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得到好友的鼓励,孔抑也来了斗志,信心满满。难得夏铭给他打电话,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也说了兼职的事情。
“你这一天除了学习就是工作,吃晚饭了吗?”
开学后,夏铭始终想来看看孔抑,毕竟北江市到华中市坐动车只要两个小时 。只是事情太多,每天都忙的晕头转向。他总是担心孔抑不好好吃饭,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对自己太残忍。
“没吃。中午吃的太饱了,一点都不饿。”孔抑说的是实话,但还是有点心虚。初中,高中六年,夏铭陪他吃了无数次的饭,当然也出了大部分的钱。夏铭总是说他是班长,理应照顾需要帮助的同学。但孔抑觉得,他哪里是班长,简直就是保姆。
寒暑假的时候,夏铭还会去村里看他,带着许多新鲜的水果还有从未听说过名字的保健品。他当时又激动又兴奋,觉得自己交到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只是夏铭成绩一般,并没有考上理工大学。二人不得不分开。
孔抑常想,如果夏铭一直在自己身边,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还会和李泰,向小皖成为朋友吗?会被郭正杨打一拳吗?也许都不会了。
“你在路上吗?去食堂买个包子,你半夜肯定饿,听我的。”夏铭命令道。
“我真不饿!”
“你不听话我下周就去找你啦!”夏铭威胁道。
“哎,不用不用。刚开学事情多,你别折腾。等过一阵子都顺了再说。”
“那你去不去食堂?”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乖孩子。买完拍个照片给我。”
“知道了知道了!先挂了,拜拜。”
“拜拜。”
好朋友的基本准则就是不能让对方失望。孔抑牢记这一点,即便丝毫没有饿的感觉,也乖巧的朝食堂走去。他今天赚钱了,不差一个包子。
一进食堂,他就目不斜视直奔包子的窗口走去。从开学那天起他就对这个窗口垂涎欲滴,今天终于能坦坦荡荡的走过去。当然啦,希望还有包子。
食堂阿姨心不在焉的给他装了一个包子,然后就和旁边的阿姨小声的议论什么。孔抑给夏铭拍好照片后,顺着她们的视线向身后望去,竟然看到上官政带着他的三个跟班在最后一排做游戏。
其中一个跟班腰上系了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一位他不曾见过的同学。此时那位同学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拼命的往前爬,努力的去够不远处的包子。而上官政跟两位跟班则一脸坏笑的看热闹。
“这,这是在干什么呢?”孔抑不由得说了一句。
同样过来买饭的一位同学习以为常的说:“还能是什么,欺负人呗。张健就是上官政的玩物,每天都要被戏耍一次。”
“他就甘愿被上官政欺负吗?”孔抑不理解,为什么不反抗呢?就算打不过可以找老师啊,老师管不了可以找校长,校长管不了可以去教委告状,甚至还可以报警。总之是要做些什么的。
“家里穷呗!我听说张健的父母都是给上官政家打工的。唉,现在的社会没法说理去。我劝你啊还是别看热闹了!”
同学打好饭就匆忙的离开了食堂,速度快的恨不得原地起飞。但孔抑却迈不动步,眼前努力够包子的男生身上有他的影子却没有他的运气。他拿着包子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政哥,你看他那模样,就跟饿死狗似的,真好笑。”
“哈哈哈哈,你——快去给他拍下来。明天发到内网上,让全校人都开心一下。对了,让他把舌头伸出来!”
“哈哈,好嘞政哥。”
孔抑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去打量着张健的表情。确实十分狰狞,有想要够到包子的迫切,也有想要快速结束这场耻辱游戏的期盼,更有对现实的无奈。
和自己太像了,这是所有穷孩子的内心世界。但穷孩子不该被欺负,他们和其他孩子一样值得被尊重,值得被这个社会肯定。
第16章 你知道苦恶鸟吗?
不知是牵绳子的人放了水,还是张健爆发了小宇宙,他很快就拿到了包子。通红的脸颊满是汗水,灰色T恤的领口也被汗水浸湿出半个圆形。黑色运动裤上满是灰尘,鞋帮上还附着着混合着菜叶子的黄呼呼的油渍。但这并不影响他解脱的快感,他松了口气,举着包子回身看向上官政,眼神中充满期待。
“干嘛一脸轻松的模样?以为完事了吗?”上官政朝他走过去,讥笑着拍拍他的脸蛋,谁知沾了一手的汗水。他厌恶的甩了甩手,抬头就吐了一口。
那口唾沫从张健的脸颊划过,残留的口水在食堂通明的灯光下竟然泛着珍珠般的莹亮。
孔抑看在眼里,觉得上官政真是个恶心的人。
“拿纸来!”上官政没好气的朝跟班们吼道。三个人麻溜的递上纸巾。他擦干净手,心情依旧不大爽快,似乎是骂了句人,孔抑听不大清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热闹。但随后拳头撞击脸颊的声音,他听的很清楚。
他再回头的时候,张健整个人都趴在地上。那个代表胜利的包子还牢牢的抓在手中,由于五指的钳制,包子馅已经开始外漏,辨不清楚模样的蔬菜夹杂着油腻的肉馅迫切要从指缝中逃出。
“吃了!把包子吃了——”上官政冷眼命令道。
张健站起身,还被不知何时掉在脚下的肥肉绊了一脚。四位施暴者的嘲笑声极度夸张,像是一辈子没有看过笑话的人。
不远处的孔抑用力的咬着后槽牙,心里翻滚着愤怒的巨浪。没想到在全国一流的大学里竟然能见到霸凌事件,而且无人问津。大家都选择置之不理,选择逃离,没有人愿意为受害者发言,甚至连一个同情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孔抑紧紧的攥着拳头,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张健,而是所有被霸凌的农村孩子。
另一边的张健接受到上官政的命令后,看了看手里四分五裂的包子,胃里隐隐作呕。这时一个跟班有些呆萌的说道:“政哥,那包子都掉地上了,不能吃。”
“用TM你告诉我?!”
三个跟班见状纷纷后退两步,不敢言语。
“我吃——”张健说完还笑了起来,声音很小,小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笑。
听到这两字的孔抑站起身看向他,总觉得他的笑声中有苦恶鸟的声音。那是一种白胸脯很漂亮的鸟,多在南方。它总是躲在有水的草丛中,因此并不多见。它的声音像是在说“苦啊苦啊”。
初中的一个暑假,孔抑在他们家的栅栏上看到一只漂亮的鸟,比麻雀大一小圈。上体是灰色,面部和下体纯白,像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很酷。
他高兴的让爸爸也出来瞧瞧,谁知这鸟儿叫起来的声音特别像是“苦哇苦哇”。他爸听了很生气,觉得这鸟晦气,苦都叫到了家门口。于是举起笤帚就要把它赶跑,他妈透过窗子说道:“算了,我许久没看到新鲜的玩意儿啦,让它在那里待会儿吧。”
也许是听懂了人们的话儿,鸟儿不再叫苦,而是安静的站在栅栏上。孔抑记得,那天妈妈的心情很好。
“不要吃。”
就在包子即将进嘴的时候,孔抑抓住了张健的手腕并抢过七分五裂的包子扔进垃圾桶里。
“你是谁啊?你要干嘛?”很明显张健并不领情。突然冒出来的英雄无疑延长了自己被玩弄的时间。
“我在 帮你。”孔抑有些不理解,为啥要容忍这些人为所欲为呢?难道一辈子都不反抗,一辈子都过这种畜生都不如的生活吗?
上官政走了过来,一把扯过孔抑的手臂强行让他面对自己。
“我还以为谁呢,逞英雄逞到我头上来。原来是被郭正杨打了一拳,又被迫在学生会弃权的学霸孔抑啊。你可真厉害,当了学霸都不知足还要来当英雄。来来来,给英雄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刺耳的嘲笑声在空荡荡的食堂里格外清晰,那些阴暗的声音撞到墙壁上,留下黑乎乎的影子,像是擦不掉的灰尘。
孔抑紧握拳头,挺着胸脯说:“郭正杨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要弃权的。”
“离我远点!”上官政嫌弃的推了他一下,“口水都TM喷我脸上了。孔抑啊,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还帮郭正杨说话呢?”
孔抑站稳脚跟,正色道:“我没有帮他说话,只是陈述事实。”
“去你妈的事实。郭正杨那种烂人和我有什么差别!”上官政打了个哈欠说,“我今天懒得跟你玩,赶紧滚,别影响老子心情。”
如果那个包子上没有灰尘,没有四分五裂,张健不是个穷困的村里娃,笑声也不像苦恶鸟,那也许不会发生今晚的事。孔抑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帮助一个人,哪怕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郭正杨跟你不一样,他不是烂人。”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分量,他提高了分贝,“郭正杨不会专挑穷人欺负,也不会践踏别人的尊严。你才是烂人。”
上官政被他这番话气笑了,点着头说:“对对对,他不会专挑穷人欺负,他TM是谁都欺负。啊~”上官政抓狂的咆哮一声并且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同样都是欺负人,郭正杨欺负人还能欺负出来一个帮手,越想越生气。他呼了口气说:“捧郭正杨,踩我。给我揍他!”
话音刚落,孔抑就感觉一团黑影朝自己笼了过来,来不及反应,脸颊上便挨了重重一拳。整个身体也因为中心不稳倒在地上,他的手触摸到了油乎乎的地面,粘湿的感觉让他作呕。
食堂里总有一些有钱的胖子,边吃边掉,甚至还有人直接把肥肉吐到地上。他见过很多次,觉得恶心。那些比自己活的富裕的人,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他想要挣扎着站起身,但很快便有数不清的蹄子踹在他的骨头上。对,是骨头。他没有肉,只有皮。他瘦弱的身躯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扭动着,那种想要摆脱厄运的努力,每一根灯管都可以作为证人。
他抬头看到张健,那个手拿包子的男生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漠然的看着。
为什么?
肚子上挨了重重一脚,他感觉五脏六腑扭成了一团,让他没有力气去想那个所谓的答案,也许压根就没有答案,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停!”上官政蹲下身体钳住他的下巴说,“只要你说郭正杨和我一样都是烂人,我就放你走,也放了张健,怎么样?”
他想要说话,但出口的竟是剧烈的咳嗽声。上官政别过头,好像孔抑的口水有毒似的。
“上官政,你没有资格和郭正杨比,你就是烂人一个!”他完全摆烂,即便今晚死在散发着腐败味道的食堂里,他也不会把郭正杨和上官政摆在一起。
虽然郭正杨算是欺负过他,但从未羞辱过他。在他受伤的时候,也没有冷眼旁观,还会主动承担责任。重要的是他觉得郭正杨有那么点点的体贴,每次都会送他到宿舍楼下。
“啊~”上官政站起身,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因愤怒站立了起来,“给给给,给我揍他——”
“人家说点实话,你至于吗?”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第17章 什么都没有了
倚在食堂门口的男生嘴里叼着半支烟,黑色衬衫因为站姿的缘故略有些褶皱,比白天少了些精神。孔抑双手撑在地面上,艰难的举起半个身体向他望去。
穿过烟雾,他们四目相对。孔抑又在那双阴郁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洁白的月亮,好美。他心想:这人不是黑脸王,不是校霸,是郭正杨。
想到这儿,他的手臂软了下去,整个身体如坍塌般跌落在地面上。当所有的一切都沾染上污秽时,他的唇边却挂着浅浅的笑意。
“郭正杨,就你一个人还敢来英雄救美?”上官政观察过情况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每次跟郭正杨对着干都占不到便宜。这次就他一个人,还不把他打到叫爹。
单枪匹马的“英雄”帅气的把烟扔到地上,踩灭,然后又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最后迈着标准的模特步朝他们走来。上官政歪嘴一笑,想着他真是不怕死。
可那个想法刚刚闪过,自己的面部就迎来了结结实实的一拳。上官政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后倒去,三位跟班连忙扶住并且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伤势。
上官政捂着麻木且流血的鼻子,暴躁的吼道:“别管我,都给我上——”
这个时候张健似乎良心发现,把孔抑从地上扶了起来并且塞进远离战场的一把椅子中。孔抑无意观战,更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全身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回想自己上学的历程,他从未被人欺负过。在村里念小学的时候,一个班只有二十几个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互相都很照顾。中学的时候有夏铭护着他,他也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现在想想,还是运气好,身边总有贵人相助。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比你还穷。”孔抑用力的按着腹部,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
张健从隔壁的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巾,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然后随手把纸巾扔到了地上,闷声说:“既然我们都是穷人,那我希望你以后看见我躲远点。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
孔抑刚说了个你字,郭正杨就从侧面砸了过来,半个身体压在孔抑的身上,他吃痛的五官扭到了一起,竟然还好看的让孔抑挪不开视线。
“你什么你啊?!跑——”
“啥?!”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原地起飞,孔抑连蹦带跳的努力调整自己的速度才免遭被平地拖走的命运。由于身后还有四个人连喊带骂的狂追,他也顾不得浑身的酸疼,紧握着郭正杨的手,不停的加快自己的步伐,生怕拖累到对方。
郭正杨带着孔抑穿过他最喜欢的小树林,七扭八拐的甩掉了上官政,最后在马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
“师傅,富力新城。”
喘着粗气的孔抑侧头看了看他,琢磨着不会是要大半夜的去高昂家吧?或者他家也在富力新城。不可能,李泰说过郭正杨家超级有钱,怎么会住在富力新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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