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涛这才道:“那老臣就说上几句。大晋本就武将不多,又各自镇守在边境或州县,不得擅离职守,而这灾民起义本就不成气候,不用大张旗鼓地派兵镇压,今年武将也是人才辈出,不如从新晋武将里去找,正好给他们一个历练的机会。”
“哦,可有名单?”
霍涛上前来,从袖中掏出将准备好的武将名单递过去,赵祥忠接过来又递给魏元恩。
魏元恩看了看,见今年的武状元叫罗单,在通州任正三品参将,有从军经历,在通州整顿军纪,维护治安,得陛下多次夸奖。
魏元恩瞬间明了了几分,故作迟疑道:“这罗单能力不错,正好又是通州的,这林子书在沧州待了许久,对灾情灾民也十分了解,不如让两人一起去镇压叛乱?”
霍涛这时倒不说话了。
邓国公道:“还是要请示陛下,让陛下出兵符,才能出兵。”
魏元恩道:“好,待本宫请示父皇,再做定夺。”
太后病了,程也安去看望太后。
寿康宫,太后坐在床上,把喝过的药碗递给了平容,程也安坐在床边,看着太后道:“皇祖母,你真没事?”
“没事,就是受了点凉,喝几碗药就好了。”太后蹙眉看向程也安,“倒是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程也安顿了一下,这些日子,他心中实在不安,灾民动乱越闹越大,林子书去了北方筹粮,他便有些担心,如今林子书出了事,他却什么消息也不知道,只知道阮戈军起义,大晋彻底乱起来了。
他就算是女子身份,不入朝堂,不参政事,也能窥见京都的风云变化,京都还是繁华热闹,可却有几分危险的气息,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像黄金高楼入云,富丽堂皇,却不堪重负,一触即溃,即将倾倒。
两方争斗,总有生死,可如今还未可知,程也安担心纷争中的魏元景,担心生死未知的林子书,担心大晋的未来,京都的局面,又自叹自己一介“女流”,什么也帮不上,什么也做不了。
“筹粮被毁,林子书生死未知,我担心他。皇祖母,你可知道什么消息?”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程也安的手:“别担心,不会出事的,有锦衣卫保护他。只是如今谁也顾不得这些,他们要斗,这是他们的命数,我们只管看着就行。”
“可是!”程也安刚出口。
太后就打断了程也安:“没有可是,女子手中没有刀剑,终归是弱者,在这乱世要学会自保,学会避让隐忍,就先要学会审时度势。这些日子你不用来看我了,也不要出京都,最好连大门也不要出,安生待在府里,风波已起,等过了冬,便什么都知晓了。”
程也安自知太后是为了他好,他垂眸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心中郁闷的程也安骑马一路到曲河边,越骑越快,冷风从身边呼啸,把人吹得衣裳作响,耳边嗡鸣,似乎把天地内的声音都杜绝在外,只剩他一人逍遥自在。
坐下来一个人,程也安反而会胡思乱想,只有骑马狂奔时,过瘾且痛快,程也安心里才能寻回一丝宁静,才不会想其他事情。
一路骑马到了相思茶馆,程也安不自觉地拉住缰绳,停了下来,他许久没来这茶馆了。
他以前常来这茶馆,和林子书,和邓珏,只有一次是和魏元景,可他第一想到的人还是魏元景。
他真的不再缠着自己了,甚至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这样两人各自安好,没什么不好。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是被朝堂事缠得焦头烂额吧。
程也安下来马,小厮过来牵马,程也安径直往那个靠窗的隔间走去,掀开纱帘,才发现里面坐了个人。
是魏元景,两人对视皆一愣。
程也安扭头就走,魏元景立即站了起来,却没敢往前走:“也安!别走,坐下来我们谈谈,江南水灾的事……”
脚步一顿,程也安心跳加快,呼吸有些急促,这道理合理,他没必要躲避什么。
程也安扭头坐了下来,却不太敢直视魏元景。
魏元景给程也安倒了茶,轻轻推到程也安面前,程也安喝了一口,入口苦涩,良久有甘甜回味,是良人茶。
良人茶,有苦尽甘来之意,两人这算苦尽甘来吗?程也安心中苦笑,又生出一丝落寞。
魏元景看出程也安的一丝不适和拘谨,这两个词第一次出现在程也安身上,自己还真是又为难他了,不该一时冲动又强留下他。
“林子书虽受了伤,但没什么大碍,启竹调了伤药,我已派人去送给林子书了,你不必担心。”
程也安呼吸一滞,而后忍不住勾唇苦笑,他常说魏元景会算计人心,但他也难得有糊涂的时候,自己说的话他倒没有一点怀疑,以为自己真的喜欢林子书,倒替自己关心起林子书了。
是自己戏演得太好,还是魏元景本就蠢笨?
“多谢你了。”程也安故意这样道,认下了这份对自己“心上人”的关心。
魏元景眼眸一垂,听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难过,竟也不知再如何开口了。
程也安却豁达起来,像破罐子破摔,抬眸问道:“如今江南许多对太子不利的声音,朝廷上东宫也处于劣势,你有什么打算?”
魏元景应道:“没有什么打算,因势而变,顺其自然。”
魏元景顿了一下,改了称呼,“郡主这些时日最好不要四处闲逛,更不要出京都,谨慎起见,等过了风波出门为好。”
程也安眉头一簇,心中不悦,他们一个两个让他躲起来,把他当女子一样小心对待,可他从不是女子,不愿被人护着。
何况,筹谋已久的魏元景竟说自己没有计划打算,他向来心中有数,善于布局,程也安不信他的鬼话。
“魏元景,我是你的盟友,不要骗我!!”
魏元景眼眸温柔,坦然一笑,笑中竟有几分落寞与自嘲。程也安早已有了更在乎的人,自己什么也不是,有什么资格让程也安为自己担心呢。
魏元景这样落寞地猜测,程也安问他打算,应是出于普通的关心或随口一问罢了。
“不骗你,我说的是实话,我的确不知下一步的打算,更不知宦官的计划,如今只是逼了一把宦官,日后只能将计就计,顺势而为。赌一把吧,我信我自己,也信邪不胜正。”
程也安冷哼一声:“又赌?非要把命赔进去才好!”
程也安起身要离开,掀开纱帘的那一刻又犹豫了,他说的是气话,其实心里隐隐担忧,全堵在胸口,程也安回头道:“魏元景,我说过,想要报仇,先护好自己的命。记住,别真的把命赔进去。”
这些话,是程也安第二次说了。程也安是真的关心自己!
魏元景的眼眸一颤,而后眼睛一亮,心里酥麻温暖,忍不住语调也上扬愉快了许多:“我记住了。”
程也安听他说了这话,才扭头离开。
魏元景隔着纱帘,看着他背影远去,听见马蹄声响起,又消逝,他记住了,他一定会尽力做到。
陵山县聚集了大量灾民,城中大小街道都是临时搭建的布棚粥铺,布棚里皆有被褥草席,粥铺一日三餐定时施粥,各处都有士兵把手,而街道并不萧条,仍有摆摊者,商铺也开了一半,大半两县的百姓仍安然住在这里,街道上买卖来往和小孩儿嬉闹都如往常,并没有被抢家劫舍,阮戈军也没有外面传得那样凶残。
听说这是阮戈定的规矩,灾民不得抢家劫舍,违者赶出地方,而臣服者可保平安,不服者赶出陵山县,但不得带走任何东西,富者捐钱捐粮,穷者可出力干活,照顾灾民,银钱照发,所以大半穷人都留下了来,而富人有的连夜逃跑,有的干脆忍下来保命。
阮戈把会武的灾民召集起来,充当先锋,带着大量灾民攻占了溪口县,其县令本就不是什么多有威名的好官,被他所杀后,陵山县士兵便投诚加入了阮戈,阮戈能言善辩,有治民之道,虽是反贼,却深得民心,灾民投靠敬仰他,而那些被占领地方的百姓也并不厌恶他,反而觉得他当官比那些人都有能力有良心,偶尔有几个富人觉得他抢了自己的钱财,逃出去的谩骂一通,留下来的却什么也不敢说。
且阉党当道,民不聊生,许多人早就有反叛之心,便纷纷来投奔阮戈,土匪山贼还有会武无出路者,他们组成一个不太正规的阮戈军,依着地势和人多,扩张迅速,已有三万人,又逐渐占领了通州的七八个县,每日练兵,路径朝着京都而去,可谓是野心勃勃。
天子避而不出,太子坐镇,一个刚初出茅庐的太子并不得信服,不少人已经慌乱,朝中并不安稳。
魏元恩请示了陛下,求得兵符,任命通州的参将罗单为主帅,率一万兵去平反叛乱,任命邓珏为副帅,即刻前往通州大营,协助罗单。
邓珏得了命令,带着白七阳立即快马加鞭往通州赶,而卓文青他们等新任沧州刺史到任,才返程回京都。
第86章 他必须做点什么
罗单已经带领一万兵驻扎到通州城外,邓珏带着白七阳去刺史府与罗单汇合。
邓珏上前拱手道:“罗大人!”
罗单抬眸轻轻地看了一眼邓珏,又继续垂眸看桌子上的通州各县的地图。
白七阳气愤不已,抬脚就要上前为自家主人谋不平,邓珏一把拦住他。
若是以前,邓珏恐怕和白七阳一样耐不住性子,受不了这样的轻视怠慢,但如今性子也被磨平了许多,也更清楚自己来干什么的。
“罗大人,如今大晋上下都为灾民动乱一事着急,想要朝堂安宁、百姓安居就必须早点解决此事,既然太子殿下让我来协助你,那就请罗大人与我商讨应对计划,有什么任务,罗大人也可以尽情吩咐。”
罗单这才抬眸,身子往后一仰,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好,的确有任务要交给邓大人。阮戈军逐渐壮大,各地还有人前来投奔阮戈,如今有一批沧州逃兵带着灾民投奔阮戈,大约有一千人左右,我要你带着一百骑兵去拦住他们,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邓珏一顿,立即质问道:“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其中还有灾民!”
罗单冷笑一声:“什么灾民?不过是一群谋逆的贼子!其罪当诛!”
邓珏听到此言,愤怒不已:“可他们是被逼无奈的!不是真有谋逆之心,岂能一而概之?!”
罗单眼眸一寒,突然拔出自己手边的大刀,往邓珏脚下扔去。
眸光一闪,邓珏拉着白七阳往后一退,大刀刺入地面,离双脚仅几寸之远,邓珏抬眸惊诧地看着罗单。
“被逼无奈?!谁逼的他们?陛下,还是太子殿下?!谋逆之行众人皆知,陛下与太子殿下派我等平反,就是为了解决这等逆徒!邓大人处处为他们说话,是要违抗旨意,还是野心蠢蠢欲动?!”
邓珏眉头紧簇:“太子殿下让我等平反,但也从未让我们滥杀无辜,明明还有其他方法,为何要如此罔顾人命?你这是不顾朝廷威信和殿下名声!!就算最后平反成功,那人心何在?!道义何在?!”
罗单不置可否:“邓大人,你不要忘了,我们的任务是平反叛乱,速战速决,什么道义人心,重要吗?那邓大人说说,是那些灾民的命重要,还是大晋的安危重要?”
邓珏握紧了拳头,忍着怒气,眸中幽光燃烧:“所以,阮戈军中的灾民你打算怎么办?也杀了吗?!”
罗单轻蔑一笑:“不杀留着干什么?大晋可没有什么粮食养这么多人了,不如杀了,也算帮大晋解决一件心头事。等你把那批沧州逃兵都杀了,传信过来,我们便假扮他们投奔阮戈,里应外合,必会成功。”
邓珏忍不住怒道:“大晋常例,先劝降再出兵,你还未劝降就出兵偷袭,没有给他们一个求生的机会,也是浪费兵力物力!此行不妥!我不同意!!”
罗单起身抱臂道:“既有反叛之心,就不该留,不然迟早就反噬大晋!!邓大人,你心太软,还一副公子哥做派,不配当兵!你要记住,我是主帅,你就是个副帅,我有权指挥行动,你不服大可滚回沧州!少在这儿碍我的眼!!废物!!”
“你!”邓珏气得语塞,罗单不可理喻,但他无兵无卒也无权,也的确无法制衡罗单,所以不能硬碰硬。
“好,罗大人,罗大人,我倒要看看,是你对,还是我对!”
邓珏转身离开,白七阳狠狠瞪了罗单一眼,然后忙跟着邓珏出去了。
两人在刺史府寻了一个无人的房间进去,邓珏才逐渐明晰这件事情。
太子殿下和元景哥怎么会允许罗单这样的人担任主帅,来平反叛乱?难不成朝中形势真的不大好了吗?邓珏听闻如今阉党与太子一党相斗,但太子处于劣势,如今看的确如此,罗单此人应该不是太子一党,否则怎么不为太子着想,行事如此荒唐?
邓珏有点担忧朝中局面了,最后谁输谁赢,与大晋未来息息相关,更关乎万千人的生死,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做点什么。
“七阳,你以前在滁州守军中打杂,不是也当过一段伙夫吗?伙夫位阶虽低,但最易隐藏,也易获取消息。我需要你混到罗单的军中,替我打探消息,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传信与我。”
白七阳着急询问道:“那大人你呢?”
邓珏道:“两方对战,想求和平,至少需一方先伸手握和,一方强硬,那就换个方向,去劝另一方。”
邓珏寻出纸笔,写下两封书信,一封写给元景哥,透露罗单的情况以及询问京都情况,希望他们派人阻止罗单,还有一封写给程也安,若第一封信送不到魏元景手中,那邓珏相信,他的安姐儿有办法找到魏元景,交代清楚一切事情,并找出个对策来。
邓珏把信递给白七阳:“一封送到成王府,一封送到程府。记住,不要被人发现。”
白七阳重重点点头:“我明白,大人!”
陵山县外,邓珏穿了一身破旧不堪的衣服,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还特意把脸色涂黑,往地上多滚了几下,这一身才像个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灾民。
邓珏跟着零星几个灾民,在陵山县外排队,那士兵一个个检查后才能放他们入县。
“叫什么名字?哪的人?有亲友在陵山县内吗?”
“王又,沧州丰安县的,就自己一个人,父母亲友皆不在了,特来投奔阮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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