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死寂一片。
前视镜内,顾青竹再次点开屏幕上的图片。
这个动作已经反复了几次,助理看在眼中,语气更加小心:“青竹,单姐已经去处理了,但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不清楚对方是哪家媒体。这个时候叫应许过来,她……”
“……我当然清楚,叫她没有任何作用。”顾青竹打断道,“可我要做什么,什么时候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助理沉默了。
事实上,顾青竹自己也说不清楚叫来应许的理由。
或许是想凭借应许的信息素,安抚情绪。又或许,只是在遇见事端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Alpha……
顾青竹垂下眼,眸中隐含焦躁。
身为公众人物,被偷拍早已不是一次两次。可过往所有人,拍下照片后都会第一时间联系经纪公司,通过钱私了。
直接联系她的,还是第一次。
正当顾青竹皱眉,想要催促单巧云时,陌生号码再次发送消息。
顾青竹本以为又是与应许有关的照片,冷着脸打开,入目的,却是一段只有几秒的视频。
几乎是视频刚开始播放,熟悉的布景便让顾青竹心下一颤。
实验室内,在一众机械和实验品前,Beta一身白风衣,首先出现在镜头里。
女人长发及肩,手持文件夹,正在记录数据。在她手边的电脑屏幕上,代码正在推演计算。似乎注意到镜头,她投来一眼,一双桃花眼里泛着笑意,格外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在拍我吗?”她这样说着,走向了镜头的主人。
许应。
在听见女人声音的第一秒,顾青竹攥紧屏幕的指节泛了白。
……不会有错,不是AI合成,而是真的许应的声音。
记忆中,除去公开场合,许应在私下并不喜欢镜头。
尽管如此,在面对热恋期时,顾青竹时不时的合影邀请,她也还是会格外耐心的一一同意,对着普通的落日晚霞、晚餐和打卡的娱乐项目做出顾青竹想要的表情。
时至今日,顾青竹依旧记得二人第一次约会。
落日、海风,海浪翻滚,卷起阵阵白沙。
许应处理着消息。她年少有为,无论是本身的社交圈,亦或是实验室内,总有许多人需要她。
她主动开口:“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顾青竹难得局促。
纵然顾青竹素来自傲,可在家世与事业成就不下于自己的许应眼前,她还是不免觉得自己透明与渺小。
许应看向她。
女人长着一双格外多情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当然没有。”
“反倒是我,没有合理安排好自己的时间,让青竹扫兴了。”她一顿,神情也变得认真,“是我的问题,非常抱歉。”
“下次,还可以邀请青竹来这里吗?这次来的有些迟,一直没有时间看日出——”
此次旅行是顾青竹主动提议。
她清楚许应工作繁忙,却还是希望能与对方有更多的接触。为此,Beta推拒了许多工作,将日程调后,只为了让她玩的开心。
与许应的坦荡包容相比,顾青竹只觉得自己格外卑劣。
她甚至不清楚该怎么回答,只盯着许应,不说话。女人也不焦急,望着她,目光比暖阳更柔和。
“不会麻烦你吗?”
许应便笑道:“青竹的想法,永远在第一位。”
曾有很多日夜,在顾青竹不堪病症痛苦时,总会反复翻看那些照片。
她十分清楚,这无法缓解自己的任何痛苦,只是每次看见许应时,顾青竹总会有一种由衷的庆幸。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她还期待着和一个人去见明天的朝阳。
这曾经一度成为顾青竹生活的意义。
直到意外发生,摧毁了她渺小的愿望。
设备自此被封存在箱子里,连带一切记忆都被骤然上锁。
时至今日,顾青竹很少再去想念许应。
她与女人相处时的快乐实在太少,顾青竹不想在现在就将一切用尽。
在顾青竹恍神的数秒,视频里,另一道身影跟在了许应身后。
女人比许应稍高些,薄唇紧合,纵然看见镜头,也未发一言,一双眼里古井无波。
许应和应许。
这段视频拍摄在几年前。
是实验室的人拍下,然后转售给记者,记者再凭此来威胁她?
顾青竹脑内闪过许多想法。
可唯一长存于心的,只有一个。
如果是……对方还有没有更多与许应有关的视频?
或许是与应许相处的久了,在适才看见视频的第一眼,顾青竹甚至有种错觉,视频中的是应许,而非许应。
这种恍神感让顾青竹心惊。
许应是许应,应许是应许……
应许永远比不过许应分毫。
正在顾青竹握紧手机,反复斟酌措辞间。
车窗在此刻骤然被敲响。
助理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通过设备打开后座车窗,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便回荡在顾青竹耳边。
“青竹。”
顾青竹抬起眼,应许便站在窗外。
她的毛衣不知何时被卷了下去,上面的痕迹依旧清晰,时刻提醒着顾青竹,自己昨夜究竟做了多惨无人道的施暴举动。
在迎上目光时,Alpha明显一顿,下意识想要垂眼,却还是与顾青竹对视。
她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耳根与脸都格外的红,“我收到消——”
“这件事我知道了。”顾青竹的视线停留在伤口一秒,别开了目光,她重新翻看起了对方发来的照片,状若无事道,“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让小陆转告你,回去吧。”
如果说在看见视频前,顾青竹尚有些烦心照片。
在此刻,那些忧虑也尽数消失了。
顾青竹只想得到更多与许应相关的消息。
至于那些照片,从没有拍到顾青竹的正脸。
对方如果真的要爆料,顾青竹只需要矢口否认,整件事不会和她有丝毫的关联。
顾青竹突然冷漠的态度,与她适才在电话中表现出的焦急截然不同。
应许不懂她到底在这几分钟内又遇到了什么。
尽管有些恼火于对方的阴晴不定,可她不得不承认,在昨晚的事后。
相较起被顾青竹这样“玩”一趟。
应许更抗拒和顾青竹接触。
应许心内暗自庆幸。
顾青竹却以为她是感到委屈,将她的沉默看在眼中,一时间也有些无从开口。
正当Omega皱起眉,思索着还要如何安抚、亦或者是直接冷言冷语赶人走时,屏幕再度亮起,一连十几张照片骤然刷新在屏幕里。
【和害死许应的凶手在一起,你会想到许应吗?】
图片黑底红字、一连发送了十多条,每一张都只重复着这一句话,加粗的字体就那样赤丨裸的暴露在二人眼前,仿佛也将那层破裂的纱纸彻底揭开。
汹涌的暗流就这样被直白呈现在了台面,应许明显感觉到,顾青竹呼吸的起伏变的奇怪,那双眼中也不复适才的平静。
“青竹!”助理没有看见消息,却也意识到顾青竹情绪的不对劲,当即转头要制止。
如果应许可以做自己,她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抗拒面对女人的第二次“暴行”。
可她是应许——是无论顾青竹说什么,都会耐心倾听的应许。
“我非常后悔。”
薄唇微启,顾青竹说出的话却远超应许意料。
“昨天晚上,没有狠下心。”
“我非常后悔。”
几句话,宛若附骨之疽。
她愕然抬脸,迎上的,却只有一双凉薄的眼。
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窥见到死寂的雪夜。
应许心跳一滞,再没办法呼吸。
第16章
此后几天里,应许一直在做一个梦。
昏黄的路灯下,她打开车门。随后一整夜里,她总在反复体验被绞死的窒息感。凶器或许是一条皮革领带、或许是萦绕黏腻花香的丝巾、又或许是一条金属锁链。
最开始,应许还会尝试反抗,一如现实一样。
可梦中的顾青竹远比现实更“不近人情”,无论应许是否反抗、怎样反抗,她都会将这件事做到最后,而后望着那张紧闭着眼的脸,低喃着继续问询。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就像无法逃离的循环。
在数不清这一夜第几次被项链勒紧脖颈后,应许放弃了挣扎。
很快,在窒息中,她睁开眼。后背满是冷汗,她近乎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下一秒,她看向闹钟。
更是看向闹钟后,挂在大衣旁的一条纯白的围巾。
片刻,平复好呼吸后,应许起身去洗漱。
照片的事没有后文。
没有任何一家媒体会主动认领,偷拍本就触犯法律底线,更别提对方还直接人肉到当事人个人信息、贴脸威胁,桩桩件件,在经过安排后,足以在牢里安享后半生。
单巧云本想报警处理,顾青竹却毫无犹豫的拒绝了。
就在应许眼前,女人声音平静:“她进去了,许应的照片怎么办?”
单巧云十分清楚,许应在顾青竹心中的意义。任何试图去撼动对方地位的,都只会被顾青竹摒弃。
可是——
应许呢?
“你问我……应许的意见?”
说到这,顾青竹音调里甚至带了些嘲讽。美目移到应许脸上,就那样直勾勾盯着她,顾青竹反问道:“你觉得,重要吗?”
像是在诘问单巧云。
更像是在逼问应许本身。
无论是应许的意见,又或者是应许本身……
重要吗?
应许将围巾细心收好,装进纸袋。
盛秋雨没有主动提过“还”的事,但为了避免对方突然需要,更为了防止被顾青竹看见,应许还是会每天都将围巾带去片场。
尽管平日要穿戏服,应许并不常戴,可盛秋雨只是看见她拿着围巾,便颇觉愉悦,好感每天都在稳定增长,昨天还声称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应许。
不过在盛秋雨眼中,什么都很重要。
譬如二人上次偶遇的那只猫,少数时间,应许在别的片场忙碌,结束后查看手机,总会看见盛秋雨发来的许多小猫照片,发完还要特意发一句【急!速看!】来吸引应许注意。
思及至此,应许唇角不自觉勾起。
因为想到盛秋雨,直到下楼前,应许还保持着极为愉悦的心情。
直到她看见了餐桌旁的顾青竹。
女人裹着大衣,白皙的脸陷在大片的黑色毛绒里,越显那张脸是如何精雕玉琢。
餐盘上是蔬菜沙拉,手边是一杯清水,光是看着便寡淡无味。
顾青竹摆弄着刀叉,脸上倦怠之色明显,直到注意到视线,动作方才一顿。
【女主半小时前才结束拍摄。】
系统适时提醒,应许顿住脚步。
《赎罪》本就不是艺术类题材,不需要精益求精,除去少数意外,演员大都是打卡下班。
顾青竹六点半才结束,只说明她又将戏份提前了。不过……提前做什么?她有事要去忙吗?
应许脑内闪过许多想法,却并未开口,只是下意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向外走去。
顾青竹的视线不自觉追随她,从她的背影,到她细长指节提着的纸袋。
直到佣人下意识要为应许开门,低哑的女声方才响起。
“我最近会很忙,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不要给我惹麻烦。”
应许望着公馆外苍茫的雪色,突觉莞尔。
一个麻烦,在告诉她,不要惹别的麻烦。
“我会的,青竹。”应许温声道,“一路顺风。”
*
今天的戏,应许并没有与盛秋雨在同个片场。
排戏单上,她的戏份本该四点才结束,可只是刚到午餐时间,副导演已经长松一口气,宣布道:“今天放假半天,祝大家新年快乐——”
也是经由他提醒,应许才意识到,明天便是新年历了。
这个世界没有除夕,所有人都极其重视一年的结束。
换作往日,应许不会在意。
无论日子多么重大,于她来说,这都只是平凡的一天。演戏、结束、回到公馆,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但在顾青竹离开后,这一天却可以被赋予特别的意义。
暖阳正好。
长椅上,盛秋雨盯着屏幕中自己的脸,格外不满:“这里怎么拍的?台词我都还没有记清楚,他为什么就这样那个让我过了?”
柳岁在旁,无奈道:“这条拍了七遍,这是最好的一次了,你不要吹毛求疵。”
“什么叫我吹毛求疵!”盛秋雨格外不满,“如果不是顾青竹发疯一样,突然把剧情都提前,我也不至于今天拍这段拍的脑子晕。她的问题为什么要我买单?”
盛秋雨越想越气,嘴唇噙合,还要开口,耳边却落下了一道女声。
“当然是因为《赎罪》三生有幸,把小雨这尊大佛请进剧组了。”
语气轻快,却让盛秋雨头发瞬间竖起:“程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许是近段时间与应许“独处”的时间太快乐。
盛秋雨几乎都要忘了当初与程筠发生的龃龉。
她看着依旧满身奢侈品、花花绿绿像只孔雀的程筠,打从心底生厌。
暴发户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
但仔细想想,程筠不就是这样的人?
思及至此,盛秋雨冷嗤一声,觉得没必要和她计较太多:“有什么事直说,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看到Alpha就过敏!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叫我,你恶不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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