个书房散发出一种厚重的冰冷,和室外那些冒充的旧时代风格装饰感觉大相径庭,显得格格不入。房间主人的品位呈现出十分奇怪的组合:要求简洁现代,但又无法排除怀旧的伤感。也许他对此深感愤怒惹火,不免将那些仿古摆设安置在不起眼的角落中。
虽然还不到十分钟,但在尼克的感觉中却已有几小时甚至更长,他感到自己被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后来他几乎乱了方寸。
两分钟、五分钟、八分钟。
一分钟、五十秒、三十秒。
终于手中的电话发出了令他大吃一惊的震动,他几乎整个跳起来。
是利奥。
“你在哪?”他忍不住问,“回这儿来。”
尼克心急如焚,没有一刻不在担心,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留在这里等待。
利奥说得很简单,可东西在哪儿、密码是多少、接着该怎么办全说得一清二楚。他的冷静果断也给了尼克一剂强心针。
尼克转头看着那个书柜,然后安慰自己。
“别担心。”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连串枪声。
“他会照顾好自己,现在该完成你的工作了。”
尼克努力使自己平静。
他来到那个书柜前,双手抓住架子用力推到一边,那里有个嵌在墙内的保险柜。他跪在地上,用利奥告诉他的密码打开柜子,里面是些厚厚的档案,还有一把沙特左轮。
尼克翻起那些陈旧的档案,拆掉最下面那层挡板,从里面找出一个大号牛皮纸做的纸袋。
他抽出信封里的东西看了几眼,看到查理•泰伦议员的名字以及惊人的金钱数额。再往下是被暗杀的政府官员名单,大多都是查理•泰伦的对手和政敌。
他喘着气,紧张得几乎冒汗了,急着把这些东西塞回纸袋然后再塞进自己的防弹衣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推门声。
有人正试图从外面闯进来。
尼克被吓了一跳,他来到窗边往下看,下面也有人在走动。
推门声变成了撞击,尼克转身把靠近门边的书柜推过去顶住门。
虽然这些东西让他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可他要怎么离开这里,要怎么保存好罪证?
如果那些人撞开门,他很可能连一分钟都无法顶住,他们会把他扫成蜂窝,然后轻而易举地拿走他们想要的。
他是否应该准备好求饶?还是应该勇敢地来一次冒险?
尼克知道不能心存侥幸,那可能是几倍于他的敌人,而且身经百战。如果他们不想让他活命,他便控制不了局面。
尼克深呼吸了一次给自己鼓气,回头看看书桌,然后拨通了康斯坦丝模型店的电话。
他想出了第二方案。
“咔”的一声,最后一颗子弹射完,手枪空仓挂机。
利奥卸下用完的弹夹换上新的,他又一次拨通了尼克的手机。
黑暗中已不知有多少人倒下,他们在玩一场大型的捉迷藏游戏,不禁止暴力行为,直到你动弹不得为止。
这本是他习以为常的游戏,他对规则了如指掌,可不知为何,此时他却心跳得很快,因为焦急或害怕,或两样的混合。利奥不知道尼克是否已经拿到东西安全离去,要是那样最好,可如果不是呢?
电话一直忙音,然后咔嗒一声就什么都没有了。
尼克在给谁打电话?要是他已到了安全地,这是不太会发生的事,利奥把手机塞回去,手指有些发麻。他在黑暗中紧皱着眉,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把一个太过艰难的任务留给尼克,他估计得太乐观,也许就像上次返回家族一样,这里早已设置了陷阱,等他自以为得逞后猎人就会全副武装地出现,欣赏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利奥站起来,忽然一发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击中身后墙上的一幅油画,画框掉落于地摔得支离破碎。
他从装备袋中摸出一枚微型手雷,拇指挑开撞针往黑暗中扔去。紧接着爆炸的巨响和火光就充满了整个楼层,其间不乏惨叫和各种碎裂声。
利奥趁着浓烟冲出重围,越过楼梯的扶手来到下层。
他的脸上在流血,伤口很浅并不疼痛,可他还是用手擦了一下抹去血渍,因为尼克不喜欢看到他流血,即使那不过是个小伤口。
利奥转身回到刚才来时的走廊,闪身躲在角落里往外看。
书房外聚集着几个男人,他们看来已经过了一番努力,房门被踢开大半。
利奥原本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找到这里,他们本该有更多地方要巡查。他在黑暗中也看得分明,实际上,现在他比任何时候看得更清楚。
黑暗像一块石头挤压着他,让他呼吸困难。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外,他们都像剪纸,被贴在某个画面之上。只有身形,没有影子。
是亚利克斯。利奥确定了。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缺乏个性的黑衣服。现在这种状况,他本可以更随心所欲一些,可他暗中改变了很多却没能改变自己。
利奥用手指触摸着枪柄上的防滑纹,他可以一枪杀了他么?
他准备得并不好,他在等待,他害怕。
他可以选择静观其变,可尼克在里面。
“砰”的一声,厚重的门被撞开了,利奥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时间。
他对自己说,该动身了。
尼克知道那些书柜撑不了多久,他已尽力把有份量的东西移到门口拖延时间,可是随着撞击越来越剧烈,书架上的书像雪崩一样纷纷摔落下来。
这些书肯定花了很多时间分门别类,现在却像废纸一样倒得满地都是。
令尼克很惊讶的是,其中大部分是应用逻辑学、修辞学、应用语义学、相对论和心理学之类的书籍,若不是陷入眼前的危机,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一个恶名昭着的黑道家族之中。
如果这里的主人并非爱好幼稚的虚荣修饰,那多半是个可怕至极的家伙。
他该怎么办呢?
尼克再一次看了看书桌,那里的传真机已传到最后两页,他从来没抱怨过传真机的速度,因为他很少使用它们。现在有人在门外虎视眈眈有备而来,专等着抓住他杀了他。当你确认危险近在眼前,一切等待都会变成难熬的折磨,就像在一台顶端钢缆被人砍断的电梯里,不断下坠、下坠,不知何时会跌得粉身碎骨。
尼克检查了手枪的弹夹,按照利奥教他的方法确认无误。
“你要我怎么做?”
他对着即将毁于一旦的房门喃喃低语,手指不停发抖。
“蠢货,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么?冷静点!”
虽然有所准备,可他还是被那突然而至的巨响吓了一跳,尼克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废墟之中,汗水流过皮肤时带来了一阵刺痛,幽闭恐惧和体力消耗不断在压迫他。空气密度很大,似乎惊慌在这里经过了压缩,还没来得及弥漫开。
“别动。”他喊。
门外的人停了一下,但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他们手中同样有枪,而且数量悬殊。
“我说了别动。”
尼克握紧枪,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站稳脚跟,一直往后倒退,直退到书桌边的时候,传真机发出“嘀”的一声,文件最后一页传送完毕。
他忽然松了口气,尽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可他毕竟在这项危险的任务中起了作用。
尼克把目光转回来,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霍里斯悠闲地从被破坏的房门外走进来,伸手打开了房内的吊灯。
他看着尼克说:“你好。”
他说你好。
这句简单的问候让尼克反胃,他还没有忘记那天霍里斯在直升机上说的只字片语,他说来不及,死了,救不了他。这些话和他可憎的嘴脸一样让人浑身不适,尼克觉得自己想吐,但不得不拼命忍住。这个男人的外号叫“陷阱”,他总有名副其实的时候。
尼克不得不承认有些害怕,他知道被他们逮到了会有什么下场。虽然了解得不详细,但他确实知道一些,从利奥所受的伤就能推测出来。
也许是他紧张的表情让霍里感到愉快,那个男人微笑起来。
“又是你,你不应该在里面搅和。”他说,“谁也不会愿意被牵扯进去,到头来你会变得很惨。”
“站住。”
尼克警告他,现在他只剩下最后一点安全距离。
“你干了什么?”
霍里斯的目光投向尼克身后的书桌,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尼克想,他的级别不够高,知道的就不会太多。这种想法让他觉得有点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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