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一封来自司天监的信,并不足以让太后相信姚重唐和姚重泰留在善兴是危险的,直到最早一批感染瘟疫的人出现在国公府和姚重泰的宫殿中时,太后才不得不认真考虑监正的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之前时值严冬,太多的东西都被掩藏在了冰雪之下,如今天气有了回暖的迹象,随着冰雪的消融,疫情也逐渐扩散了开来。
国公府有人感染了瘟疫,姚重唐果断的将整个国公府封禁了起来,从史书中她见过太多因为瘟疫导致十室九空甚至百里没有人烟的记载,若是瘟疫真的扩散出去,整个善兴只怕到处都是人间惨剧。所幸发现的早,府中只有三个人感染了瘟疫,太后派来的太医也很快进了府,教导众人如何避免被疫气所染。姚重唐无事也会帮忙翻看医书,想从太医院那浩繁的医书记载中寻找到一些对于救治有帮助的记录。在翻看医书的间隙,她伸手要茶要纸笔时,偶然一次喊出过那个熟悉的名字。听云将蘸好墨的笔递到她的手上,笑着说道:“公主,傅姨娘早已得了您的恩典,出府去了。也幸亏得了您的恩典,傅姨娘早早就出府,免了如今像我们一样为了这病担惊受怕。”姚重唐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笔,却在落笔时停了下来,感慨着说了一句:“也是,幸亏她早就出府去了。”说完才落笔开始抄写医书中关于瘟疫的病例。
所幸最早发现疫情的是国公府和皇宫,有人得瘟疫了很快就能被发现,太后更是几乎让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召集起来去研究救治疫情的药方,终于在疫情扩散开来之前就已经找到了能够救治的药物,这次疫情很快就被掐灭在了萌芽阶段,太后也终于得以再次见到自己的这一双儿女。
太后怜爱的摸了摸姚重唐的头发,看着她有些发青的眼底说道:“我知道消息之后让你赶紧搬出国公府,或是来皇宫和你弟弟住在一处,或是去城郊找个别院住着,怎么也比留在国公府好,你却偏是不肯,惹得我日夜悬心。”前段时间见到女儿,这样贴心的话不知为何总是难以说出口,太后只得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女儿嫁人出了门子,觉得女儿大了才有些生疏,可如今见到女儿那张明明没有任何变化的脸,却觉得更惹人疼惜,何曾有半点疏离。
姚重唐猜不到母亲此时心中所想,只是笑着说道:“女儿这么大了,还是让母后忧心,实在是心有愧疚。”“这是什么话,常言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只要你们没事就好”太后说完将姚重唐搂在怀里,看着姚重泰说道:“我的余生也没什么好求的,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皇帝进门见到这样一幅母慈子孝的场景,便也笑着说道:“儿臣们也只希望母后能健康长寿,多享受享受这天伦之乐。”
太后因为疑心司天监的那封信是皇帝的手笔,前几日对着皇帝总没什么好脸色,如今太后虽未完全相信监正所说,但经此一事多少也信了七八分,对着皇帝便也有些愧疚之心,如今见他来,便笑着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心被过了疫气。”“母后都不怕,我怕些什么。”皇帝说完便在太后身边坐下,太后松开姚重唐,看着皇帝说道:“皇帝也要多休息,今天细看了看,像是清瘦了不少。”皇帝只是微笑,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不破坏这来之不易的温馨气氛。这次瘟疫之事虽然凶险,但毕竟姚重唐姐弟都没事,太后对于监正的话又看淡了几分,谁知当晚便传出皇帝感染了瘟疫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这本小说还有两三章就大结局了,感谢能坚持追下来的你。
158 ☪ 染病
◎可好像从他生下来确定为嫡子便被太皇太后抱走那天,她就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期待这个孩子来到自己身边一样。◎
太后一如往常那般诵完早经,却不见姚重贤来请安,便唤来嬷嬷问道:“可曾听见前朝的消息,今日皇帝为何还未来请安?”嬷嬷上前低声说道:“回娘娘,方才皇帝已经派身边的大太监季术来请过安了,奴婢怕打扰您故而没有回禀。”太后皱了皱眉头,又自己笑了,说道:“这样也好,何必每次都让皇帝亲自跑这一趟。”
嬷嬷上前去搀扶她起来,太后说道:“原是我告诉他不必日日亲自来请安,如今他当真不来,我却又有些难受。其实不来也好,若是日日相见却不知说些什么,彼此倒更尴尬,还是不来的好。”嬷嬷嘴里应着太后的话,却偏过头去,不敢让太后看见自己的表情。
太后不由得心生疑惑,正色道:“可是皇帝出了什么事,你不要瞒我。”嬷嬷跪下擦了擦眼角的说道:“方才陛下身边的太监季术来替皇帝给娘娘请安,说是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不便亲自前来,故而让他来替自己给娘娘请安。奴婢瞧着他神色有异,想着其中必定是有什么缘故,故而再三追问,季术才说出实情。昨日皇帝夜里便有了些症候,请太医去瞧,说是陛下染了疫病。如今陛下下令不要外传,更是不让人告诉娘娘,怕您担心。”太后听到姚重贤染了瘟疫,心里不由得一惊,当即便想要起身去看皇帝,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心里明白若是皇帝染了瘟疫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善兴又得重新掀起风浪。
太后让嬷嬷出去确保消息不会散播出去,自己以请平安脉为名找来太医令详细询问皇帝的病情,当得知姚重贤的病情并不严重已经及时得到救治后,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太后重新又跪到了蒲团上,拿起念珠一遍又一遍的祝祷祈福,直到夜里点了灯,太后才终于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皇帝的寝宫,而姚重贤却紧闭着房门不肯相见。
太后轻轻敲了敲门,说道:“皇儿,你如今可还好吗?”姚重贤听出是母亲的声音,从床上艰难的起来正坐,守在床边的季术便看向皇帝用眼神询问是否开门,皇帝却摇了摇头,对着门口说道:“劳烦母后这么晚还来看我,白天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说是没有什么,我吃完药如今已经好多了,更深露重,还请母后早些回去歇息吧。”太后听着皇帝虚弱了许多了声音,知道病情并非皇帝所说的那般轻微,便移步到窗户边说道:“孩子,你将窗户打开,让母后瞧一瞧。”
在得到姚重贤的首肯之后,季术将窗户打开,然后手持烛台跪到了皇帝身边。只见皇帝原本整齐的发髻如今躺了一天有些散乱,脸上泛出一股不正常的红色,加上眼下的青黑色,哪里还有平日的意气风发。太后见到皇帝如今这幅模样忍不住留下泪来,说道:“我的儿,才一日不见,你怎么便病到如此地步。”姚重贤侧脸不再面对太后,低声说道:“母亲莫要伤心,太医令已经说过,儿臣的病不要紧的。”嬷嬷也赶紧拿出手帕替太后擦眼泪,悄声说道:“太后莫要再落泪了,倒引得陛下伤心。”
如今见到儿子这幅病容,太后必定要进屋,姚重贤知道拦不住,便让季术按照太医的指示递给太后一块方巾,让太后系在脸上挡住口鼻。太后系上方巾后走到塌前,嬷嬷端起烛台凑近了些,借着跳动的烛火太后看见了皇帝赤红的双颊和泛白干裂的唇部,心里猛然一惊,伸手附上姚重贤的额头,只觉得滚烫一片,鬓角处却又是汗津津的有些冰冷。太后赶紧扶着儿子躺下,对季术喊道:“找太医,快去把太医都找来。”姚重贤伸手拉住太后的手,低声说道:“母亲不必担心,儿臣已经请太医来瞧过,太医已经给儿臣开了方子,说喝了药就没事了。如今夜深了还急急忙忙的去请太医,只怕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太后知道姚重贤的担心,便只好扶他躺下。嬷嬷早端过来一盆凉水,水中浸着两块绢布。太后亲自将绢布拧到半干,叠好放在姚重贤的额头上,然后便是默默瞧着他不在说话。姚重贤只觉得昏昏沉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觉得睡了过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眼,看见母亲还坐在自己的床边,一时间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委屈,只得又闭上眼睛,将想要汹涌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才又睁开眼笑着说道:“儿臣自服过药后已经好多了,还请母后早些回去安歇吧。”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病重到如此却依旧礼数周全的儿子,不知道是该夸他心思沉静不愧是太皇太后按照储君精心培养了多年的人,还是该恨太皇太后从小将儿子从自己身边抢走,如今儿子病成这样她也不能抱着孩子温声安慰几句。太后又不禁想起时常歪靠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自己伸手就能抚摸到小儿子的脸,去点一下撒娇的小儿子的头,而当时守礼站在一旁观看的大儿子,脸上也是如今这般温和的笑脸,温和到自己忽略了他的感受,甚至忽略了他是自己第一个孩子,是在自己满怀担心与期待中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是自从知道有孕后便小心翼翼连一口水一步路也不敢多喝多走,是翻遍诗经典籍只为给他取个小名的孩子,可好像从他生下来确定为嫡子便被太皇太后抱走那天,她就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期待这个孩子来到自己身边一样。
太后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记起来,自己当时是如何期待这个孩子到来,自己是如何日日夜夜给肚子里的孩子唱歌读诗,只觉得好像眼前晶莹一片,一切都闪亮而又模糊。可当时周家刚被查出牵连到贪腐的大案,整个家族都面临随时抄家灭族的危机,当年宫内受宠母家又得力的妃子可是不少个,她这个母家岌岌可危的皇后便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等一朝废后自己好上位。
太后知道当时太皇太后将嫡子抱走,不仅是为了保护孩子,也等于告诉众人,这个孩子嫡长子的身份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受到影响。所以这些年她恨太皇太后抢走了自己的孩子,却又知道自己不该恨当年出手帮助自己的人,可若是不去恨太皇太后,她又该去恨谁呢?这一日又一日的挣扎,直到周家被洗刷冤屈,第三个孩子姚重泰也出生并一直养在自己身边之后,些痛苦的记忆才渐渐淡去了。可随之一起淡去的,是自己对第一个孩子的期待,是自己对第一个孩子满心的欢喜。
姚重贤只见母亲默默看着自己,良久竟落下一滴泪来,登时只觉得满心懊悔,急的想要坐起来却只是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太后一手替他拍着后背,一手擦掉脸上的眼泪,笑着说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当年怀你的时候闲着无事,曾翻过很多书想要给你起一个小名。”皇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听母亲这样说,不由得笑着说道:“怎么从没听母亲说过这事,不知道母亲当时给儿臣取了个什么名字?”太后笑了笑,却只是闭嘴不言。姚重贤垂下眼帘,说道:“时间太久忘了也是常事,原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怎么会忘呢,那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名字,虽然并未用上,我却也从未忘记过。玉声,我准备给你的小名是玉声。”“‘万方毕来贺,华裔充皇庭。多士盈九位,俯仰观玉声。’母亲说的可是这个玉声吗?母亲一定是希望我能克己守礼,为众弟妹表率吧。”姚重贤虽然还是晕沉沉的,却还是勉强支撑着和太后说话。
太后忍不住笑了说道:“我当时哪里想到这些,原本只是想从诗经典籍中找出一个好听又好寓意的词来,却总是找不到满意的。直到那天午睡时梦见一个自己去了瑶池仙境,只觉得处处都光辉明亮五光十色,身边异香扑鼻让人流连忘返,醒来却只记得那是一个绝好的天上仙境,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了,只有梦中玉笙玉笛演奏出的仙曲犹在耳畔。便想用‘玉声’二字做你的小名,我的孩子也许是天上贪玩的仙童,随我一起回到了这人间红尘,那天上辉煌只是一梦,但我的孩子犹如停留在耳边的玉声,会一直陪着我。”姚重贤笑着说道:“这个小名倒是有来自一段奇缘,只是不知道弟弟妹妹们的小名是什么?倒是从未听母亲叫过他们小名。”
“后来皇后事务繁多,我也没了那样的闲心花那么多的心思为他们取小名了,就为你取过这么一个名字,却从来没机会喊过你。”姚重贤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从眼眶里争前恐后的滚落下来,他翻身把脸转向床内,努力控制着让声音不颤抖:“母亲,你若是愿意,现在也可以这么叫我。”太后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哄道:“玉声,我的小玉声,你是我从仙境带回人间的珍宝,必定能得上天庇佑,早日康复。”
【📢作者有话说】
我想子女想要的公平,大概不是一人一份的物质生活,而是哪怕父母有好几个孩子,我还是你独一无二的一个小孩,你对我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某些偏爱。
159 ☪ 归处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才走到如今亲兄弟必须分离才能各自安好的结局。◎
姚重泰如今已经能够下床略微走动几步了,这几日都不见太后来看望自己,着人打听之后才知道姚重贤生病的消息,便坐着轿子来皇帝宫中探望,在宫道上遇到了得知皇帝生病进宫来探望的姚重唐,两人便一道朝皇帝居住的宫殿而来。
两人到达宫殿门口,姚重唐一边搀扶姚重泰下轿,一边命人去通传。出门来迎接的却是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嬷嬷,嬷嬷一见他们,赶紧下台阶帮忙搀扶姚重泰,带着二人往宫门内走,却在无人处低声说到:“太医说皇帝陛下的病才刚有好转,要多清净卧床休息,所以太后的意思是,两位殿下进去看望皇帝陛下后最好还是早些回去。”姚重泰听到这话却着急起来,问道:“皇兄的病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竟然连起床都不能了?”姚重唐立刻加重了握住他胳膊的力道,开口道:“别胡说,嬷嬷已经说过皇兄好转,病情自然不会太严重,既是太医嘱咐要静养,我们照做便是。”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殿门处,一个太监上前帮忙掀起门帘,等三人进去后赶紧放下厚厚的门帘,这天眼见着阴冷了下来,只怕很快就又要落雪了。嬷嬷搀着姚重泰走到房门口就松了手,姚重泰拄着拐在姚重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皇帝靠坐在床上,见他们进来笑着说道:“这样冷的天气,姐姐你如今住得远,弟弟你腿脚又不好,劳烦你们特地来看我,快找个地方坐吧。”两人依言坐下,姚重唐细瞧了一眼皇帝的脸,他的面颊比之前清减了一些,气色却还不错。姚重唐便笑着说道:“我担心皇兄的病情,这点子路算不得什么,如今见皇兄没事我也就心安了。说起来我进宫来的时候,一路上看着,真是好大的雪,想必明年一定是一个祥和丰收的好年头。”
太后上前替皇帝掖好被角,就顺势坐在床边说道:“外面下雪了吗?”嬷嬷掀开了厚厚的窗帘,只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鹅毛般的雪花又铺天盖地的飘落下来。皇帝笑着说道:“难怪觉得这样安静,你们来了也好,正好陪母后说说话。”往常姚重泰是安静不下来的,何况他又独自去了那样新奇的地方,只是自己的见闻多不好说出来,况且时安泰又借着他的身份行了许多大逆不道的事,他也只好憋闷着不敢开口。姚重唐便说起近日是如何发现瘟疫,自己如何翻遍医书,又如何研制药物控制病情这些事,说到后面也没什么可说,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四个人都默默坐着,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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