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林蓉一时恍惚,头一次觉得这人和老爷子相似,不过……
实在蠢了些。
她低垂眼帘,掩去轻蔑的情绪。
另一边的奚舟康不曾察觉,看见自己父亲犹豫,忍不住上前催促,道:“爸,你在发什么呆啊?!”
奚云庭下意识抬头看他,对方身后恰好是奚舟律送老爷子的落地钟,镶嵌宝石的指针仍在转动。
他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手中的打火机。
“爸?”奚舟康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当即又道:“你留着它做什么?难道想等奚舟律把我们赶出去吗?!”
林蓉也上前添了把火:“要是少爷暂时下不了决定,我们就先放回去吧。”
“不!”
她的话还未说完,奚云庭就猛然出声,紧接着就颤声道:“就现在、就现在,我烧。”
话毕,他甚至连打开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立马点燃打火机。
滚烫的火舌很快将文件点燃,顺着纸角攀岩往上,落下灰黑的残渣,旁边的古典钟不曾发出声响,玻璃镜面照映着越来越旺的火光。
奚舟康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
奚舟律,你活着回来又如何?还不是慢了我们半步,现在你既没有股份也没了职位,一向偏心你的老爷子也昏迷不醒,最后的遗嘱都被我们销毁了。
S级Omega?
在此刻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他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个许久未想起的身影,莫名心跳停了一拍,眼里闪过一丝暗沉。
等纸页燃烧到最后,奚云庭将它往地上一丢,等彻底燃完之后,用力抬脚将所有纸灰碾碎,直到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以后,他才松了口气,再转头,那些纠结懦弱彻底消失,眉眼间涌上无法褪去的阴冷。
“林管家,”他微微仰起下颌,虽坐在木椅上,却有一种从上往下看的俯视感。
“这段时间你就先在医院照顾老爷子,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们,等老爷子……”他停顿了下才继续:“我们自然会补偿你。”
照顾两字被刻意加重,在场都清楚这就是让林蓉监视老爷子。
而林蓉只道:“都听少爷的。”
这话明显取悦了奚云庭,他站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继而才和奚舟康一齐走出书房。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那林蓉才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地面的灰摇了摇头,拿出奚家父子还给她的手机,拨打出那个陌生号码。
“小姐,遗嘱已经被他们亲手烧掉了。”
一如平常的清冽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林姨你辛苦了。”
林蓉一改之前的冷漠,笑得亲切而慈爱:“这点小事罢了,辛苦什么啊?奚云庭他们让我去看着老爷子。”
奚舟律便道:“您尽管去就是,我让他们给您安排个舒服点的房间,老爷子会有人照顾的。”
奚舟康他们自以为掌控了医院,实际全由奚舟律主导,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出现、住在这儿。
闻言,林蓉笑得越发和蔼:“没事,不过就是在医院睡几天吗?”
“随手的事,我等会就让老陈给您准备好。”
老陈是奚舟律的管家,也是一生未婚的林蓉的远房侄儿,两人关系极好,情同母子。
一听到能看见老陈,林蓉便立马松口,笑道:“小姐总是贴心的。”
奚舟律幼时被老爷子带回老宅子,虽说打算手把手教导,可那时的老爷子忙于公务,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奚舟律相处,只下了命令让奚舟律该学什么,实际还是由林蓉这位管家领着。
年少时的奚舟律体弱少言,却规矩乖巧,比起趾高气昂的奚云庭,娇纵胡闹的奚舟康,林蓉自然就更喜欢这位小姐,但碍于老爷子的疑心,两人表面很少交谈。
上次奚家三人在客厅大闹,试图威胁奚舟律、让她借钱时,就是林蓉提前将老爷子带过来,这才打断了他们的胡来。
平常时候,她也会经常将老宅子的消息告诉奚舟律,所以奚舟律的消息才会如此灵通。
两人随意扯了些话题,随意说了几句后才挂断。
奚舟律刚刚放下手机,扭头却看见洛月卿的手机响起,备注正写着奚舟康三字……
第四十三章
那通冒昧出现的电话, 自然没有机会接通。
奚舟律抬眼看了看水声淅沥的浴室,低头拨打了其他人的电话,交代了好些才挂断。
等到洛月卿洗澡出来, 已是天黑夜浓之时。
她穿了件灰色的丝绸睡裙,细带攀着白净肩颈, 残留的水珠从锁骨滑落, 在更深处留下水痕, 摇曳裙摆下的长腿若隐若现,透着玉石一样的白。
奚舟律下意识望过去, 紧接着就和絮絮叨叨的下属说了句:“今天到此为止, 明天再说。”
对面的人声音一滞, 看着已经翻开一半的文件,露出一丝苦笑,心知肯定又是他家奚总的那位夫人来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从前段时间开始, 他只要和奚总汇报得晚了些, 就会出现卡顿、支支吾吾, 甚至突然挂断电话的事。
而且被挂断之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非得第二天下午才能联系上。
刚开始他还吓了一跳, 觉得奚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努力熬到第二天, 等嗓音沙哑的奚总回他电话, 说没事。
不过后面他就习惯了, 现在可以很冷静地对着挂断的电话说:“奚总再见。”
再看病房内,穿着蓝白病服的奚舟律半躺在床, 在属下面前的清冷矜贵眉眼,现在无意识柔和下来, 隐隐带着一丝讨好,温声道:“你洗好了?”
她又低声解释道:“刚刚林姨打来电话,说奚舟康两人已经将遗嘱毁了,然后又说了几句旁的。”
自从经历上次车祸,奚舟律在这方面已不再瞒着对方,前几次打电话,洛月卿都在场,自然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洛月卿便微微一点头,也不说话,让人不知是生气还是没气。
奚舟律抿了抿唇,有些忐忑。
原因是之前待在医院里,两人闲来无事,索性接受了个全身体检,洛月卿这位S级Alpha,虽不如其他Alpha身强体壮,但也完全在普通人之上。
而奚舟律就差的多了,幼时的经历,让她身体变得极差,体寒畏冷,稍有不慎就会生病,而且医生还提到她身体若是之前多注意、细细调养,还是有可能恢复大半。
可这人听是听了,平常能让旁人注意的事情也注意了,可要是让她不要劳神熬夜,那就难了。
洛月卿认识奚总那么久,还没见过她不是因为特殊情况而休息的。
而双腿情况只能说一般,倒不至于说老爷子苛刻,最好的疗养团队都跟在奚舟律身边,早中晚都有人按时照顾,但最关键的部分,要经常站起来,锻炼一下腿部这事就难了,三四天最多一回。
故而奚舟律这身子骨极差,听得洛月卿都忍不住黑脸,奚舟律只好保证她以后会好好注意,可第二天就被公务缠到凌晨,更别说后面几天,然后就被……
奚舟律想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惩罚,忍不住皱了皱眉,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还是尽量少些。
她看着洛月卿走到床边,便扯了扯对方衣服,浅灰蓝的眼眸微抬,可怜兮兮地瞧着她,便道:“我帮你吹头发。”
洛月卿垂眼看她。
谁能想到呢,之前坐在火堆前都让人觉得阴翳的带刺小黑猫,动不动就威胁人的霸总,现在都会主动摊开肚皮讨好,小声的喵喵叫。
奚舟律见她不答,又扯了扯她的裙子,肩膀上的细带松垮,不禁滑落往下。
两人下意识目光跟随,然后停留在塌落的布料下,柔软起伏的牙印上。
气氛一时凝固住。
罪魁祸首讪讪收回手,她面子薄,实在没办法继续下去,双手乖巧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
洛月卿看得好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奚总的脑袋。
奚舟律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抬眼瞪她,倒也不凶,毕竟她还穿着身蓝白病号服,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像只瘦弱的猫在喵喵叫。
洛月卿语气柔和下来,便道:“小猫乖,姐姐去吹个头发,你乖乖在床上等着。”
刚刚的心虚彻底消失,奚舟律懒得理她,直接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就将自己全蒙住。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有护士进来做了例行的检查,又关了大灯离去,吹风机关上后,病房陷入安静。
床上那人还记得之前的事,裹在被子里头不肯出声,另一人也不生气,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奚舟律正以为无事发生时,却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手腕。
她不禁皱了皱眉。
下一秒清凉的薄荷香气涌来,让昏昏沉沉的意识彻底清醒。
洛月卿很随意地问道:“刚刚有人来检查?”
“嗯,”奚舟律点了点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外头的开门声和说话声并不小。
洛月卿便笑了下,说:“是个糊涂蛋,东西都忘记拿走了。”
“明天会过来拿的,”奚舟律便低声回答。
“是吗……”洛月卿却意味不明地开口:“如果被用掉呢?。”
奚舟律不明所以,却不需要再出声问,因为洛月卿已经用行动来回答。
粗糙的纱布裹在手腕,稍用力就能抬起与床头的栏杆绑在一块。
奚舟律有点茫然,忍不住挣了挣,却被那人警告似的拍了拍手,再一次重复:“小猫乖。”
以奚舟律的经验,洛月卿估计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并会在今天晚上重复许多次。
奚舟律抿了抿唇,想要阻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称呼,只是有点别扭?
她自认为是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早已脱离了过分幼稚行为。
她只能无奈喊道:“洛月卿。”
想让她适可而止,却忘记了对方早已被她惯的无法无天。
被束缚的手腕动弹不得,被拉扯的衣服露出大片苍白,即便是在昏黄灯光下,也不曾被渲染几分,因抬起而微微上扬的下颌线,隐隐透出几分倔强的脆弱感。
洛月卿随手解开最上头的扣子,然后低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洛月卿,别闹……”那人轻启薄唇,低垂的浓睫在眼睑下映出灰影。
她急忙道:“刚刚奚舟康给你打电话了。”
刚刚还觉得吃醋的事情,现在反而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哦?”洛月卿不大在意,懒洋洋就回:“那你接了没?”
“没有,”奚舟律很老实地回答。
洛月卿就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解。
奚舟律不免心慌,知道这人还记着刚刚的事,今晚不会轻松,连忙又道:“奚舟康把遗嘱烧了。”
“我知道,你刚刚说过了。”
“明、明天他们估计会有大动作。”
洛月卿便反问:“你猜不到?”
奚舟律摇了摇头,奚家父子倒也没聪明到需要让人仔细琢磨,老爷子一倒下,这两人就和傻子似的,没多大能耐。
洛月卿便似笑非笑地睨她,又问:“那你说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阻拦你,奚舟律嘴唇碾磨,最后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偏头看向另一边。
洛月卿轻笑一声,便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说出:“小猫害怕了?”
随意拿过被丢在一边的纱布,然后又在对方眼前一裹,又道:“如果遮住的话,会不会好一点?”
并没有。
白色的纱布并不能有效遮光,眼前朦朦胧胧一片,却有什么都看不清,无端惹人心烦。
奚舟律想开口,却又感受到纱布捆在唇中,让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叨叨的小猫要受到惩罚。”
她听见那人如此说到,声音里还掺着笑音,分明没有生气,却还要借故发挥,奚舟律算是清楚了解了这人的恶趣味。
当没有了视觉,一切的感官都变得清晰。
屋外隐隐传来的花香,风吹动落叶,在地上翻了几个身,旁边的人好像在做什么,装东西的铁盘被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酒精吗?
奚舟律认真地辨认,挥发在空气里的味道。
对方在消毒?
她努力地猜想,却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毕竟是个受到严格教育的世家子,对于这方面的认识总是有些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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