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摘下口罩和帽子,主动靠近了A,在A身前单膝触地保证他们的视线持平,而后,他开口说道:“不是那样的。”
波本迟疑了一下,无奈地还是伸手轻轻抱住了看起来手足无措的小孩。
“你不是怪物,不是不幸的人,A君。”公安精英坚定地说,“你有一颗温柔的心,以后会有人无论如何都第一时间选择你的。”
“真的吗?”
“真的。”
“你保证吗?”
波本紧了紧怀抱,承诺道:“我保证。”
木屋内又安静了下去,半晌,A重新开口说话:“可是,我真的没有心脏呀?你听,降谷先生,我其实是没有脉搏的哦?”
波本下意识侧脸感受了一下,接着浑身僵硬,差点原地跳起来:小孩冰冰凉凉的皮肤之下,居然真的没有脉搏跳动!
他缓缓松开怀抱,A轻快地钻了出去,无辜地看着他。
波本彻底松了口气,唇角不自觉地泄露了笑意。
A还是站在那里,眼睛里消失的快乐和光亮已然回来了。
“谢谢你,降谷先生。”A说,“我现在很幸福。”
第67章 十八只正太
虽说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回温,但波本还是很在意之前的事情。
他思索片刻,决定先从不太重要的方向切入。
“刚才我确实没感受到你的脉搏。”波本语气难掩好奇,“你是在手臂下面夹了什么?”
这间木屋不算多大,巡山人将它废弃前也并没有把那些看着就沉甸甸的木制家具搬走,因此两人暂时不需要担心暴风雪会把门窗吹开,他们又折腾了一会儿,才勉强能放心地在墙边席地坐下。
由于波本本身并不喜欢抽烟,身上从不会携带打火机或火柴盒,赤江那月就更别说了。好在屋内的通风系统还能正常运作,波本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了剩下半桶的专用溶剂,花了点功夫把搁在墙角的取暖器点了起来。
可惜取暖器加热也需要时间,保险起见,两人现在的坐姿基本就是保持了进屋前的状态——波本把小孩裹在外套里紧紧包住,靠着最简单的人工方式来用体温取暖。
不过,赤江那月也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体冷的像块冰,这样贴在一起只有波本给他取暖的份,他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
也因为坐在波本的怀里,凭借小孩的短手短脚短脖子和角度问题,赤江那月看不见背后人说这话时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环在他身边的手臂动了动,像是想把他拎起来抖抖。
赤江那月镇定自若地按住了波本蠢蠢欲动的手,随后坦然道:“就是字面意思。”
世界上有不少办法可以暂时让一个人的脉搏弱到像是已经停止,比如反应过来后的波本说的‘用东西压住手臂’。然而,赤江那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在开玩笑。
这具由【书】按照他的指挥捏出来的身体,是真的没有心脏嘛。
思及此处,赤江那月的眼神晦暗了一瞬。
像之前提过的那样,在每一个世界,他的身体都是可以由【书】帮忙调整各种数值的,这也是他能够在不同的时间点以‘格兰蒂’和‘A’两个身份出现的原因。
但要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存在格兰蒂这个群体的,所以他可以给格兰蒂肆意编写各种各样奇怪的设定,包括克隆人就是其中之一。
可真实的过去中,即便在约莫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亡,A也是存在过的。
打个比方,格兰蒂是没有痕迹的黑户,只要处理了一切会让他穿帮的人和资料,那么组织里到底存没存在过格兰蒂,就由他说了算了,哪怕乌丸莲耶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为自己辩解。
波本他们难道会相信乌丸莲耶这个罪魁祸首的‘狡辩’吗?
而A是已经留下过痕迹,并且未来还会复活的黑户,赤江那月的任务则是让其他人认可A的存在,相当于给A‘上个户口’。
如果他在扮演A的期间捏的却是十几二十岁的身体,等真正的A回来后,难道要告诉其他人A吃了A药缩小了?
至于心脏的问题,这样联系起来就更不难猜了吧?这具身体从捏出来开始就是这个模样,当然是二十年前的A死去时本就没有心脏了。
赤江那月曾在和东京世界的世界意识最终战的时候第二次进入了世界夹缝,那个时候为了震慑他,旧意识在世界夹缝那片漆黑无比的空间里塞满了尸体。
这些尸体死法各不相同,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有同一张脸——同一张属于‘赤江那月’的脸。
因为那正是万千平行世界中,除去他这个唯一存活的奇迹以外所有死亡的赤江那月。
年轻的救世主那时不但没有被吓到,还耐心地花了不知多长时间,帮这些几乎全都是睁着眼的自己合上了眼睛。
其中就有不少尸体属于孩童样貌的实验体A。
赤江那月记得所有自己死亡的模样,因而同样记得和这个世界的资料相符合的那具A的尸体在胸口处空荡荡地破着洞,本该呆在那里的心脏不翼而飞,稚嫩的脸上没有绝望和恨意,只有一片茫然。
赤江那月很清楚,那是因为那个连五岁生日都没过、还失去了前面所有记忆的孩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废弃实验体,就这样以实验兔子的身份死去。
每次回忆这种事情的时候,赤江那月都会产生一种迫切的、想把连尸体都被中也老师强行喂给组合(Guild)的那位旧日支配者的乌丸莲耶重新拽出来再杀一遍的冲动。
拳头硬了.jpg
对赤江那月而言,由【书】捏的身体本就是一团能量,进食和生命体征都只是模拟出来的而已,有没有心脏都不妨碍他像正常人一样行动。只是为了更真实地重塑A的身份,他选择原原本本地保持了A的尸体的模样。
这么想着,小孩特意拉起了波本的手,隔着衣服按在自己的胸口处,一本正经地重复:“我真的没有心脏。”
背后的波本差点一口气没顺下去把自己呛死,他震惊地下意识问:“难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要说这段时间里苏格兰很忙,波本实际上也不相上下,仔细算起来,在今天之前的确只有苏格兰和莱伊当过小孩的搬运工,波本还是今天第一次上岗。
说到这个,赤江那月的语气奇怪了起来:“不,你是第一个。”
因为A从初次见面开始便是那副苍白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虚弱,苏格兰和莱伊又不会刻意关注小孩的脉搏,就算偶尔发现时没感受到,估计也直接结合小孩的外表判断成‘脉搏太弱感觉不到而已’了。
所以,波本还真是第一个发现A没有心脏的人。
“不,等等,没有心脏的话,你是怎么……”波本匆匆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努力冷静了下来。
“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赤江那月大大方方地说了下去,“在离开组织前,他们会用机械心脏帮我维持生命体征,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待在维生舱里,才勉勉强强活到了现在。”
他说的很坦然,听着的波本心情却复杂无比。
“维生舱?”
“就是,嗯……冷冻的那种。”
小孩悄悄打了个哈欠,习以为常:“其实我不是一直在活动的,只有研究项目需要用到我时,他们才会把我解冻,平常都会在维生舱里被冷冻起来。”
赤江那月不会在剧本里写太假的东西,他说的这个维生舱是真的存在的。
要不是他的使用价值比研究价值高,乌丸莲耶也确实想过把他冷冻起来,就算波本之后要找,也能在组织的其他基地里找到这种舱体来证明他的话语真实性。
波本低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A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波本也没想到A真的会把自己这么大的秘密都说了出来,他本来只把心脏这个当作切入重要话题的前置,没想到……
怀里一点都没被捂暖的小孩乖乖坐着没动,只有脑袋一点一点地,好像困了一样,轻飘飘的声音呢喃着飘进波本的耳中。
“因为只有你选择的是我。”A说道,“第一个人总是特殊的。”
波本陷入思考中,想不太起自己做了什么。
他默了默,还是道:“苏格兰不是吗?”
小孩的脑袋不动了,浑身都僵硬了几秒,很快又放松下去。
“说起来,我并没有在近五年的失踪儿童记录里找到你以及……抱歉,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按照维生舱的说法,格兰蒂们作为克隆人,组织为什么会让他们教导你?有时候,你的表现真的让我觉得很割裂。”
波本语气无奈:“还有……你之前说的时间不够和周期,是什么意思?”
“你当然找不到我。”A似乎打算挨个问题回答,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不是这五年失踪的啊。”
波本忽然发现在彻底准备摊牌后,小孩的态度就随意也真实了很多,短短半小时,就和他说了比之前多几乎一倍的话。
他反应了过来:“什么?”
“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啦…事实上,我的身体年龄只比你小两岁哦。”
小孩安静地缩成一团,声音没怎么起伏:“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喂我吃了一个奇怪的药物,后来又用维生舱把我冷冻起来。从那之后应该也快二十年了,我的身体始终没有长大的迹象。”
这次轮到波本浑身僵硬了。
“但我有意识的时间并不长,要算起来的话,我当然还是小孩子。”A还反过来安慰地拍拍波本,“教导的话也算不上,组织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说到这里,A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开口。
“也许是他们用我的基因克隆时出现了什么意外,第一个格兰蒂、A01诞生的第七天,本该在维生舱里休眠的我接收到了属于A01的记忆。”A淡淡地说,“后来A02、A03的记忆也出现,我才知道原因——当格兰蒂死去,他们的记忆就会被我接收。”
A抿了抿唇,垂着眼睛:“我能通过他们的记忆看见外面的世界,格兰蒂们就像是我的眼睛。”
“一双只有七天光明的眼睛。”
波本听到A哼起了一段旋律。
“周一出生,周日死去……”波本猛地想起了A曾和他说的这句话,瞬间猜到了A的意思,“你是说,作为克隆人的格兰蒂们只有七天的生命?”
A的声音仿佛是在悲鸣,又仿佛只是波本的错觉:“是呀,这就是格兰蒂的一生。”
第68章 十九只正太
“所以master和主人什么的,是他在格兰蒂们的记忆里看到的吧。”
苏格兰扶额,喃喃道:“我还以为组织的研究员有不妙的癖好,现在想想,其实没人会无缘无故教一个清醒时间很短的重要实验体,去喊那种称呼。”
“你的重点怎么在这里。”波本坐在沙发上,紧了紧肩上的羽绒服,无奈提醒,“难道不是应该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忆传承吗?”
他的对面,在组织里大部分时间都温和疏离地示人的苏格兰满面凝重,忍不住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闻言,苏格兰的脚步停顿,他看向了波本,沉默片刻后低声道:“那种事情,我其实不想刻意去思考。”
他的神情苦涩无比。
“波本,你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吧。”苏格兰闭了闭眼,艰难地说,“如果格兰蒂们死后,他们的记忆会上传到A的大脑中……那,A到底独自经历了多少次的死亡啊?”
苏格兰说的没错,即便A和他讲述时除了最后的情绪波动以外始终显得很平淡,波本也能从文字描述里敏感地觉察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格兰蒂们作为廉价的实验兔子而死、在任务中被当成探路石消耗而死、时间耗尽无法挣扎地在第七天自然而死……
与此同时,每收获一份记忆,A也会收获一次死亡的经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了后面,波本已经不敢想象A该如何看待每一份不顾他意愿上传的记忆了。
该恨吗?格兰蒂们可以在外面行走,可以获得戴着镣铐的短暂自由,还可以轻松死去,他只能成为旁观者清醒地活着,他该恨。
但格兰蒂们是无辜的,他们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成为独立生命的资格,却只能周一生,周日死,至死不知自己来这世界一遭,是否见过真正的太阳。
该渴望吗?对五岁起就被束缚在研究基地里的A而言,他唯一能窥见研究所外天空色彩的窗口只有格兰蒂,格兰蒂‘教’了他很多很多的事情,他该渴望。
但希望破灭会带来更深的绝望,A会说出这些,大概也深深地清楚他要渴望的瞬息光明,代价是格兰蒂的死亡,连他自己也是痛苦的。
说到底,在这件事中A和格兰蒂都不过是受害者,该被憎恨的加害者就只有研究员们与BOSS啊。
“他说,那位先生想要从他身上找到逆转时间的方法。”波本磨了磨后槽牙,面色沉沉,“就仅仅是这种原因……”
就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酿造了A和格兰蒂的悲剧。
那么在他们没看见的地方,这个存在了半个世纪的组织和那位神秘的BOSS究竟又折磨了多少这样的无辜者?A成为实验体的时候甚至离五岁都还差两个月!
“这样想想,他会那么快陷入昏睡,恐怕是因为雪山上的环境令他的身体想起了被冷冻的记忆,条件反射地进入了休眠状态。”苏格兰缓缓舒了一口气,扶着沙发扶手努力冷静下来分析,“的确,从我们来到北之泽村开始,他就一直是很困的模样。”
“还真是误打误撞。”波本用横放的手臂挡住眼睛,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们遇到的幸好只是一场小型暴风雪,又因为带着小孩,救援队趁着还没完全入夜,在雪势减小的时候就冒着风险上山找人,花了快四个小时找到了待在木屋里的波本和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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