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那是因为我被人夺舍了。”墨行舟缓缓道。
这一句落在迟岸耳朵里可谓石破天惊,“什么?!”
“你没听错,我就是前段时间刚回来,迟护法心思缜密,当时应该也对我起疑,还探过我的灵。”
迟岸震惊到表情失去管理,仍然不能相信,“可是,天底下能将魔尊夺舍的人,恐怕根本不存在吧?”
哪怕是仙门那几尊大神来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行,更别说是夺舍后竟然毫无破绽,光是适应这么一具魔气强大的身体就够他受的了。
“若是光凭在这幻海九洲的修炼所得,恐怕是难。”
迟岸听出了一些话头,皱眉道:“那......您的意思是?”
墨行舟低笑一声,幽幽转身,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随风微动的花树。
“因为世上偶尔也会降落一些,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迟岸怔怔地看着窗边的那道背影,哑了半晌,不知作何回答。
他思来想去,接受了这个猜测。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所以,迟护法,”墨行舟转身,走到桌案前,将墨迹干了的纸张拿起来,对他说,“我要交于你的任务就是,带上我刚写下的这封宣战书,送往仙门,我派游渊陪你一起去。”
游渊就是他的坐骑九头蛟龙。
迟岸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神色凝重地接过墨行舟递来的东西,“是,宣战书我一定会......宣战书?!尊上,你......”
迟岸迅速扫了一眼上面嚣张狂傲的内容,只觉得眼前一黑,"万万不可冲动啊尊上!恕属下难以从命!"
“魔族十二部看似臣服于您的脚下,但实际上对您的惧怕要远胜于敬重,各部之间矛盾也不少,这些年我们怠于练兵,一旦与仙门开战,以少对多,内部不合,根本难以取胜啊。”
迟岸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墨行舟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别激动,“别急,送宣战书只是表面目的。”
“啊?”
“我要你真正带去的消息不是宣战,而是我魔族已经掌握了用赤琉璃木打造魔器的方法,魔器修得又好用又结实,能将原本的实力发挥至数倍,这就是我们敢宣战的底气。”
迟岸懵了一瞬,忽然灵光一现,“您的意思是,赤琉璃花树就是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当初被夺舍也是因为这些树?”
“嗯。”
迟岸又将那封宣战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实在太嚣张了,他心中依旧打鼓,“尊上,您有几成把握?”
“八成。”另一道舒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几人目光投过去,是摇着一把锃亮的黑漆竹扇,闲庭信步穿廊而来的商晚渡。
他来了之后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我在仙洲经商多年,知道一直有人暗中收购赤琉璃,但背后之人藏得很深,我顺藤摸瓜,只查到了此人在东宸。因为他收购赤琉璃极为疯狂,宁肯收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所以背后滋生了许多造假赤琉璃的产业,你在芙城的陈家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只不过雇佣黑工,性质极为恶劣罢了。从我在东宸的商行店铺里的伙计们搜集的奇趣轶事来看,他们是听闻赤琉璃有不同于一般珠宝的功效,比玉还要养人,能使人重返青春,延年益寿,在东宸的贵人圈中最为畅销。”
墨行舟望他一眼,道:“是的,据说商老板家连马厩的蓬都是用赤琉璃做的,千里马不易得,也需延年益寿。”
商晚渡长叹一声,苦笑道:“俗话说得好啊,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卖肉的儿郎啃骨头,我商某虽是做珠宝生意的,可我的赤琉璃几乎全进贡给了皇室。”
有了这个小插曲,迟岸也放心了一些,墨行舟笑了笑,对他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仙门已经对西极洲虎视眈眈许久,我在南沧洲放言魔域收留半魔,阿漪又杀了他们的一个仙尊,即便我们不向他们宣战,他们迟早也会来讨伐我们。如此一来,还不如先借此机会试他们一试。试对了,可免去一场战争,试错了,我们也不损失什么。”
迟岸犹豫一番,最终领命而去。
他一走,议事堂只剩下三人,商晚渡左看看,右摸摸,墨行舟忍了他一刻钟,说:“你有话直说。”
“嘿嘿,”商晚渡干笑一声,状似无意地瞥了荆澈一眼,“我今日收到一封信。”
“外面来的?”
“对!”
“哦,跟我有关系?”墨行舟疑惑道。
商晚渡又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似的看了荆澈一眼,“是。”
荆澈终于看向他二人,察觉了这两眼非比寻常。
墨行舟问:“谁写得?”
商晚渡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迅速道:“枭无音。”
说完跑了,房间里温度骤降,是荆澈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
第67章 热恋
墨行舟处理了几天十二部族之间的问题, 好不容易闲下来一点,发觉马上又是月初,“月上蛾眉”即将发作的时候。
可荆澈最近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天还没亮就离开魔宫,很晚了才回到南柯殿。
墨行舟问他去哪,他一概回答是去修炼,墨行舟一旦要跟过去, 荆澈便什么也不说, 只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作罢。
他也试过派个什么小魔偷偷跟着他, 也试过直接放一缕魔气追着他走,但均以失败告终。
前者是还没出魔宫就被阿澈发现了,可是阿澈偏偏坏心眼地朝别的地方走了很远才将小魔甩开, 让那小魔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诉苦,后者则是被阿澈的剑灵察觉, 毫不留情,一剑劈散。
墨行舟只能无奈放弃。
如果非要厚脸皮跟去,墨行舟倒不是拉不下脸, 反正阿澈也不会真的怎么样他, 只是他觉得这小子太爱生闷气了,这几天不爱理他,说不准还是因为枭无音那封信。
墨行舟思来想去, 只觉得这个缘由是最有可能的,于是这天等荆澈回来, 便差人叫了他来玄雾山后山, 理由就是发现了一处绝佳的聚灵,修炼宝地。
晚上, 荆澈果然负剑而来。
墨行舟所说的修炼宝地其实就是一处泉洞,其间流水淙淙,灵力四溢,周边树木葱茏,生灵众多,确实是一片不可多得的宝地。
荆澈踏着山间碎石小路上来,发现这泉有一小半藏在山洞之中,剩下的部分露在外面,有一方青石台高出水面,青石台下流水汩汩上冒,想必就是泉眼所在。
青石台上摆着一盏萤灯,将台下流水照的晶莹若天空散步的碎星,有人来过的痕迹,却不见墨行舟的影子。
“墨行舟。”荆澈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阵阵回声。
荆澈等了片刻,“再不出来我走了。”
“别呀,”这时墨行舟的声音响起来了,只是听上去没什么着急的意思,反而很懒悠悠的,带着丝丝蛊惑似的,“阿澈,别走,你过来,到这儿来。”
青石台上的萤灯闪了闪。
又在搞什么把戏?
荆澈抿抿唇,脚尖轻点地面,转眼到了石台上。
充沛的灵气瞬间从四面八方卷上来,在岸上时是看不见这些灵力的,到了泉池中间,居然能看见灵气如同雾霭一般升腾在萤灯的柔光里,荆澈心中惊讶不已,没想到这样的一眼泉居然会出现在魔尊的老家玄雾山上。
“坐下,试试聚灵效果如何。”墨行舟道。
荆澈盘腿坐下,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灵气入怀,星辰变幻。
同时压下身体里逐渐变得清晰的刺痛。
也许是灵力充沛的情况下的确有助于抵抗这种奇毒的发作,荆澈耐心修炼一会儿,刺痛时而清晰有力时而模糊浅淡,像是有两种力量在角力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余光里便多了一个人。
他枕在胳膊上,仰头专注地瞧着他。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因为半个身子都在水中,上半身则伏在青石台上,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因为全湿了所以贴在身上,肩背上和脖颈下的线条都一览无余。
荆澈目光偏离一寸。
“所以方才是......你在帮我?”
他怎么就忘了墨行舟还在这里。
墨行舟抬手为他试去额上汗珠,说:“今夜又是你毒发的日子,我还以为整日沉迷于修炼,都要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
荆澈抿唇不语。
墨行舟捏捏他的手,道:“还在生气?”
“没有。”
一句话不愿多说,这不还是没消气吗?
墨行舟在心中评价他一句口是心非,便双手撑着青石,从水中起来,坐在他身边,缓缓道:“我和枭无音真没什么,就和之前跟你说的一样,我之前被他救过,那时他跟我年纪相仿,他背着师门,和我多有接触,又一起在洛洲认识了商晚渡。之后我来了西极洲,他也修炼有成,更被师门重视,为避免麻烦,便断了来往,一直到现在。信里你也看到了,他只不过问候我一下而已。”
“我没看。”
“我让你看,你自己不肯看。”
所以只能装模作样地念出来给你听。
“我不愿看。”
夜晚山间静谧,草丛中偶有小虫子的窸窣声,但都不敢过来这边。
水淅淅沥沥从墨行舟身上滑下去,滴答着落入泉中。
荆澈垂着眸子,他的手被墨行舟攥着,冰冷似一捧雪,但是墨行舟仍旧在将源源不断的魔气渡给他。
他喉结动了动,说:“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也许会不喜欢。”
墨行舟没懂他这话,“嗯?什么意思?”
荆澈有点脸热,他觉得这话有点太矫情,但......他索性把头埋得更深,让墨行舟从那个角度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会不喜欢吗?我?”
墨行舟一愣,“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阿澈也忒没安全感了,不是几天前才表明心迹?
荆澈:“之前送你的臂钏,你有没有发现问题?”
那只灵蛇臂钏现在还在他的胳膊上。
“一开始没有,后来才发现。”
“为什么不来质问我?”
他是这样一个卑鄙的人,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暗地里却无耻地要掌握他所有的一切,为什么墨行舟发现了他的卑劣却不来质问他呢?
如果他连别人给墨行舟寄一封信都要一字不落地看到,那么他觉得自己是很疯狂了,可是他确实忍不住这个念头,想到他不在就会不安,想到他会离开就要恐慌,想要他只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看到,只有自己能触碰,只有自己能亲吻。
他诚实地意识到了自己这一点无耻的掌控欲,他该生气吗?如果该,那也只能是生自己的气。
墨行舟看着他的目光却柔和下来,他大概明白阿澈这几天为何反常了,因为滋生了占有欲而刻意回避他,他的阿澈初次恋爱,简直不要太可爱好嘛?
“只因为这件事?还是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阴暗的一个人?”
荆澈胸腔里的一颗心突然猛跳起来。
看吧,他也是这样觉得。
他以往的十几年人生里不是没有阴暗过,可是面对墨行舟便不可以了,他这样好,要一派坦荡才能对得住他。
就在他垂头丧气时,听见墨行舟说:“阿澈,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
“嗯?”荆澈懵了。
“把我锁起来好了。”墨行舟的手掌沿着肌肤上移,停在他骨骼分明的手腕上,笑道:“就锁在这儿。”
“这样的话去哪里都得一起。”
“嗯,就是要这样。”
荆澈眨眨眼,“不会觉得烦吗?”
“也许会,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热恋期。”
荆澈抬起头,扭过脸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
黑夜里的萤灯的光加深了他脸上的轮廓,使这张脸蛋比白天时更加秾丽,唯独眼睛里的细碎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动人。
“墨行舟。”荆澈看着他的脸,打量着每一寸,忽然道:“我真的很需要你。”
“嗯。”
荆澈咬咬牙,索性阴暗到底,“所以,你不要走行不行?”
53/72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