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自制不存在,压抑不存在,倾吐十分轻易,任何欲望都和他们的身体一样赤裸。
他自然而然开始说道:我一直在骗你,假装自己是一个自己永远成为不了的人。
那人问:那你实际是什么样?
他回答:很坏,而且知道自己有多坏,而且没有意愿改变自己,而且没有意愿做君子,做好人。
那人问:……为什么要假装?
他回答:不希望你走。
那人问:为什么?
他回答:因为你有用,因为你知道我知道得太多,因为放你走是给自己留隐患。
那人说:……我不会走。
他立刻就说:我不信,你肯定会走!
接着又说:没关系……你走,我毁掉你就是了。
于是他怀着无比大的快乐听见那人又说一遍:子稷,我不会走。
*
作者有话说:
这件礼物第二年就在刘良被戾太子俘虏时丢失了。再后来他们阔了,这样的东西不算稀罕了。
第57章 56
我其实是很佩服魏弃之的,我知道他很行,比我行,哪都行。虽然我经常嫌他阴险,但是不得不说,他的阴险我学不来,而他呢,只要他想假装一下正直坦荡,他也是可以假装出来的。
夏天最热的时候,皇帝把我放出去了,叫我去和他们那帮子“誓死效忠”们熟悉熟悉……唉!
魏弃之的手下呢,我觉得他们都趋炎附势,见利忘义,是小人,叫我假装出一副面孔讨好他们我不乐意。但效忠段氏的这帮子呢……是不趋利趋势了,一副情愿舍生取义的劲头,我不能不说他们是君子。但看到人把自己的命放在这样轻的位置,我还是一样很不舒服,没法假装出一副我和他们是同道的面孔。
有一次,去一个人家里吃饭,他在自己家里说话很慷慨激昂,可能也沾染了段家那几个不拿人当外人的习气,说话很敢,竟然说……要是有一天段昭真的完了他们这些人会陪陛下殿下一起殉国。
我啊……我也是……我之前又不是没经历过这实话实说就把人得罪了的事,结果当时我这嘴还是欠,又实话实说了……我说……真那种时候,陛下和殿下未必非死不可吧,你这样说,他们却真的不得不死了。干嘛不想想怎么帮他们,帮自己活下来呢……
我说完,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小神童殷殷的嘱咐,我要辜负了。我就是扶不上墙,我就是和魏弃之比差的远。魏弃之不该说的话真的一句也不会说出口,我不行!
这人再也没请我去家里吃饭,而且不久后,小神童问我私底下和他说了什么不恭敬的话,惹得他写了一篇铿锵的谏书来劝皇帝和长公主趁早杀我,说我就算不是魏弃之派来的细作,也是逆贼的命格,不杀必成大患。
我回信说,没比在您那说的话更不恭敬……于是,小神童就把我丢出京练兵去了。
我倒也松了口气。虽然武人未必没有文人的花花肠子,但我可以命令他们别来烦我啊!多余的话,别跟我多说,多余的事,也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这好几个月来,我总算是又过上真正舒心的日子了。
夏天过去,天气渐凉。桑瑕公主和魏弃之的掰扯终于有点眉目了——他们把这种意图公布了,毫无疑问,引起轩然大波。最反对的居然是魏弃之他自己那边的人——魏弃之要是松口要娶妻了,娶他们的姐妹女儿岂不是更妙,干嘛要去娶一个被他们死死拿捏住的皇室家族的没什么天下皆闻的大名声的公主……
当然,这种内幕还是皇帝那边告诉我的。实际上,真正传过来的市井流言里,吵得最凶的是司天台——一派说,大将军克妻,这婚事不吉利;另一派说,合了两位的八字,公主命硬,正是大将军良配。
他们传啊,说,司天台争执不休,请皇帝和长公主定夺,长公主问魏弃之怎么看,魏弃之说全凭陛下和殿下定夺,皇帝说那还是司天台的大人们在这个问题上更专业,于是球踢了一轮又踢回司天台,不知道接下来他们怎么推……
*
“这是要干什么?”我问。
梁常侍好像以为我很傻,不懂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把这玩意扬一扬。
“宣圣命。“
“老子当然知道这他娘的是要宣圣命——”
我的副官走过来,很大声地咳嗽起来,打断我的话,对我说:“将军,您应该先跪下来听诏……”
梁常侍认同地点点头,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按礼我该先跪下来接旨,可这他娘的……我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需要这么隆重地派梁常侍过来宣诏命的事啊?桃林公主和皇帝怎么回事,都不带提前和我打商量的……这什么事啊叫我心里怪慌慌的。该不会是桑瑕公主又想出什么出人意料的理由劝动了她姐和她弟叫她不要和魏弃之议婚改和我议了吧……
我跪下来,在场除了梁常侍和他旁边捧盒子的人也都跪下。
“诏曰:骁骑将军刘良——”
后边,基本听不懂。
我是今年才知道原来那些不讲人话的诏书小神童真是他亲笔写的,不是别人代写。我觉得这就是他炫耀,他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么厉害的诏书,全是四个四个字,还经常能押上韵……我后来问他为什么不写写正经赋文显示你无处安放的文采呢,他表示,当皇帝啊,就不能对这些文艺的事太沉迷了,写诏书时保持一下水准就够了!
他这个水准……就是要用很多生僻词的水准……我经常奇了怪了,我读的兵书可也有古人写的,真古人写的可没那么古奥,他们这些假古人却写得极为古奥,简直是用我们大家都会的语言又发明出来一门新的异族话了!
不过小神童的另一个水准就是该让人听明白的话他也会写得很明白……在好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说到最后,总算是正题了,他封我……
做骠骑将军?
加领一队兵马??
出征抵抗来犯的西羌???
我愣愣地接过这块绢布。我和梁常侍说:“西羌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今晨急报,满朝皆惊。”
梁常侍旁边的太监把木盒递给我。是兵符。
“怎么是我……大将军暴毙了?”
“大将军当即立断,自请出征西北。”
……那不就是叫我去和他一起,伺机抢功……操!我就知道那姐弟俩会出险招叫我去应!我现在才有多少人,哪抢得过他!
梁常侍说:“事急从权,望将军海涵。”
*
第58章 57
抢战功这事我可熟悉了。以前,我和魏弃之还是边境上的小人物时,时不时就碰见或者听见这种事:上头派过来一个人,说是他特别有才干,受某位大人赏识,派过来历练历练。这种人,也不能说他一点忙都没帮上,烦的是最后论起功劳,我们大家伙一起拼死拼活的成绩,莫名其妙就全成他一个人力挽狂澜的功劳了。
我们私下里,骂哦,骂得可损了……谁想到世事这么叫人难堪……我当初骂的损话,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他们段氏姐弟还又送过来一封信叮嘱我,叫我以自保为最重,务必活下来,到那啥也不做都行,只要我活着回到中京就是给他们争取到了很多机会……
我觉得我受到了我从军以来最大的侮辱。
*
我抽剑挥开那根飞矢,回头看过去——原来是我原先的“同僚”们,其中一个人施施然放下弓,毫不怕被我看到是他放的冷箭。我身旁我那几个部将一副惊骇不已的表情,大约没想到大将军的党羽们猖狂到这个份上——直接挽弓射我。
“老梁,背后放什么冷箭啊,”我喊道,“你想杀我,有种过来和我单挑啊?”
梁将军说话前,韩将军却抢白对我道:“刘良,何必这样误会大家好意呢——大伙这是特意来欢迎你的!说什么杀不杀的?”
梁将军也笑起来,对我道:“老刘,你又不是个能叫人一箭射死的人,许久不见,考考你的身手有没有落下——”
“爷用得着你这个老狗贼考吗?哪次你和爷打不是叫爷把你摔个一嘴泥哦——”
“你——”
他旁边的人拉住了他。我看见韩啸云和他嘀咕了什么,他冷哼了一声,没过来。
可惜。
韩啸云看向我,露出了他们世家公子那种假模假式的友好微笑,冲我说道:“刘将军,还看什么呢?我们是想再多欢迎欢迎你,可耽误大将军的时间就担不起了——你快去吧。“
我向他们翻了个白眼。
*
到主帐前,又被拦下了,只许我一个人进。可能是刚刚经历了那么一遭,我身边跟着的人大惊失色,觉得这命令的深意是要把我直接砍死在主帐里。我叹了口气,按住那个正要申辩的副将的肩膀,摇摇头。
“大将军治军很严酷,抗命必罚,”我说,“你们等我便是。”
*
我说不清楚我现在什么感觉。
我想畅快地做事。他说我是他的狗,那我就要表明我不是他的狗;他说我不许向别人尽忠尽心,那我就立刻摆出一副要向皇帝尽忠尽心的模样;他说我不这样那样他就活烹我,那我就要这样那样干。
然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一开始,我很得意,觉得是这孙子怂了。接着,开始觉得无聊。他却不是无聊的,他做出的这样那样的事一直传进我的耳朵里。于是就感到一种屈辱,他晾着我。就是这样,一直是这样。他可以威胁我,吓唬我,晾着我,但我没法这样回对他。因为我不行,我不够厉害,我无足轻重。这么多年的坚持后,我不再继续坚持了,我加入了他的敌人的阵营,我要反对他——而这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因为我在战场之外就是很没用。我现在被派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让我做回我擅长的事,只是为了让我来当个拖累。
你想畅快,可现实往往都不是爽快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吗?你算个屁啊!
我要是有那么大能力,我早就……
“阿信,来了啊。”他说。他在看舆图。
“大将军。”我向他抱拳,接着一板一眼地报告他我领过来多少兵马。还没说几个字,他就打断我说:“阿信,封了骠骑将军,就这么狂起来了,见了我都不跪的吗?”
“……我现在与你勋位相当,为何要跪?”
“我是你的主帅。下级见上级,态度竟这样傲慢,”他抬起头,冲我笑一笑,“按我定的军法,该打多少?”
我瞪着他,他对我笑。
“阿信,一方面呢,我很乐意你就这样梗着脖子不跪我,这样我可以罚你更多;不过另一方面呢,叫你这场仗都因为养伤直接在床上躺过去,我其实也是有点可惜的。”
“我接到的圣命是带兵马过来配合你。你不是我的上级。”我说。
“阿信,想上战场吗?”他说,“两个选择——你不听我的话,我把你打到不能下床;或者你听我的话,我布阵时给你一个位置。你自己选吧。”
……什么,只要我现在跪他,他就愿意……得了吧,他的话哪能信……可是如果不跪,那他就会掐死了我上阵的所有可能……
不!他骗我呢,不能跪——
“阿信,你知道我的,我带兵,从来不要人配合我,只要人听我命令。告诉我:你会不会听我命令?——我现在叫你跪下!”
我从前一直都会立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应该——
“来人!”他厉声说。
我跪下来了,盯着地面。
我听见卫兵进来询问他有何吩咐,他笑了一声,什么也没吩咐,叫他们出去。
我看到他的靴子迈进我的视野。
“阿信,既然这么不喜欢跪,怎么还跑去投灵泉宫?跪皇帝,跪公主,叫你特别舒服?”
“我是被抓到那去的,”我说,“你干的好事,说我给你去做什么秘密任务,惹得他们蹲在我爹娘坟头埋伏我。”
魏弃之笑起来。
“叫你跑。”他说,语气甚至可以说非常愉快。
我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觉得不对,猛地抬起头来——他已经解开了外衣,撩起衣袍,掏出他的鸟对着我。
“你——”
“嘘,阿信,安静点。别动。我说:别动。”
“你敢塞进来,我就敢咬!”
“这次没打算插你,但你要是再乱动,我就先把你打到意识不清,再把你上面下面都插一遍。好,就这样,别说话,别动,看着我。”
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眼神看我,可还是像第一次对上这眼神时一样,非常惊异。怎么会有男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另一个男人……怎么会是魏弃之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仍旧要这样看着我……
他对着我的脸撸,可我甚至无法说,这里纯粹只有侮辱。这眼神太炽烈了。
不过他射出来时,我还是第一时间躲过去。这违背了他刚才的命令,他阴下脸来。我以为他要叱责我,没想到——他却是跪下来,箍住我的脖子托着我的后脑,吻我。我僵着,牙齿下意识紧咬着。他的舌头照旧舔我,吮我,撬开我的嘴唇,碰到我紧咬的牙关,舔了几下,又突然放开了我。
“段玖的孤臣不好当吧。”他说,“我听说,你说话不中听,开罪了他手底下最受他们那波人尊重的大才子——你是不是还傻乎乎地觉得自己愧对他们的期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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