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没有问出口,这次何嘉问了:“不会什么?”
他转过身,眼神里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希翼。
不过这次他依旧没得到答案,在枕头下压了一整晚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对话只能被迫中止——
半个小时后,宋敏华出现在了病房,明显还没缓过劲儿来,盯着何嘉上下瞧了个遍。
“……妈。”何嘉喊了一声。
宋敏华眼圈儿都红了,背过身掩饰,故作镇定地问:“哪里疼?”
何嘉一直在摇头,旁边还站着去而复返的章博煜。何嘉看了他一眼,目光说不上责备,但显然也没料到他会告诉宋敏华。
宋敏华:“别看小章了,你还打算瞒着我?瞒多久,瞒到你出院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吗?”
当妈的还能不了解自己孩子,何嘉从小到大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要不是章博煜,她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你都上新闻了知不知道?”
本地台的晨间新闻,报道了昨晚的恶意伤人事件。宋教授起的早,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新闻,这个习惯坚持了十多年,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儿子。
毫不夸张的说,当时她心跳都停了两拍。
打何嘉的电话,当时人还没醒,是章博煜接的。
幸而只是轻微脑震荡,人暂时没什么大碍,章博煜温声安抚住好友母亲,宋敏华下了课之后匆匆就赶过来了。
“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别担心。”宋敏华伸出手,想摸儿子的脸又怕他疼,还是何嘉往她掌心里凑。
长大以后,母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了。早些年钢笔字黑板字写的多了,宋敏华手上大大小小三个老茧,摸上去不是细腻平滑的,反倒有些粗糙,但何嘉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无意识地在母亲掌心蹭了蹭,没被纱布包裹住的黑发露出来些,柔软,蓬松。
“这位是?”
母子俩如出一辙,讲了半天话才发现病房里还有一个人。
谢鑫昊看着何嘉在母亲面前不经意流露出的眷恋姿态,微微恍了神。
宋敏华微笑着看过来,何嘉也看向他。
“伯母你好。我是何嘉的……朋友。”
“小嘉的朋友啊,”宋敏华笑容和善,“辛苦你来看他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何嘉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鑫昊看见了,不知道这笑是什么意思。
不满意他的回答?谢鑫昊下意识皱眉。
章博煜站在旁边,尽收眼底。
何嘉手机又开始振动,是昨晚出警的警察打来的,询问完何嘉的身体状况后表示得有个人回警局协助调查。
“我去吧。”宋敏华说。
何嘉不想耽误这位人民教师,但他妈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地折腾。
何嘉妥协,看向章博煜:“博煜,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妈去一趟?”
这是要把他支开的意思。
“好。”
章博煜没道理不答应,但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鑫昊一眼。
病房里又只剩两人。
谢鑫昊问他:“你想让你母亲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何嘉反问:“那你希望吗?”
谢鑫昊沉默了。没有得到答案,何嘉垂下眼,“你昨天明明可以向我解释清楚的,可你没有。”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他的语气挺平淡,心情也早已平复下来,没有了昨夜的咄咄逼人。
“对不起。”谢鑫昊说。
这不是何嘉想要的回答。思忱了会儿,他继续说道:“是因为你觉得我怀疑你,是吗?”
“还是对你来说,向我解释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何嘉兀自说着,谢鑫昊不答也不甚在意。
但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
连这段关系你都可以随时抽身离开,我误会与否,自然不重要。
第30章 “我们要分手了吗?”
谢鑫昊没答。
何嘉又问:“我们要分手了吗?”
谢鑫昊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何嘉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谢鑫昊答不出来,是因为何嘉的每一句话都说对了。
他不在意何嘉是否会误会,又或者说之前的每段感情都会有这么一遭,吵的吵闹的闹,闹完差不多也散了,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在他这儿,一段感情已经走到头了。
但他却对何嘉怀疑自己这件事心生不悦。
毕竟他自问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对何嘉已经足够特别。
从第一眼就把人排除在外,到后来在一起,谢鑫昊一次次做出与以往不相符的举动,甚至于现在介怀章博煜的存在,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清楚,也清醒。
所以他应该得到对方全身心的信任与包容,还不能有一点怀疑,否则都对不起这份独特。
听上去不可理喻,可他偏就是这么想的,这大概是他长久以来在每一段感情里的通病,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谢鑫昊看着何嘉,目光幽深。
老实说,昨晚他是真动了分手的念头的。
可当何嘉一脸平静地问出“我们要分手了吗”,病号服下的肩胛骨微微凸起,皮肤也异常苍白,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谢鑫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是”字。
他倾身,离人更近些,把何嘉有些凉的手包裹住,说,“不是。”
何嘉并未收回目光,谢鑫昊摩挲着他肩膀,俯下身,又说,“不是不重要。”
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湿热呼吸打在耳畔,有点痒。
何嘉没有躲,谢鑫昊的气息笼罩下来,亲吻很轻,蜻蜓点水一般。
“你在哄我吗?”他问。
谢鑫昊愣怔,但没有否认。
何嘉笑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我想吃清汤面,荷包蛋要十分熟。”
谢鑫昊失笑:“好。”
他费解,这样在何嘉看来竟然就是哄了。那之前的那几位,动辄就要五六位数的礼物才能安分的收起小性子,未免有点太不懂事了。
直着身子坐久了,何嘉有点犯恶心,脸色苍白地闭上了眼睛。他缩进被子里,谢鑫昊替他掖了掖,盯着人出神。
良久,他才说:
“余唯的事,我会处理干净。”
谢鑫昊站着,看人的时候眼睫微微向下垂,柔和了些周身的冷峻气息。
雷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生事,谢鑫昊这次不打算单只拿他的手下开刀。顾忌着雷家背景,上一回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但既然挑事的无所谓,他还怕什么。
雷盛私底下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随便一件就够牢底坐穿的了。
“那个人口中的老大,不是一般人吧?”
何嘉问。
“涉/黑。”谢鑫昊没有隐瞒。
何嘉闻言皱眉,接二连三的事件早让他起了疑心,但涉/黑这一桩明显超出他心中料想。
“能不能不要牵扯进去?”
“放心吧。”谢鑫昊没再多说。
……
警局门口,章博煜把宋敏华送上了车,劝了好久让人安心回学校工作,何嘉有他照顾着。
太阳正毒辣,他却浑然不觉——
“刚刚医院里那个孩子,怎么从来没听何嘉提过。”宋敏华问。
“我们之前一起吃过顿饭。”章博煜还是一贯的稳重,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只说是何嘉认识不久的学长,也是朋友,两人之间还有项目上的往来。
“刚认识不久就惦记着到医院来,过后得让何嘉谢谢人家。”宋敏华笑说,接着打趣道:“和你一样又高又帅,在学校肯定很讨小姑娘喜欢吧?”
章、何两家三十多年的交情了,关系从父母那辈就很好,宋敏华看章博煜跟看半个儿子一样,有心调侃。
中学时期章博煜发育的就比一般男生要好,比何嘉高了快半个头。他每天清晨都在居民楼前那颗梧桐树下等何嘉和奎思佳一起上学,背影挺拔的像棵白杨。
那时候,放学回家吃饭,宋敏华每每提及章博煜的优秀,何嘉面上应着,转头不动声色地提,说章博煜今天又收到情书啦。
宋敏华当时还笑着问儿子那你有没有收到,现在想起这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何嘉幼稚的“告状”行为。
后来渐渐说的少了,宋敏华疑心两人是不是闹矛盾了,问了一次,何嘉愣了下,表情不太自然地说没有。
宋敏华只当他不好意思说,叮嘱了句好好沟通。
章博煜并不知道这背后的弯绕,只当宋敏调侃,也心不在焉的开了几句玩笑。
车子开远了,章博煜眉间阴郁。
宋敏华的话让他想到昨晚,冲进医院的时候。
何嘉刚缝完针,躺在冷冰冰的担架上,不知道是不是疼迷糊了,看见他来,何嘉还有心思对着他笑,说,怎么又遇到你了。
他脸上还有没清干净的血迹,干涸着粘在脸上,映着白皙的肤色有几分触目惊心。笑会牵动伤口,其实看上去挺难看的。
章博煜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
输的液有镇定安神的作用,没过多久何嘉意识就不太清醒了,他翻了个身,嘴唇一开一合,像在说话——
“……谢鑫昊呢……”
两声之后,呼吸变轻了,并且逐渐规律。
章博煜听清了,刚刚被揪过的心脏现在开始密密麻麻的疼。
“滴——”
打的另一辆车也到了,章博煜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师傅,麻烦去医院。”
……
何嘉在医院里观察了两个星期,最后一次的CT显示脑部情况良好,医生才批准了出院。
他假条打了两个星期,邬小鹏一天一通电话,每天都在抱怨他怎么还不回来。
另外两个室友没他这么黏糊,张权和赵宗迪隔两三天打一通,叮嘱他好好修养。赵宗迪每次还都会把当天的笔记和课外作业整理成电子档发过来,何嘉虽然人躺在病床,学业却并未落下,甚至还多了些时间补上了之前没看完的书目。
宋敏华瞥见他一直盯着电脑,提醒了一句:
“别看久了,等会儿又头晕。”
不知道算不算后遗症,现在何嘉一盯电子屏幕盯久了就会头晕,有时候过度晕眩还会犯恶心。
往好处想,也算保护视力了。
何嘉依言拿起本《国家地理》,宋敏华看见了,没说什么。
“博煜几点过来?”她问。
“不过来了。我让他好好在家陪叔叔阿姨了,难得周末。”
“人家也是关心你。”宋敏华找出车钥匙,“你俩从小感情就好,除了博煜出国,还没分开过这么久呢。”
何嘉淡淡地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谢鑫昊出现在了病房里。
“学长。”
何嘉喊他一声,乌黑瞳仁里闪着细碎的光。
谢鑫昊勾起嘴角。
“小谢来了啊,都要出院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宋敏华叫他小谢,事前并不知道他要来,还颇有些惊讶。
“不是说怕和我妈撞上吗?”
“那怎么办?”谢鑫昊凑到他耳边,“丈母娘非要把你领回家。”
何嘉耳垂一红,什么乱七八糟的?!
红的显眼,谢鑫昊轻笑一声,“等你回来。”
竟有愈发红的趋势。
喇叭声响起,在宋敏华即将把车停到面前时,两人停止了咬耳朵的行为。
住院头两天,宋敏华白天要上课,只能晚上过来,在那之前的白天都是章博煜在。
除了他还有谢鑫昊。
两人极其不合,在何嘉面前却还虚假的维持和善,何嘉看着都替他们心累,下了逐客令,一次逐了俩。
谢鑫昊本来也不是会照顾人的人,口头上表示抗议,但来的次数也少了。
章博煜则沉默下来,垂着眼何嘉看不清他表情,但再抬头时已经是风轻云淡。
“好。”
他甚至还打趣了两句,说这才回国多久就嫌他烦了,何嘉笑着否认,表面上一副发小互损的场面。
但实际上,章博煜眼底压了太多情绪,浓重到快化不开,只有在面对何嘉的时候才会遮掩。
谢鑫昊的车停在另一边,寻常的告别之后,两辆车开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刚出院,宋敏华不放心何嘉住宿舍,坚持要他回家,直到确定他真没什么问题才能放心把人放回学校。
医院离家还有二十分钟车程,母子俩闲聊了两句。
“之前没听你提过工作室的事啊?”
“那时候才刚起步,况且我也不算参与,就是搭了个线。”
“这样。”宋敏华把车窗摇下来点,问何嘉头晕不晕。
何嘉摇了摇头。
“你那个学长也没听你提过。”
何嘉一怔,继而说道:“宋教授那么忙,我怕打扰你嘛。”语气无比自然。
“少贫。”宋敏华目不斜视开着车,只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
何嘉大学就一直住校,只有周末才会回家住上一晚,因为上次受伤瞒着母亲,他更是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原本想着自己房间肯定积了不少灰,书桌上还摆着之前的不少书籍和资料,他上手一摸,指腹却干干净净,没留下什么灰尘。
何嘉很快整理好房间,走到客厅的时候宋敏华系着围裙正准备做午饭,他喊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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