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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涪陵郡。
涪陵郡北接巴蜀,虽不富饶,但人口众多。在知府的带领下,百姓们也算安居乐业,不愁吃喝。
城内某处茶馆。
一楼座无虚席,说书先生坐在最里头,身前摆着一桌一案,正在讲大理寺那位新入职的评事。
“话说那名大理寺评事直接带着人上门,掏出大理寺卿私信,诸人惶恐,纷纷下跪。”
“那名少年评事目光如炬、气动山河,进门就道:‘船夫何在!’,只见一名狱卒踉跄出列,惶恐于其官威,下跪直接道:‘大人!船夫已经招了!’”
……
“英雄出少年,一句“船夫安知徐铁不在家”,便破了宛平县已经判定的冤案。宛平县整个衙门上下重新洗牌,原有的捕快衙役均被辞退,一个不留!”
说书人一拍案桌,铿锵有力道:“安知此人为谁也?”
“此人乃金陵小霸王,萧家萧洄是也!”
“……”
窗边坐了两个男人,穿着干活用的短打,累了在这儿歇会儿脚。认真听完了全部,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啷个又变成萧洄带人上门去抓船夫了?昨前天不是还说是船夫畏罪出逃,萧洄跟大理寺捕快出城去追后来因为身体太撇,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迈?”
他对面的男子道:“就是说啊,我第一次听的版本还是船夫被捕快们在其家里人赃俱获。说书的就这样,不晓得的事就瞎编,乱编,听个乐子就行。”
男人点头,“我晓得,我本来就是在听个乐呵。”
他道:“就是那个萧洄啊,他真的那么厉害?”
“现在不知道,以前真的可厉害咯,晏西川你听说过撒,这个萧洄以前跟他齐名的哦。”
“这么猛哇?那我以前咋个不晓得来?”
“鬼晓得是撒子情况,就听说他后来离开京都了,也不清楚发生了啥子,今年刚回京皇帝就破例让他当官,能干得嘞!”
两人说着,全然没注意窗外走过一个白衣书生。
书生戴着一张半脸面具,身后背着晒好的草药。这里是去往医馆的必经之路,听到某个名字,他轻轻驻足。
书生在心底默念。
第二十六次了。
这是他这几日,第二十六次听到那人的名字。
里头的两个男人还在继续聊,书生的同伴发现他还未跟上,挥手喊道:“知舟!你停在那儿干嘛呢!”
江知舟回神,快步朝他走去。
“来了。”
同伴已经习惯了他偶尔做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自顾自说着刚才的话题:“等把这批药卖了,你去京都的路费就差不多凑齐了。江知舟,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兄弟我哈!”
江知舟摇摇头,“此去京都,不一定会发达,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啷个会啊。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学子,就连夫子都夸你,你这次去至少得个前十吧?”
江知舟很轻地笑了下,不欲同他多说。
“快走吧,陈大夫等着我们的药治病呢。”
作者有话说:
来噜,有新人物登场噜!!!
宝贝们五月快乐!四月拿了全勤,也也子在这里许愿,希望五月也是,大家一起共勉!
第69章 临江仙 07
五月初十, 萧老夫人七十大寿。萧府上下半月前便在张罗此事。初一那天,萧洄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卧房,刚在床上躺下不久,主院便来了人请他过去。
萧怀民坐在书房内, 见他来, 眼神在他身上打量片刻。萧洄最近被诸多案子缠身,他本欲浑水摸鱼过去, 但真将案宗拿在手里又实在过不去良心那关。半是纠结半是郁闷看下去, 不知不觉间竟然变成了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劳动楷模。——这跟他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有的时候遇上案子复杂, 他甚至会带着人走访县衙亲自审问,这样一来, 白日里的工作便不能做完,为了不耽误明日的进度,萧洄只能“自愿”地将案子带回府,吃饭睡前抽空将案宗看完, 然后写上批注。
这么多天下来, 萧洄那□□爬的大字已经逐渐能见人了,至少不像以前那般滑稽。
他合理怀疑, 大理寺上下是懂如何PUA员工的, 纨绔如他,都被迫成了百姓口中的好官、晏南机之后第二。
他们就是掐准了他心软, 不忍心看到手底下有冤案错案出去。
少年每天起早贪黑,上学都没这么积极过, 身上本就没几两肉, 如此一来, 更消瘦了。上次秦氏来瞧他, 心疼地搂着男生哭了老半天。
萧怀民注意到他眼底的乌青, 眼神动了动:“还未曾问你,在大理寺的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不如何。”萧洄蔫蔫的,眼底的光好像都快散干净了:“爹,您有什么事能快点说么?孩儿还忙着回去补觉。”
听这声音,少年是真的太累了。见状,萧怀民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了:“怎地这般辛苦,西川没帮衬着你?”
萧洄掀了掀嘴皮,“他?他比我还忙,哪来那么多时间。”
萧怀民一想,也是。
他这名学生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人是绝顶聪明的,责任心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各州府衙、京都县衙、刑部、六扇门等审了案子都要往大理寺递,作为大理寺卿,晏南机只会比萧洄这个小小八品官更忙。
“那你们岂不是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面。”
“倒也不是。”萧洄挑了根凳子坐下,反手给自己锤腰,道:“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萧怀民:“嗯?”
“我是说。”提起这个,萧洄嘿嘿笑了一声,看起来心情不错,疲惫似乎一扫而光,“大理寺中午不是不包饭嘛,晏大哥经常带我出去吃。”
“他说我太瘦了。”
萧怀民瞥他一眼,“是太瘦了。”
萧怀民唤来管家,让他过会儿去库房准备点礼品,然后对萧洄道,“下次你们见面的时候,将这些带给他,莫要白受别人好处。”
萧洄乖巧点头。
话题将尽,纵使萧怀民再是不忍,也还是说出唤他前来的目的。
“过不了几日便是你祖母七十寿辰,届时定会宴请宾客,你大哥外出办事不在家,此事……我想交予你来做。”萧怀民深深看他一眼,“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管皇上这份旨意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得做准备。”
“你长大了,有些事该去学着做了。”
他本欲想将此次寿宴全权交给萧洄准备,但见少年实在太累,终究舍不得再让他操劳。只从桌边摸出一封厚厚的册子递给他:“这些是拟定的宴请名单,你若有想请的,也可添在里边。”
萧怀民道:“这次的请帖,便由你亲自书写吧。”
往常这种事都是萧叙来做的,而今他人远在外地,能不能在初十那天赶回来还未可知。现在萧洄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这事只能交给他来做。
“只是写请帖而已,宴席的事我让你娘和大嫂帮忙操持一些,你也可多些时间休息。”
这本就是他身为萧家人应该做的,萧洄没多加思考便同意下来,道:“什么时候要?”
这次需要宴请的人不少,估摸着会上千,萧怀民沉吟片刻,给了个中肯的答案,“最迟三日内吧。”
“好。”
萧洄上前将那本册子揣进怀里,转身欲走,却瞧见他爹似乎还有话讲,他以眼神示意。
萧怀民看了他半晌,眼底写满了无奈。
终于,在萧洄耐心快要告罄时,萧怀民嘱咐了一句:“你那个字……稍微写得好看一些。”
萧洄:“……”
——
翌日上值,萧洄便带着册子去了大理寺。
审案宗的闲暇之余,他提起笔在纸上先打了草稿,而后再誊抄上去。
邹生几个跟他不在一间屋,平时也不会来打扰。一上午,萧洄案宗看累了便会停下来写请帖歇会儿,写完两封又重新投入案宗。如此下来,时间倒是过得挺快,连该吃午饭了都不晓得。
晏南机左等不来人,便进去找他。
他推门而入,少年正对着咬着笔头蹙起眉,神情怅然。
他一愣,“发生了何事?”
萧洄忙用手按住面前的东西,晏南机挑眉,没看过去。萧洄将写好的请帖塞进案宗堆里藏好,抬头带笑:“你怎么来了?”
“午时过两刻了,我不该来吗。”
自从那日后,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晏南机几乎每日中午都会来找他一起吃饭,这几日,他们已经将大理寺周围的饭馆去了个遍。
萧洄偏头看了眼天色,才反应过来已经这么晚了。他忙起身,推着人往外走:“那咱们赶紧走吧。”
男人轻易被他推动。
晏南机低眸,看着少年瘦白的手拉着自己衣袖,想起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刚才在想什么?”
萧洄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晏南机重复了一遍,停住脚,看着他,声音很轻:“萧洄,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他看向他的眼神很沉,很静,他整个人都在他眼里。
萧洄:“……”
他发觉晏西川这个人总是能精准把握他的弱点。
少年立马妥协:“……能听能听,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我就是在想一个问题,我的字是不是真的很丑啊?”说话间,萧洄不自觉将手放下,晏南机不动声色地离他更近一步,不让那只手脱离,然后低声道:“不丑。”
萧洄嘟起嘴:“骗我。”
就是很丑。
尽管他最近已经写了很多字了,写起来比以前顺滑了不知道多少,但还是很丑。
连负责整理卷宗的大理寺官员都评价他,萧评事厉害是厉害,思维清晰,切入点奇特,每次都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就是那字实在是太丑了些。
“我从不撒谎。”最后,他似是而非地添了一句:“我都模仿不来。”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让萧洄心跳如擂鼓。他纠结着对方话里的意思,嘴上却道:“你干嘛模仿我?”
晏南机:“因为觉得可爱。”
他说这话时没抱有别的心思,就是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感觉。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洄头一次被人夸字写得好看,还是从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嘴里说出来的,顿时自信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是吧?”
“是。”
萧洄心情颇为不错,一两步蹦到前面,然后转身倒退着往前走,双手背在脑后,笑眯眯地:“但是我觉得你的字更好看。”
“我以前是会写的。”他道,“但自从那次发热之后,好多东西都不记得了。肢体记忆虽然还在,如果多练习几次,我还是能像原来一样,写得很好看。”
“但是我偏不,你猜为什么。”
晏南机不语,因为他知道对方此刻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时刻注意着少年身后,并且等着他的答案。
过了片刻,春风入山林,惊起鸟雀一群,成群地往空中飞。鸟儿振翅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传得很广。
萧洄对着阳光眯起眼,他伸手,似要覆盖住那道太阳。
周遭是那样安静,少年的心也很静。
“萧家神童死在了那场谋害里,醒来后,我不再是我。”他便在这样的静谧中,悄悄地诉说自己的秘密。
空灵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时间之后。
“我依旧是萧洄,但不再是萧家神童。忘了便是忘了,我不会刻意去记起,也不会去刻意模仿。”
“你只需要知道——”
“我只是我。”
*****
花满楼最近的生意红火了不少,都是萧洄提供的菜谱起了作用。虽然原来的生意也很好,但远没到现在这种程度,连外边都排着队。
掌柜忧心忡忡地找到他,“老板,围在咱们酒楼外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店里的厨子跟伙计也快忙不过来了,您看咱们要不再招一点进来?”
温时合上上个月的账簿,道:“这件事可以考虑。”
他想了想,“便优先考虑那些还没找着活计的青居百姓吧。”
京郊外房子早就盖好,三州难民住进去也快半月有余,那片地方其实也不小,对于这些三州跑来的,老是称呼难民也不行。温时和萧洄给那里取了个名字,叫青居。
后来在户部入了户,青居便正式成为京都城的一部分。
掌柜记下来,又同温时商量了些其他的事,说到上个月的盈利,掌柜便一直赞不绝口:“您找到的那几方菜谱可真厉害,上个月,那些菜在咱们店里卖很好,比之拨霞供也差不了多少。”
随着气温逐渐升高,拨霞供的生意会越来越不好做。花满楼的招牌就是拨霞供,每年夏天秋初,掌柜都为生意愁秃了头。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他们老板不知道从哪里结识了那么好的厨子,每十天一方菜谱,跟着上面做出来,生意好到不用愁。
他都有点想建议扩建了。
……
……
温时刚回到家,唤来温书去一趟南院找萧洄。
他想跟对方商量一下后续菜品的事。
温书刚刚应下,温时便听到院门外传来动静。他拉了温书一下,道:“不用去了。”
温书没反应过来:“啊?”
温时轻声笑了下,说:“曹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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