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慢她半步的女子便点头。
众人瞧见这一幕,站在原地纠结半天,直到前面的背影彻底瞧不见,这才叹气跺脚,不甘心地转身往下走。
天大亮,白雾随之散去,只剩下寂静的林叶。
道观侧旁,百年的缅桂树如密林将道观围绕,浓绿树叶中的月白花瓣散出淡香,雅而不腻。
这是玄妙观中一景,据言是初代观主游历时,意外寻到的树种,种于道观周围,百年成一片,常有文人雅士专程赶来,讨要一朵缅贵花别于领口,半月不见枯黄。
玄靴踩过落叶花瓣,钟觉予心中烦闷,并未第一时间踏入道观中,反倒转到了这缅桂林中。
没等她缓过来些,就听见一阵树叶响动,钟觉予表情一肃,手握刀柄,眸中泛寒往上看去。
“谁?”
还没听见回答,就看见一穿着道袍的家伙啊的一声就从树枝跌下,往钟觉予头顶砸,周围绿叶花瓣顿时吓落。
钟觉予立马后撤一步,连抬手都不曾,看出这人不是刺客,但也不打算帮忙。
可半空中的家伙却机灵,登时向她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抓的样子。
电光火石间,钟觉予在衣服会被撕烂的威胁下,便伸手往前一抓,两指扣住那人伸过来的手腕,微微一扯。
这当然不能救下这家伙,钟觉予身手厉害,却也不是满身蛮力,但这一扯,还是给予了对方一些缓冲,不至于摔得太惨,也不会在乱抓之下撕破钟觉予衣服。
可钟觉予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竟得寸进尺地往自己身上跌。
月白花瓣落掉发梢,浓郁酒香涌来。
钟觉予措手不及只能抬手接住,手揽住对方的细腰,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下一秒就扣住对方手腕,冷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她虽无蛮力,可让人瞬间脱臼的本事还是有的,而没有第一时间将对方踹开的原因是……
方才掐腰的虎口还残留着柔软感受,酒味盖不住久居道观时染上的檀香,说明这人应是这观里的一小道长,不知为何在该上早课的时间,偷溜到这树上喝酒。
瞬息之间,钟觉予已想清楚大半,低头看着对方。
可怀里人却迟钝,慢一拍才回过神,登时后退一步,却又被拽住手腕,动弹不得。
原本是她非要往对方怀里摔,可现在反倒是钟觉予不让走。
“你要做什么?”那人懵懂抬眼,杏眼染上一层水雾,因酒醉缘故,她手脚软绵无力,想从对方怀里挣脱,却又往对方怀里倒。
“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装酒醉与酒醉不同,钟觉予自然能瞧出,心中防备稍缓,便开口。
“是你揪着我不放。”
“是你要往我怀里扑,”钟觉予皱眉,只觉得醉鬼难缠,尽快解决才好。
她又问:“你是玄妙观中的人?不去上早课,偷溜出来喝酒?”
紧扣住手腕的指节越发用力,在白皙肌肤上留下一抹明显红痕。
她倒是想不管这醉鬼,可这地方常有人踏入,万一心生歹念……
钟觉予垂眼,掠过这人姣好面容,像是官家子女,生得一副好皮囊。
醉鬼不讲道理,不仅不回答,还故意拉扯挣扎,挣脱不了,就闷头往钟觉予怀里撞,
功夫再好也怕醉鬼,钟觉予急忙后退,可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蛮力。
钟觉予脚步一滑,衣袍被风掀起,直接被撞摔在地。
“哼……”
掺着痛的闷哼声响起,那红袍染上泥土,落叶往身上一搭,好不狼狈。
可怀里的小道长倒好,分明是罪魁祸首,却半点疼没受,趴靠在长公主怀里,要是京城人知晓,这漫山遍野都得是醉倒的人。
“起来,”钟觉予声音疼得低哑,原本还烦闷不已,现在就只剩下满腔恼意。
幸好她不是个冷戾的性子,不然非把这醉鬼活埋在这里。
“起来,”她再一次出声催促。
那醉鬼是听了,却只听了一半双臂杵着钟觉予两侧,强撑着眼皮,昏昏沉沉打量道:“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她道袍宽松,在几番拉扯下,领口大敞,松垮的发鬓撒落,发丝半掩下,也能瞧见几分春色,平直锁骨周围一圈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布料太粗糙。
钟觉予偏过头,月白花瓣飘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让开,”她再一次重复,声音却莫名缓了下来,比之前柔和一点。
可那醉鬼变本加厉,突然凑近过来,醉醺醺道:“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你。”
她骤然笑起来,唇边酒窝深陷,稍稚嫩的出尘面容不仅没有被酒气削弱,反倒多了分不端正的风情。
她咬着字强调:“那么好看的美人,我肯定是忘不掉的。”
都说酒后吐真言,也不知道是真,还是某个小道姑突如其来的求生欲。
钟觉予皱起的眉头舒展,突然问起:“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终于听了次话,眉梢一扬,得意开口:“我道名清月,叫我清月道长。”
“清月道长……”钟觉予似笑非笑地念了句。
“哎!”对方好像极满意这个称呼,立马答应了声,眼眸一弯,笑得十分如意。
可身下的钟觉予却在想,京中哪家女儿唤作清月,根本没有把她往道观弟子中猜,只当醉鬼胡言乱语。
原因是这取道名也有取道名的规矩,比如玄妙观就是由俗名加入字辈,从守道明仁德、全真复太和二十六字往下排,而清月两字都不在其中,一听就是乱扯。
她正思索间,那人又凑了过来,好像是在努力辨认着对方。
带着酒气的呼吸洒落,好似能瞧见脸颊上的细小绒毛。
钟觉予顿时抬手捂住她的脸,尽量推远了些,沉声道:“让开。”
压在她身上的人就说话,开口的唇一下又一下擦过掌心,发出含糊声音。
钟觉予如触电般收回手,下意识往衣服上一擦,将奇怪的酥麻感受擦掉,语气不如之前镇定:“你说什么?”
醉鬼偏了偏脑袋,笑眯眯道:“你得说清月道长,请起身。”
她强调:“你要尊敬本道长!”
即便是玄妙观观长前来、也要弯腰行礼,地位仅在皇帝与太子之下、大梁最尊贵的德宁长公主殿下:“……”
她当然没有开口,是终于跟上来的青衣女子和修瑾将醉鬼扛起。
终于站起的钟觉予眸光沉沉,最后只道:“你们把她带回去。”
至于钟觉予,她已拖延了太长时间,匆匆拍掉泥土,去寻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观长。
客套应付之后,观长便带着长公主殿下往里头走,一路介绍不停,钟觉予也配合点头。
直到一安静处,她才突然发问:“观中可有一位名叫清月的道长?”
那白发老者一怔,先是想吞吞吐吐遮掩,只说:“确实是有这个人。”
“哦?那怎么不按玄妙观的字辈取名?”
“她还未收为正式弟子……”老者牵强解释。
“未收为弟子也能取道名?”钟觉予挑了挑眉。
当然不行。
道长只能含糊道:“她是我至交好友的女儿,从小就对道法感兴趣,只是我这老友舍不得幼女,只许她常住在此,不准入道,这孩子就乱取了个名号,聊以慰藉。”
能与玄妙观观长来往密切之人,大半都是京中贵族世家,而能谈得上好友的,也就那么几个。
钟觉予思索片刻,便想到她离京时,圣上曾下旨,欲要将洛家幼女许配给太子,可她离京两年却没听到任何成亲的消息。
若是婚事还在,那她……
“我的皇嫂吗?”她低声说了一句,眼眸中的情绪变得晦涩,下一秒又在观长看过来时,眼帘扑扇,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第一百零六章
“嘶……”
青砖灰瓦的房间内, 有人发出痛呼声,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转身滑落。
洛月卿睁开眼,眼神从茫然到清醒, 然后飞快地眨了眨眼。
她喊道:“系统?”
熟悉的电子声响起:“你终于醒了,宿主。”
她语气沉沉, 道:“告诉我, 这是一场梦。”
系统声音依旧冰冷:“如果你说的是你喝酒醉, 强压在反派身上的事,那确实不是梦。”
洛月卿闭上眼, 努力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在原本剧情中, 原身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女, 因躲避皇帝赐婚,被家族安排进道观,当起了假道士。
而在原来的今天, 假道士确实喝了点酒, 因此和还未黑化的长公主结识, 但在原剧情中, 原身只是醉倒在树下, 然后遇到长公主, 被长公主派人送回,后头原身为了感谢长公主, 便亲自上门送礼感谢, 一来二去, 两人就成了朋友。
不过随着长公主离开道观,两人的关系就淡了下去, 自至钟觉予彻底黑化,带兵屠城时, 才匆匆见过被俘虏的原身一面,而后挥手将她放过,驱赶到偏远之地。
所以,洛月卿这才白日饮酒,想着先与钟觉予见一面,再借着感谢的由头、慢慢与对方增进感情。
结果没想到自己的酒量那么差,见是见到了,但第一面就把人推倒在地……
洛月卿深吸一口气,便道:“我和太子的婚事目前还没解除吧?”
系统给予肯定的答复。
洛月卿扯起被子,默默盖住自己。
挺好的。
见面第一天,大嫂就把小姑子扑倒在荒郊野岭,还出言调戏叫人家美人。
半响,她又突然闷闷开口:“系统,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第一次见面,她就给目标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但系统却十分平淡。
系统沉默了下,只说:“可能习惯了……”
不等洛月卿再问,它突然道:“长公主住到你隔壁了。”
幸好这事没有因白日的事情而发生改变。
洛月卿松了口气,想起身却扯到伤口,又是一声痛呼。
原身只是一瘦弱体虚的世家女,上山两年也没养好身子,要不是有钟觉予做肉垫,她说不定已经腿折手断,只能苦兮兮躺在床上了。
但饶是有人护着,她身上也多几片青紫,无意扯到时总疼得厉害。
她不禁问道:“系统,你有一键疗伤的功能吗?”
系统:“……你隔壁的长公主殿下应该有准备膏药。”
“你觉得我现在借得到?”
“你试一试?”
屋外清风月朗,淡淡的缅桂香弥漫开,安静小院铺着四方青砖,月光倒映其间,犹如皎皎湖泊。
木门被推开,披着外袍的洛月卿刚踏下楼梯,便瞧见隔开两院的石墙雕窗中,有一道红衣身影若隐若现。
她先是一喜,继而就露出难言的窘迫。
倒不是真的想和钟觉予讨点药,那么大个玄妙观,不至于这点东西都没有,只是要麻烦洛月卿走上一遭,但刚出门就撞见……
往前的脚步顿住,洛月卿还没想好措辞,就听见隔壁传来声响。
“清月道长是在想怎么爬上墙,再往我怀里摔一回吗?”
那人声音清冽朗朗,好似这一地的月影,分明是戏谑的调侃,却莫名正经。
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洛月卿莫名松了口气,向那边走去。
这玄妙观的房屋建得奇怪,虽是一座座单独小院,可偏连成一块,房屋之间不过隔着一层砖墙,里头人动静一大,旁边就能听见。
而小院更过分,莫名其妙的在隔墙中开了个雕花石窗,虽刻意种了矮树遮挡,但若是有心,也能瞧见旁边院子。
曾有人笑谈,这玄妙观为了让弟子们互相监督,故意如此修建,若是有人犯了规矩,不出一天就会被发现。
洛月卿不知其中真假,只抬手拂开枝叶,喊了声:“殿下。”
坐在石桌前的女人并未转头,垂眼瞧着桌面上的黑白棋局,两指捏着黑子,似在思索,好一会才落子,再道:“酒醒后就认识我了?”
声音依旧平淡,深邃眉眼掩在半明半昧的树影中,宛如一道匠人精心修出的皮纸剪影。
洛月卿只得回道:“昨日观中就得了消息,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只为恭迎长公主殿下的到来。”
意思是昨天就知道了对方要来,很容易就猜出钟觉予的身份。
而她之所以那么含糊,是想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原剧情中没细写此刻的钟觉予对太子是否生出不满,但心寒肯定是有的,如果她傻乎乎扯出这个身份,反而会被太子连累,还没有接近钟觉予就被排斥,倒不如先用清月道长的身份,后面再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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