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午看见应许与程映雪的照片开始。
再到收到调查报告,发现两人先前的确有过往来——
那甚至不是照片,而是视频。
在街角,程映雪主动触碰了应许的后背,alpha驻足回头,下一秒,便被程映雪扑了个满怀。
那个视频里,清晰照出了应许的双眼。
顾青竹不会认错那双眼睛,一如她永远不会认错这张脸一样。
从顾青竹质问的第一句话起,应许就已经感到不知名的火在胸肺燃烧。
她不懂,为什么顾青竹想要定罪,自己就有罪。可顾青竹做错的事,却容不得丝毫指责。
“青竹都愿意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相信,程映雪出现在那里,就是一场意外?”
即使深吸一口气,顾青竹依旧阻止不了身体的颤抖:“你是觉得,只是一个程映雪,还不够是吗?”
下一秒,她突然从手边拿起一沓照片,砸在地上,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歇斯底里:“程映雪是意外,这些呢?应许,你能和alpha恋爱,omega有染,和beta调情……事已至此,你还要反驳什么?”
雷光骤然闪过,照亮一刹室内,应许看见那些照片,每一张里,与自己有着相同长相的女人都在四处调情。或是手臂相挽,或是暧昧的亲吻,甚至还有出入酒店的照片。
应许摇头,下意识想反驳,顾青竹却继续道:“你想说这些照片不是你,是吗?”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
照片几乎被拍打到应许脸上,这一次,所有的照片都从监控中截取,时间跨度五年时间。
在《赎罪》剧场的每一天,应许与盛秋雨、与程筠、与任何一个同性出行在监控下的记录,都被顾青竹一一截取。
最后一张是照片,拍摄了几个小时前,福利院外的场景。
应许与程筠回头看向司机,易宁紧随二人身后——
拍这张照的是谁?
顾青竹又让多少人跟在她的身边?
应许不敢想象,只觉得后背发寒。
落地窗被风雨拍打,每一次轰隆作响,都让顾青竹的身体随之一颤。
耳边,除去自己的呼吸外,再无任何声音。
她低声问:“没有话要说了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应许?”
为什么?
时至今日,顾青竹依旧不懂,为什么?
看到那些照片第一瞬间,顾青竹的确质疑、愤恨,甚至是痛哭过。可随着她开始自残……开始学会释放自己的痛苦,让自己学会享受痛苦里的欢愉后,她想质问的东西已经少了很多。
今天叫应许来,顾青竹想质问的,也仅仅是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是那些人,而不是自己。
为什么宁愿标记那些人,也不愿意标记自己。
……
为什么宁愿爱一个没有出身、卑微的、低贱的、只能靠依附alpha求生的alpha。
应许也不愿意爱自己?
“那你呢?”
声音响起的时候,顾青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忘记喘气。泪水哽住喉咙与唇舌,她想要回应,却再次开始咳嗽,手指不自觉蜷缩。
身体像是破旧的管风琴,发出破碎的、让顾青竹感到耻辱的声音,她从未发出过这样大的声响,尤其此刻在应许眼前,情绪犹如跗骨刑枷,让她羞辱异常。
“你让人跟踪我,让骆珠监视我,好掌握我的一举一动。”
“你分明知道,我没有和……这些剧组里的人……发生过关系。分明看见,我和所有人的社交距离都在你的容忍线内。分明知道,我对你的包容已经远超常人,但你依然不满足。”
“你说我欺骗你,不信任你,因为以前的事憎恨你,想要借机报复你。”
“但你呢?”应许将那个木盒摔在地面,碎屑纷飞,连带玉也掉落出来,磕碰大半,“你又隐瞒了我什么?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你想找一个替代品?”
顾青竹怔怔看着眼前的alpha,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许多话语掩埋在唇齿下的时间久了,应许总以为自己要变成哑巴。她想到自己对顾青竹的回应,她对omgea说,她永远不会拒绝她。
应许永远不会拒绝顾青竹。
因为她永远没有能力去推拒。
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看似被尊重,实则只是被当作承载妄念的摆件。
“我不喜欢玫瑰。”应许声音开口,有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发抖,“但你依然要送给我玫瑰,甚至宁愿过敏,也要做出喜欢玫瑰的样子。”
“因为许应喜欢玫瑰,所以你和她一样喜欢,并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也会喜欢它。”
“……你说你喜欢我,但在你身边,我连拥有一束花的自由都没有。”
应许凝视着眼前的人影,轻声说:“有时候,只是这样看着你,我都会想……”
“在你心中,我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
“滚。”顾青竹终于开口,声音剧烈颤抖,“滚出去——”
昏黑的沉夜被劈开一道缝隙,画室内的东西在瞬间被摔了个粉碎,那幅画被颜料盘彻底破坏,应许眼前有一瞬的惨白,她下意识闭上了眼,感觉到漫上心头的冷与呕吐欲,僵冷着她的四肢百骸。
耳边,系统不断提示着什么,警告的声音像是化为了实质,让应许眼前红黑一片,晕眩一场。
应许再次睁开眼,眸光像被揉皱的布,她依旧清晰看见坐在画布后的女人。
顾青竹依旧在尖叫,怒骂着什么,应许却有些听不清,她只觉得女人像拉锯提琴的提琴手,只是亲手将琴弓放在自己颈边,像是时刻都要割下自己的咽喉。
再一闭眼,睫羽微颤,视线被不断模糊。
浓稠的液体不断涌出眼眶,像是滚烫的岩浆,要将那些皮肉烫穿,紧随而来的,是不断在眼眶内扩散的痛感。
应许终于探手去摸。
紧随着,门被从外敲响,熟悉的声音不断响起,灯光骤然亮起,顾青竹在接受镇定剂注射前,抬头看了一眼应许。
女人伸手,神情几乎空白的抚摸上右眼。
血液浸透她的脸颊,滑落至脖颈,又被她掌心拢着,像是盛了一片小小的、只供一人饮用的湖。
而地上,掉落着一块还沾着笔屑的刀片。
第60章
走道宽阔, “抢救中”的字样闪烁着红光,空气中蔓延着刺鼻冰冷的消毒水气息。
长椅上,顾青竹视线垂落,手腕上残有干涸的血液, 宛若碎落的藤蔓。
她直勾勾的盯着那处, 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血, 又或者是应许的。
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应许已经被送入了抢救室。
可如果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为什么当她闭上眼的时候, 应许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动作幅度很轻,却依旧被陆助理注意:“有镇定剂吗?”
医生摇头:“来的路上已经注射过两次, 超过标准用量了。”
这些药剂起效固然快,可副作用也极强, 频繁使用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正因如此, 往日即使再失控,顾青竹也很少使用。
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用量却远超过去几年, 让人难免心生惶恐。
Beta明白她的犹豫,深吸口气,试图劝道:“青竹,这里有我,你先去——”
可尾音还没落下, 急切的问询已经打断了这番问候。
“顾青竹在哪里?应许呢?应许怎么样了?”
“病人正在抢救……”
高跟鞋踩踏在地面,发出清脆响声, 陆助理愕然看去,盛秋雨满脸怒容。她似乎是一路风尘仆仆, 眼底有说不出的倦意。
可在看见顾青竹的一瞬间,所有疲惫的情绪一扫而空,转变为有如实质的愤怒——
“顾青竹!”她怒然道,“这就是你说的会对应许好?她为什么会在抢救室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盛秋雨身后,程筠似乎在与谁通话,看见这一幕,微不可查的一皱眉后,缓慢开口:“小雨。”
对上那双满含怒意的眼,顾青竹第一次这样失神,她张口,却想不出任何辩驳的字句,甚至只要看见盛秋雨那张脸,便会想到先前应许怒斥她的那句,“你分明知道。”
她分明知道。
就算应许过去的确与那些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在自己身边时,应许从未与任何人有过逾矩的关系。
顾青竹什么都清楚。
可她就是想要以此质问应许,想要应许的态度与真心,想要alpha彻底与那些肮脏的人与事划清界限——
她肩膀起伏着,竭力平复呼吸,最终却也词不达意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脱口而出话语的下一秒,顾青竹突然想到,应许也曾这样问询自己。
她先前以为,那是一句质问,是应许为了程映雪“忤逆”自己的罪证。直到她亲身问询出这句话,语气里除去茫然再无任何情绪,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奇。
盛秋雨气得发抖,她从未想过,顾青竹开口第一句不是解释,不是道歉,而是问询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她刚要质问,程筠却已经提前开口:“应许受伤的事被记者爆料,已经上热搜了。”
此话一出,陆助理脸色当即一变,下意识看向omega。
先前,林筝虽然被顾青竹赶出了门外,却并没有离开多远。在听到两人争执的第一瞬间,便向她们求助。
她这辈子也忘不了顾青竹的神情。
眼神苍白、空洞,视线宛若烫红的铁,死死烙印在应许的脸上。
她起初还不明白,直到追溯那道目光看去。
地面上,沾染着木屑的刀片,已经被鲜血浸透。
只这简单一幕,也足以让人在悚然间拼凑出事情真相。
正因深知故事的离奇,她越发不敢想象,如果实情被曝光……
可还没等她踌躇开口,盛秋雨已经注意到这道目光:“她伤到哪里,你为什么不回我?手?腿?严重吗?为什么要抢救?”
“你这个疯子。”她像是陷入了某种疯狂,不自主道,“从前对许应就是这样,现在对许应还是一样。你已经害死一个了,难道还想亲手再把应许也害死吗?!”
“小雨!”这一次,即使是程筠也察觉到言辞中的过火,她脸色一变,按住盛秋雨的肩膀,“她只是一时情绪失控,顾总,你不要和她……”
“滚开!”盛秋雨却反手将她推开,视线不断梭巡着几人,“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惺惺作态吗?如果我早点告诉应许……我早该告诉……”
还没等她说完,“抢救中”的红灯却骤然熄灭。
盛秋雨瞬间闭上了嘴,她不自主上前两步,医生皱眉扫视众人几眼,身后的护士已经推着病床往外走。
惨白灯光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肌肤苍白,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一张脸上,右眼已经完全被纱布覆盖。
即使是程筠,也被眼前这一幕震的说不出话,顾青竹与盛秋雨更是怔在原地,好一会才有人犹疑着问:“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言简意赅:“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由于眼球被利器刺伤,即使第一时间缝合,视力也将严重受损。这只是初步观察后的情况,后续恶化的风险极大,希望各位做好准备。”
“……恶化到什么程度?”
死寂里,顾青竹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可手却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医生看她一眼,犹疑片刻,还是说:“失明。”
像是宣判的法槌在此刻骤然落下,所有人都在短暂的耳鸣后,不可置信的环视彼此。
就连陆助理一时半会都没从震惊中脱离,盛秋雨更是直接双眼通红:“失明?能治疗吗?”
分明,分明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
她甚至还没有当面和应许说说话,告诉她自己回国的消息。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失明了?
盛秋雨迫切的想要答案,面对的,却只有摇摇头,满脸抱歉的医生。
死寂一片里,女人的背影逐渐走远了,直到彻底消失,盛秋雨才缓慢转过头。
身后,顾青竹依旧坐在那里,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走廊尽头,是应许病房的位置。
……凭什么?
凭什么应许会失明,顾青竹却还能看见?
她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还坐在这里?
无数积怨与愤恨在此刻倾泻而出,最终化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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