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嘭得一声响,奚云庭冷眼看着两人走远以后,才扭头看向儿子,说:“我们该怎么办?”
奚舟康咬着牙,眼底血丝弥漫开,原本姣好的容貌,因为这些日子的花天酒地而变得青白萎靡,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他一连张了几次嘴,才说出来:“要不我们、我们把奚氏卖了,然后躲出国,等过两年风头过了,我们再买套房……”
剩下的话也不必再说。
他紧张地看着父亲,甚至有点发抖。
“卖奚氏?!”奚云庭又惊又怒,即便到这种地步,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事,他嘶哑喊道:“怎么可能?股份还在老爷子身上,我们只有代理权。”
他突然卡词,似乎想到什么一样,瞪大双眼。
“你的意思是……”
冷汗一下子冒出来,顺着脊背往下滴落,瞬间浸透衬衫,从小到大积累的恐惧从骨子里冒出,他想起刻在骨子里无法摆脱的阴影。
奚老爷子坐在书房,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藐视眼神。
好像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是个低等级的废物。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想到他的童年,和自己一样被老爷子忽视、被放弃,所以他极力弥补,要什么给什么,哪怕要牺牲自己另一个女儿的利益,也为了他,抵抗了自己从小就惧怕的父亲。
他握紧拳头,手心全是汗水,用力在裤子上擦了擦,又冒出好多。
“爸,我们没有别的路了,”奚舟康看着他,嘴唇发白。
奚舟律已经被他们逼到闭门不出,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老爷子被气晕在医院,连遗嘱都被他们烧毁,要是能醒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派人追杀了他们一家子。
现在奚氏已经这样,他们若不及时跳下车,迟早会被拉下水,到时候别说保全自己了,负债千万都算便宜了。
奚云庭只觉得喉咙干得发慌,急促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
他可从来没有想过弑父这事,最多就想着他们暂时把控奚氏,证明在他们的领导下,奚氏一样可以良好发展下去,甚至比奚舟律在位时更好,到时候老爷子醒来,见事情已经如此,便不会在一味偏心奚舟律,将全部股份都给她。
但现在……
他眼神慌乱没有焦距,狠厉与恐惧在脸上挣扎交替。
怎么办?
“爸!你不念着我,也要想一想妈啊!她跟了你那么多年,苦苦在奚家熬着,受了多少冷眼嘲笑,你总不能让她下辈子还去打工还钱吧?!”
对,他还有妻子。
奚云庭想起自己继室,因为自己曾结婚标记过的原因,她跟了自己那么多年,都没有像一个正常的Omega被完整标记过,还要受到圈子里的那些人的轻视,受了不少委屈。
他眼眶一下子就泛红,是他没有用,才害得一家人在圈里里受尽白眼。
奚云庭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道:“喊他们回来,我们先假装回家。”
奚舟康立马道:“好。”
———
昨儿下过雪,今夜便鲜少有人停留在外,尤其是平常就被人避讳的医院,这才晚上九点多就没几个人了。
冷白的光照亮无人过道,连睡着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见,护士用手撑着脸颊,正佯装低头的补觉。
这时有人从冰冷管道爬到窗外,用力攀住窗边,咬牙切齿还要刻意压低声音道:“这奚总平常不使唤人,一叫人做事就没一个轻松的,上次大山沟里找人,现在冰上爬墙。”
喻兴重重喘了口气,低头看向下面,五楼的层高能够遮掩太多视线,再加上深夜还有一身黑衣,除非有人专门抬头,仔细寻找,否则极难发现她。
她脚踩在结冰管道上,腰上系了根以防万一的绳子,一手抓住管道,一手攀住窗沿,对于旁人来说极危险度的动作,在她这儿反倒莫名轻松。
毕竟是连徐清兮都舍不得的好苗子,服役时带着小队执行了不少极高难度的任务,区区一个爬墙,实在是大材小用。
她摸了摸绑在腰间的监控,思索着什么地方最合适时,却突然听见一声开门声。
喻兴身体一紧,将自己躲好之后,小心看去。
奚云庭?
她立马意识到奚舟律要的东西要出现了,直接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病床。
只见那奚云庭小心关了门,急急忙忙就往老爷子病床前走,因为走得慌忙,甚至还平地绊了下,慌慌张张回头往门口看,生怕被发现的模样。
她眼睛一眯,越发专注地往里头看。
奚云庭坐到床边,几次站起又坐下,然后回头望向门口,眼神紧张,额头冒汗。
他低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絮絮叨叨了半天,好像在给自己加油鼓气一样,左手捏住一空着的枕头,慢慢提起。
“爸、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那么多年完全没在意过我们,要是你多注意、培养我和小康,那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浑浑噩噩活着就活着了,可是我有我的家庭,我必须为他们着想,我必须、我必须……”他结巴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躺在床上的奚老爷子,看起来格外苍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眉眼也全是皱纹,短短一段时间就好像彻底没了精气神。
奚云庭的眼泪和汗珠一起往下滴落,落在老爷子如丘壑的皱纹中,缓缓滑落。
他似乎动了一下,抽搐的手指扯起布料。
奚云庭还在做心里建设,一直喃喃道:“是你对不起我们,是你一直忙于工作,为了继承公司,甚至让别人害死了妈。”
“我那时候才几岁?!我才八岁就没了母亲,你又天天工作,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
“是你对不起我,这是你欠我的。”
这话让房间外的喻兴听了,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曾想就在这时,那一直昏迷不醒的老爷子突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
“我……”
奚云庭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枕头猛的压下去。
刚刚醒来的老爷子哪有什么力气,一下瞪大的双眼写满了震惊恐惧不可置信,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苍老如枯枝的手紧紧抓住枕头。
“你为什么要醒?!你为什么要要醒?!”奚云庭崩溃低吼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老爷子直接抓住他的衣袖,奋力地挣扎出一声缝隙,说:“儿……遗嘱……”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把集团给奚舟律,”他眼珠子发红,几乎要冒出眼眶外,疯狂地回应着。
“股份……你的……给……”
奚云庭根本听不进去,一味地往下压着枕头:“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公司是我的,都是要给小康。”
病床发出嘎吱响声,奚老爷子被憋得脸通红,翻着白眼,还在挣扎说道:“你的……你的……”
奚云庭用力往下按,压住枕头的手鼓起一堆青筋,很是恐怖,西装被蹦开,扣子掉落在地。
看似柔软的枕头堵住所有空气,老爷子额头两侧充血,眼眸周围全是血丝。
奚云庭报复一般地喊道:“不可能,我告诉你,公司我已经谈好价格了,马上就会卖给别人了。”
“你不是在乎它吗?为它努力了一辈子吗?!现在只要你一死,它就立马破灭,”他突然笑起来,癫狂而狰狞。
奚老爷子好像呆愣了下,枕头再往下压,完整遮住他面容,挣扎消失,方才抬起的腿用力往下一蹬,便彻底没了动静。
旁边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警告声。
奚云庭连查看都不敢,直接把枕头往旁边一放,立马转身就跑。
紧接着,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赶来,填满了整个病房。
屋外的人关了摄像头,轻手轻脚地顺着管道往下。
夜色更浓,皎洁圆月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第四十八章
机场内人流涌动, 吵闹的声音与拖动行李箱的声音交织,有人拥抱告别,有人百无聊赖地等待。
隔绝这些喧嚣的贵宾室内, 有一家三口在焦急等待,比起气定神闲的旁人, 看起来更紧张, 时不时就站起来看向门口, 这也让他们遭受了不少注视。
不过,马上就有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打断了他们的行程。
穿着警服的人出示逮捕令之后, 立马冷声道:“奚云庭先生, 因你涉嫌一场谋杀案,警方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奚舟康先生、罗依依女士有人举报你们有合同诈骗行为,请配合警方调查, 跟我们走一趟。”
同一时间段,
衣服凌乱的谭寻文刚刚踩上阳台栏杆, 就有一群警察踹门而入, 直接快跑冲进来, 右手拽住他手臂, 直接往后一拉,谭寻文被扯下栏杆, 虚浮脚步差点摔倒。
下一秒就被其他人一起拽住, 银色手铐往手腕一锁。
“谭先生, 有人举报你和一场谋杀案有关,麻烦和我们走一趟。”
往日西装革履、经常在经济杂志上出现的人物, 现在面色一片灰白,自顾自喃喃着:“姐姐、姐姐。”
看起来好像疯了一样。
两边警察对视一眼, 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直接喝道:“快走!”
犯人在被抓捕过程中装疯卖傻,以图逃避处罚的案例并不少见,他们看着谭寻文,眼里写满了冷漠,认为他和之前的人一样。
谁也没想到奚氏集团会这样结束,令人生畏、占据帝京商圈数十年的奚老爷子竟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收场,夜间被亲生儿子捂死后,第二日就被匆忙下葬,完全没举办任何仪式,紧接着一生的心血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出。
这不是最凄惨的是,下葬之后就有人报警,早上下葬的棺材,下午又被挖坟开棺,送到解剖室里,哪怕是旧敌听闻了这事,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强势一生的人,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
而由于有视频等证据,这件震惊帝京的案子很快就得出结果,奚云庭、奚舟康两人为蓄意谋杀罪,因情形恶劣,手段极其残忍,前者被判处立即执行的死刑,后者被剥夺政治权利终生,没收名下所有财产,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而奚云庭的妻子,则涉及挪用公款、合同诈骗、偷税漏税等行为,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没收名下所有财产。
日后若是奚舟康、罗依依表现力良好,给予减刑之后出狱,也一无所有,甚至还有数以亿计的债务要偿还。
这是奚云庭、奚舟康他们两急吼吼签下无数合同,却又拖延工期,最后一走了之的违约代价。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奚氏这颗大树终于倒下,蓄谋已久的狼急忙扑上去,撕咬吞下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
人们给予一声叹息后,便纷纷挤入这个大树倒下的空缺处,大大小小的公司如雨后春竹,纷纷出现,其中最引人注目,是一家名为月舟的公司,实力极雄厚,且控股人为消失已久的奚舟律。
银色轮椅穿过黑暗的过道,铁门被拉开,跟随的人低声嘱咐几句后,就转身离开。
银制栏杆隔绝这两片空间,里头是人人惧怕的黑暗监狱,外头是冬天暖阳,难得的好天气。
穿着囚服的男人坐着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桌面,普通的容貌没了精心的养护,只剩下满眼的血丝和快速瘦削下去的脸颊,短短几日就成了个皮贴着骨头的骷髅。
听到声响,他抬了抬眼皮,最后挤出一个极狰狞的笑,喊道:“奚舟律。”
来人不曾开口,灿烂的暖阳从小窗探入,成束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瓷白肤色几乎透明,好似可以看见底下肌理,浅灰蓝的眼眸澄澈而沉静,五官轮廓一如往昔精致绝美。
分明一点儿没变,却让人觉得她不再是之前的奚舟律。
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谭寻文脑子里蹦出这两个词,然后眼眸一眯,闪过一抹恨意。
可以被随意雕琢的人偶,终于挣脱束缚的锁链,她就静静坐在那儿,不曾言语,却比往日每一刻都要鲜活。
还是一板一眼的大衣衬衫,可怀里抱着个老虎玩偶样子的热水袋,围巾被打了个不精致的结,看起来粗糙,但却捂得严实,不让一丝风钻入,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是因为那个Alpha?
她们不止是契约婚姻,奚舟律真的拥有了喜欢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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