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的狗。”
“噢,它很好,没问题。你的朋友艾勒•海德曼把它接走了。”
彼得也站起来和尼克握手,他们出门时,尼克听到彼得说:“我很满意这幅画,我们应该尽量多发一些。”
奥斯卡搂着他的肩膀说:“是啊,好伙计,我们装满一架军用飞机,去阿富汗空投。”
“我喜欢空投通缉令这个主意。”
“好主意总是受欢迎……”
亲爱的,我好寂寞。
亲爱的,我好寂寞。
玛丽•苏•斯班塞小姐自哼自唱着一首格调并不高雅的歌,她没什么唱歌的天赋,却有足够自信,从不会胆怯走调和高音。
天气有些炎热,虽然透过窗帘,不乏少许气流和微风进出,但周围的空气却是停滞的。
她像往常一样穿着太过窄小的裙子,长度在膝盖之上,高跟鞋细细的带子攀着脚踝,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性感十足。
“可怜的尼克,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不走运。”
“也许他得罪了幸运女神。”
艾勒正在为Agro刷毛,尼克的腿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暂时不能碰水,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是这么说的。
现在他只能暂时住在艾勒家里,一栋到处都是啤酒罐和性感美女杂志的小房子。
艾勒始终认为自己不需要有个干净的家,他从不带女孩回来,而是喜欢带她们到处兜风,在车里就把什么都解决了。他总说自己是个牛仔,随波逐流、居无定所。
斯班塞小姐把这里彻底打扫了一遍,幸好前几天除过虫,否着说不定能看到蟑螂在楼道里飞行的踪迹。
“绝不要让那种事发生,我讨厌虫子。”
“多多生养,大量繁殖,遍布整个世界。”
艾勒念了句创世纪中的句子,然后把Agro的前肢提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亲爱的,你寂寞么?”
“艾勒,别逗它,它不喜欢这样。”
“是啊,你不喜欢同性,我们的飞线先生需要一条漂亮性感的小母狗,昂着头晃着尾巴,脖子上挂着小铃铛,叫起来像一只漏气的救生圈。”
斯班塞小姐回过头来瞪着他,每次他们针锋相对,尼克总是忍不住想笑。
但是今天他却笑不出来,他感到很累,以至于听到窗帘的挂钩发出磨擦声都好像是一种疲倦的呻吟。
女人轻慢的哼唱并不能影响他,他心有旁属,似乎在别的什么地方。
尼克想起那个小小的刺青,黑色的翅膀和镰刀,他好像在哪儿见过,而且也曾经想起过。
似曾相识的记忆让他有些迷惑难受,而且还有更多不耐烦的成分在内,当人们想不起某些东西的时候总会感到浑身不适。
于是他静静地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回忆。他想起了那个死去的男人说的话,他说“杀人不眨眼的‘叛逆’竟然会想到毁尸灭迹”。为什么他要说“叛逆”?这和整个句子的指向没有任何可供关联的地方。利奥做过什么“叛逆”的事,还是说他具有谋反、叛乱、反抗和不服从的精神,他看起来倒的确有这种倾向。
尼克感到有些头晕,也许他想得太多了,他忽然又想起那次自己企图用脚踢利奥伤口的事,后来他差点他掐死。
“尼克?”
艾勒大概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尼克回答,“只是头晕。”
“那就去睡一会儿。”斯班塞小姐大惊小怪地说,她总是这样,好像不夸张就无法表达她的心情,“尼克,你的脸色就像一张纸。”
是的,一张纸,一个扁平的世界,没有纵深和立体感。
尼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看起来大概非常疲倦憔悴。
他又想到利奥掐住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渴望。渴望什么?
斯班塞小姐唱“我寂寞难耐生不如死”。
也许他并不是渴望,只是失望。尼克摇摇头赶走了这荒唐古怪的念头,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人,难道会因为自己攻击他的伤口而感到失望难过?
他听从了斯班塞小姐屡次温柔强硬的意见,打算到艾勒的大床上躺一会儿。艾勒下午还要去海岸上班,斯班塞小姐也照样要去沙滩上炫耀她迷人的身材和两段式性感泳装。
Agro干净的身体散发着一种宠物香波的味道,皮毛柔软光滑。
尼克捡起一本被丢在枕边的杂志。
从封面上看像一本流行杂志,有光纸上是一位著名的女模特儿,金色头发,脖子上戴着一串银项链,唇色光亮柔和,睫毛浓密修长,身体前倾着,低胸的领口露出小小乳沟。
艾勒就喜欢看这样的杂志,光在床上就能找到两三本,别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尼克有时也看这类书,但并不多,他宁愿带着Agro去海边跑一圈,然后回来看看综艺节目。
那本书上的首饰都标着天价,他随手翻了两页,忽然紧盯着一条项链不放。
尼克从艾勒的床上弹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腿抽痛了一下,但那毫无意义。
一条昂贵的项链,凯西总是抱怨他从不买东西给她,因为他很少留意时尚。
项链的坠子是一把精致的银色镰刀,刀刃上有一串小钻石。
取名为“REBELLION”的首饰,设计师的灵感来源于古老的希腊传说,克洛诺斯受母亲该亚唆使,用镰刀阉割了自己的父亲乌拉诺斯并取而代之。
“适合性感叛逆的美女们。”这款项链的最后写到。
也许只是巧合。
有时候刺青只是为了玩,很多人都觉得伤害自己的身体很好玩,他们在所有能想得到的地方打洞穿孔,刺上毫无美感的图案。尼克放下杂志,他决定给奥斯卡打个电话。
现在距离他们的谈话才不过一天,但有可能奥斯卡已有了线索。
他说过随时可以打电话过去。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可以想象这几天奥斯卡•塞缪尔警官正在忘我地工作。
尼克听到他在那头喊:“亲爱的,给我一杯咖啡。”
不知道他有没有立刻拿到想要的咖啡,尼克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塞缪尔警官。”
“是我。”
“我是尼克•科尔文。”
“噢,你好,我刚要来找你。”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找到了一些关于死者的信息,你可能会有点小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
奥斯卡的声音平和低沉、含而不露:“也许还会有人找上你,像上次那样,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尼克忽然心怀侥幸地反问:“是么?”
“是的。不过别担心,我会申请人手来保护你,直到这事有个结果。”
他并没有说直到事情结束,而说有个结果,看来事情比想象中复杂得多,警方也没有把握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它牵涉到一个庞大的组织还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尼克站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做了几下深呼吸,给自己补充氧气。
“我今天想到了一件事,是关于那个纹身的图案。”
“翅膀和镰刀。”
“那是叛逆的意思,克洛诺斯背叛了他的父亲,那些死去的黑衣人称他为‘叛逆’,也许是这个意思。”
“你是怎么想到的?”
“一个偶然的巧合。”
尼克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摔在草堆里。
他的耳朵离开了听筒,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看到一朵红色的花。
第十章 怒气罐
红色的血花溅在玻璃窗上。
尼克忘了他的电话,鲜艳的红色像一场看不见的大火一样朝着他燃烧过来。
鲜血如同一朵郁金香,尚未展开它的花瓣,但在玻璃上慢慢变形。
红色顺着窗户往下流,很快变成了意义不明的抽象图案。
尼克的手指在发抖,人们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但幸好大多数时候还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样最好。
他走过去,把手贴在那团扭曲变形了的血花上。
玻璃窗冰冷的温度让他吓了一跳。
窗外没有人,只有草地上沾了些血。
尼克打开门时,外面安安静静,一切如常。
他站在门口深呼吸,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利奥•德维特。”
他大声喊:“我知道是你,你没走远,你就在这附近。”
那个男人准在这儿,他无处可逃,而且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你在哪?”尼克重复道。
“在这里。”
他猛然回过头,看到利奥站在身后,他看起来脸色苍白,疲倦透顶,但是又丝毫没有失去警觉和注意力。
“你还打算杀多少人?”
“我杀人从不数数。”
利奥停顿了一下,眼睛斜视着尼克。
“他什么时候来?”
“谁?”
“警察,他会来找你,你告诉他我的样子了?”
“你也可以杀了我,就像杀别人,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他们想杀我,我就杀了他们,你并不想杀我。”
他用脚踢了一下草丛里的尸体,并拿走他的枪,这个人刚死不久,尼克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奇怪的人出现在他周围。
“你被盯上了。”利奥说,“他们以为东西在你这里。”
“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会认为在我这儿?”
利奥居然露出了笑容,他是真的在微笑,带着几分戏谑。
“因为我没有杀你,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尼克的喉咙被什么哽住了,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他才屡次逃过一死。
这算不算一件好事?一件幸事?
至少对利奥来说是好事,他转移了目标,可对尼克来说就是一场大灾难了。
“这是你朋友的家。”
利奥说:“我不喜欢它的结构。”
“别进去。”尼克拦住他,他相信拖延几分钟也好,时间长了总有人会路过。
“你已经毁了我的房子,不能再毁别人的。”
“你不害怕么?”
利奥的声音变冷,尼克好像被剪断了钢缆的电梯一样一直往下坠,不知什么时候会砸到地面。
“害怕什么?”他问。
“站在外面,随时会中枪。”
尼克把头转向窗户,看着那一团血迹,血的颜色已经很淡了,玻璃光滑的反光上能够看到利奥的侧脸。
这是尼克第一次不慌不忙地注视利奥的眼睛,而不是一扫而过。
透过那鲜血淋漓的窗玻璃他们得以互相注视,利奥迎着尼克在玻璃中凝视他的目光,眼神沉着冷静,一时让尼克无法掉开视线。
这样的对视中含有一种探寻,让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危机四伏。
终于利奥又再一次开口了。
“我想洗个澡。”
他的声音很低,就像在重述一件重要的事。
尼克感到自己不无宽慰地舒了口气,这种反应也很奇特,他本以为自己会失去理智。
“你该离这里远远的,否则随时会被发现。”
“你以为我喜欢留在这里?”利奥轻轻说,但双眼却盯着他,目不转睛,闪闪发亮。
他好像在追忆少年时光,倾吐内心秘密,终于有个人能和他对视,听他说话。
“我知道那些人并不无辜,但你毕竟杀了人……”尼克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不同了,他感到自己似乎掌握了他的秘密。
“你都对警察说了?”利奥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会说的,我不在乎这些。但接下去最好别再那么干,否则不只是你的朋友,那位警官也会惹上麻烦,他还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谁。”
他还是那种轻松的语调,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即使我离开这里。”他说,“你也不能立刻摆脱麻烦,一切只会变得更糟。”
“我该怎么办?”
“把东西找回来交给我,他们就不会再缠着你。”
这个秘密揭开时会像一个咒语,让那些地狱的恐怖场面全都消失无踪,这的确有吸引力,值得让人竭力思考。
尼克想了一会儿说:“我可以试试。”
他可以试着去找找利奥的外套,那应该不会凭空消失,肯定还在什么地方。
他想说服自己是因为受到胁迫才会让步妥协,但又在心里存了别的想法。如果找到利奥想要的东西,那么也许他就能立刻远走高飞。
警方肯定不会把通缉令撒到阿富汗去,而且他应该没有亲友,能够暗地里逃出生天。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尼克心想,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奥斯卡说过,案件牵涉到某些家族火并,警方就会陷入艰难的境地。
利奥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像除了尼克,周围的一切都是空白。他本身也活在一片空白之中,杀人时会变成鲜红,血流得太多就变成黑色。
“我会去问乔治医生或是其他人,但你不要出现,不要乱来。”
“我可以保证不让你看见我,但我得时刻注意那些人,他们是有杀伤力的爬虫,遍布整个世界。”
尼克本应对他产生厌恶之情,他知道自己应该有这种感觉,但忽然之间他又感觉到并非如此。那种感觉比厌恶要复杂得多,他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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