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摸到任何存在。
泠熠寻找的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好像被封住了一样,甚至发不出声音来。
他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才怀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开口:“你在哪里?”
他甚至没有预设它已经不存在的事实,满心希望它只不过是暂时不在附近。
也许在窗边,或是在门口。
可能和昨天一样,它自己出门了。
世界一片寂静,泠熠努力地去听,去感受,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它存在的任何一丝踪迹。
甚至连那若有似无的凉意也消失了,屋里只留下一丝残存的信息素气味,昭示着昨晚的一切并非他的错觉。
冬天日出得晚,太阳刚刚升起,别墅里的佣人们陆陆续续忙碌起来。一楼的厨房里飘出早餐的香气,园丁在玻璃花房里伺弄着名贵的花花草草。
整个泠家老宅洋溢着新春的祥和气息。
宅子的主人们还没起床,只有佣人们小声交谈的声音。
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从二楼下来,步履匆匆地经过了大厅。打扫卫生的女佣向他问早,男人只是匆忙地点了点头,前进的脚步都没有停下。
他来到停车场,忽然想起什么,返回到大厅里,就近抓了个人问:“车子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
泠老太爷一向是古板老派的作风,不喜欢那些先进科技,所以家里基本还是老一套。
泠熠的面色很不好看,眉眼间凝聚的戾气几乎要化成实质。那人被他问得一懵,下意识摇头:“不好意思小少爷,这个不是我管的。我可以帮您问问梁叔……”
泠熠看出他被吓到了,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将人松开,深呼吸两下,努力平静下来。
“麻烦了,帮我问问。”
没过一会,一个头发微微发白的中年男人过来,恭恭敬敬地朝泠熠道:“小少爷,您要去哪?”
时间越久,泠熠心中的焦躁就越重。但他表面上已经不再露出端倪,闻言淡淡道:“工作上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一下。麻烦给我安排一辆车,不用司机,车钥匙给我就好。”
来人就是梁叔,他一向对泠老太爷唯首是瞻。
听到泠熠的话,他没有第一时间点头应是,而是说:“您要去公司吗?”
泠熠知道他的性子,加重了一些语气:“不用人送了。我自己开。下楼前和祖父说过我要先走了。”
其实他并没有说过,倘若开口说自己在新春第一天打算不待在老宅,恐怕免不得被道貌岸然地教训几句。毕竟这个腐朽的家族最是注重那些繁文缛节。
但对于梁叔这些人来说,事情又没有那么严谨。只要他说了自己说过,那就是说过,到时候泠老太爷责问起来,他们便可以当做不知情,把其中的关系撇清。
主家间的弯弯绕绕并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他们只要明哲保身就可以了。
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开车。
泠熠在驾驶座上平复了半晌,才踩下了油门。
一路上,他努力集中精神注意路况,牙齿无意识紧咬着嘴唇,直到唇上传来刺痛,才猛然回过神松开牙关,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尝到了一股铁锈味。
从城东老宅开回城西的家,如果不上高速,至少得开一个半小时。
从半山别墅下来,进了城镇,泠熠估计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最后果断地把车停到路边,拿出手机叫了代驾。
这样开下去,还没找到雪风,他先得出事进医院。
泠熠下了车,在后座闭目养神,期间接到肖若珊的电话,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小熠,你去哪里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你还没有给长辈问早,也没给家里祖先烧香拜拜,这样一年都会不顺利的。现在赶紧回来。”
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刺得泠熠脑袋生疼。
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在大年初一让家里人都不痛快。可如果不赶紧找到雪风,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泠熠皱眉扶着脑袋,艰难地开口:“母亲,新年好,代我向父亲和祖父问好,上香麻烦您帮我上几支。我真的有事得走了。”
肖若珊完全没问他有什么事,只不断重复着:“这样不行,不合规矩,你赶紧回来,听见没有?”
“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去。”泠熠说完,挂断了电话,整个人脱力地靠在车门上。
贾岱做代驾已经半年了,他一个孤家寡人,可不管过年不过年的,越是节假日赚的越多。现在大家生活好了,昨晚上除夕,好多人家到镇上饭店里来吃年夜饭,大吃大喝结束了还得回家,喝了酒没法开车,就到了他的用武之地。
他有些同行开到半夜还在开车,他这人习惯了早睡早起,早早就回去休息了,本来还想着一大早可能接不到单子,没想到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一个,还是个大单子,一路开到城东去。
贾岱骑着共享单车,哼着歌儿到了目的地,远远地就看到了单子上说的那辆白车。
做代驾这半年,他也对各种车牌子有了一定的了解。这还是辆豪车,以前没开过,头一次见。
贾岱停下单车,落下锁,再次核对了一下车牌号。
没错,就是这辆。
从车外朝里看,车膜贴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也看不见。
但车子是发动着的,应该里面有人。
贾岱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先拿出手机,通过代驾软件打了个电话过去。
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响了半天,还是没人接。
第16章
贾岱没办法了,只好上前敲了敲后座的车窗。
这也是他这半年积累出来的工作经验,好多车主叫完了代驾以后,都会到后座休息,主驾和副驾上一般没人。
有些时候,车主心神放松下来,一下子就睡过去了。这时候事情就比较麻烦,要是不把人叫醒,没法开始这个单子,但要是把人叫醒了,常常免不了被人一顿说。
正心里犯嘀咕,面前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车里坐着一个样貌俊美的年轻男人,抬眼的目光看上去有些惺忪,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从睡梦中被吵醒的。
但凝神注视贾岱的那一瞬间,目光立刻锐利起来,方才的迷糊劲一下子退去了,似乎那惺忪的睡眼只是他的错觉。
贾岱被那道目光注视着,下意识站得笔直,一脸正色道:“先生,我是来代驾的。”
泠熠点点头:“麻烦了,请上车吧。”
虽然目光有些唬人,但看上去挺好相处的。
贾岱上了驾驶座,有些喜滋滋地摸了摸方向盘,他还是第一次开这个牌子的豪车呢。
这个工作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有些客人在车上喜欢唠嗑,也有些客人,就像此刻的车主一样,全程都安安静静的。
但贾岱能看出来,他虽然闭着眼,却一直没有睡着。
贾岱习惯性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后座的男人忽然将视线望了过来,目光如一道利剑,贾岱下意识挪开视线,后边也不敢再随便看了。
快到目的地时,一路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了:“你的车开得不错。”
贾岱嘿嘿一笑:“谢谢,满意的话一会给个好评。”
男人沉默了一瞬,又问:“你平时都在鹤云镇附近吗?”
贾岱心里稀奇,这客人不像个爱闲聊的,怎么现在问起这个来了,不过顾客是上帝嘛,还是配合地回答:“对,我在那一块跑。”
“如果像这样,送我到城西了,回去方便吗?”
“方便啊,咱这不是有地铁嘛,我坐地铁咻一下就回去了。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吧。”贾岱的聊兴也上来了,自顾自唠起了嗑,“哎呀,其实我个人的话,还是喜欢像您这样的长距离同城单子。我一天的要求也不高,跑个两三百块就满足啦,所以跑您这一趟我回去,这一天就可以休息了。”
从他这一段话当中,泠熠听出他的性格,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时,并不担心会被拒绝。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司机的姓名,才说:“贾先生,我想请你做我的司机。需要工作的时间不多,我每次去鹤云镇时,需要开车来山上送我回城西。你可以考虑一下,这是我的名片。”
贾岱下意识抬手接过名片,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已经走远了,临走时留下一句:“车子你开回镇上吧,就停在我叫代驾的位置,会有人来开走。”
当天下午,贾岱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试探着拨出了名片上的电话。
接电话的并不是预想中的那个男声,对方自称是他的助理:“好的,泠总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您方便的话,元宵节过后我们约个时间,我来和您签一下工作合同。”
贾岱又多问了几句,是不是会配个车给他,一星期大概要开几次,得到的答案令他反而满心不敢置信,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不会搞诈骗的吧?”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好声好气地说:“我们不是搞诈骗的,是正规公司。如果您还有疑问,元宵节过后我们约个时间,可以来我们公司大楼看看。最近公司放假了,所以没有人。”
直到挂断电话,贾岱心里还直犯嘀咕。有钱人可能是比较奇怪。
等到过完年,贾岱到湛蓝资本的大楼去签合同,才发现不是遇到诈骗,真的是天上掉馅饼,有份工作送上门来。这又是后话了。
-
影音室,荧幕上播放着血腥惊悚的画面,是泠熠看了许多次的恐怖片,剧情几乎烂熟于心。
可是这次,身旁没有隐约的鬼鬼祟祟的凉意,也不会再有一个小鬼被吓到开灯。
泠熠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脑海中什么也没有想,又似乎想了很多。
眼睛盯着面前的恐怖画面,但不管上面出现怎样的剧情,他始终面无表情,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真无聊。
泠熠爬起来,走到柜子边,重新换了一个。
这是在它上钩之前刚下单的,一直还没机会用上。
但是不够,还是不够。
身上总好像还有哪个地方空着,好像破了一个巨大的洞,冷风呼呼而过,发出无情的呼啸声。
熟悉的热意。
泠熠的心底却一片冰凉,他无力地倚靠着柜门,任由自己缓缓下沉,最后跪坐到地板上,靠着柜门发呆。
明明屋里常年是恒温的,恍惚之间,他却觉得身体很冷。和它存在时的凉意不同,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来的冷。
身体下意识地取暖,环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理智被灼烧着,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令他和这个世界之间仿佛隔了一堵厚厚的墙,各种触感和体验都不再鲜明。
“老婆,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泠熠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度回到这个空间,青年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躺在地面上蜷缩成一团的泠熠,他身上披着一件衬衣,眉头紧皱,看上去很痛苦。
顾不得梳理脑海中得到的信息,青年立刻上前抱住了他。
被他环抱的人先是一颤,而后反应过来,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浮木一般,抬手紧紧地抱住他。
下一秒,omega的眼角竟然涌出了泪水,无法自控的,像被洪水冲刷到最后时刻,无力抵抗,终于决堤。
他用力地攀着青年的肩膀,开口:“标记我……”
后颈传来熟悉的刺痛,明明是简简单单的腺体标记,却令人仿佛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震颤。
泠熠非常努力地维持身体的稳定,却还是双臂一颤,差点跌到地面上去,幸好身后的青年及时察觉,加大了拥抱的力度,把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漫长的标记之中,omega全然放松下来,方才的痛苦与不安都如潮水一般退去。
……
泠熠依然没有告诉它,现在他可以听见它说话了。
他不想质问什么。无论是主动或是被动的离开,对于泠熠来说,这都没有区别,全部意味着它不会永远存在。
它似乎察觉到泠熠的冷淡,温柔小意地亲吻泠熠,还在他手心里写了好多次“对不起”,又写“我也不知道”。
泠熠只是捏捏它写得辛苦的手指,温声说:“没事。”
alpha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好用力地抱紧他,拼命用亲吻去表达心意。
泠熠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温柔地任由它。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他们和年前一样,整日整日地待在一起,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厮混。
区别只在于,不知道什么时候,雪风会忽然消失,也许是几十分钟,也许是整整一天。
但泠熠似乎接受良好。
-
泠熠侧躺在地毯上,静静地感受着身体,身侧的小鬼凑在他腺体附近亲吻,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但下一秒,一切异常都消失了。
触感、呼吸,什么也没有。仿佛从未有另一个存在出现过。
泠熠很冷静,若无其事地起身,把散落一地的衣物捡起来,扔进洗衣机。
甚至连清理也不需要做,因为它不会在泠熠身体里留下任何痕迹。
按下洗衣机的启动键,泠熠站在原地,看着机器慢慢开始工作,发出嗡嗡的运转声。
泠熠看了一会儿,回过神,转身走向衣柜,取了一身睡衣穿上。
它好像有个怪癖,喜欢在那种时候看泠熠穿衬衫。
但如果让泠熠自己选,平时在家的时候,他还是更喜欢穿质地柔软的睡衣。
在影音室里看着恐怖片发呆,中间不知不觉睡着了一次,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它依然没有任何出现的迹象。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来,而后开始发出轻微的震动。
知道这个私人号码的人并不多,泠熠看了眼来电显示。
庄姚。
泠熠接起电话,开口道:“你不想上班?那可以请年假,或者先居家办公两天。”
明天是正月十六,湛蓝资本春节假期结束的第一天。
“该死。你怎么能抢我的话。”庄姚愤愤道,“不行,我明天必须去上班,再不上班,我都要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泠熠平静开口:“忘了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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