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景抬头看了一下夜空,月明星稀,却似有阴云袭来,时机要到了,魏元景凝眸道:“明日晚。”
一日后,黄昏时分,天却已经黑透了,溪口县城墙前不远处的黑溜溜的林木丛却里冒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猛地一声巨响,巨石从天而降,城墙上的士兵瞬间警惕起来。
自从上次被偷袭后,阮戈便加强了城防,通州军攀登云梯而来,城墙上的士兵忽然点起火把,火光一晃,吓得许多通州军不敢靠近。
通州军又借着山林遮挡,让士兵爬到树上射箭,在箭雨的庇护下,通州军敲响鼓声,大批士兵冲向城墙。
与此同时,在东面的城墙边,十几个黑影穿越高处的树林往低处而来,月光昏暗,树林又投下大片阴影,且正门两军的厮杀声如雷声轰动,八米高的城墙上,士兵看不清也听不清地下的动静。
他们找到一个绝佳的发霉的墙面,在厮杀声的掩盖下,他们拿着铁锹开始动手挖地道。高处的山林上,他们借地势把粮袋推下,粮袋滚落而下,被人接住,堆在墙边。
阮戈在站在瞭望台上观察,发现通州军这次声势弄得很大,但却并不强势,大都远攻,似乎想要拉长战线,打持久战。
可打持久战虽会减少伤亡,但并不是攻城的最佳良策,他们怎么突然改了策略?
既然他们不想速战速决,那就反着来,不让他们如意。
阮戈派出三千精锐,打开城门迎面作战,可击退敌人,也可保护城池营垒。
此时,李乡南经过两个时辰,已带人挖通了地道,他们几个爬过地道,贴着墙面往粮仓而去。
粮仓前的瞭望台有人负责通风报信,粮仓前后也守了十几人,粮仓向来是城池的重中之重,但也是最容易疏忽的地方,所以恐怕阮戈没想到他们会挖地道来突袭他们的粮仓。
一人偷偷攀爬上瞭望台,那守兵正好转身看见了那人,拔剑要刺过去,那人一个翻身压倒守兵,踢飞他手里的剑,那守兵又去摸腰后的鸣镝,想要通风报信。那人一把夺过鸣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捂住那守兵,三秒后,那守兵已昏迷不醒。
同时,李乡南带其他几人偷偷偷袭剩下的守兵,一部分正面袭击,一部分人从房顶而下进行偷袭,不到一分钟,蒙汗药一捂,便不声不响地解决了所有人。
李乡南往瞭望台的人一挥手,瞭望台的人冲守在地道口的人做了个手势,那几个人便纷纷背着粮袋而来,李乡南已打开了粮仓的门,他们迅速把粮袋放在粮仓正中间,即最醒目的地方。
李乡南从怀里拿出一张书信放到粮袋上,而后带着他们关门走人。
瞭望台上的人见李乡南关门出来,立即拿出鸣镝往夜空放了三箭,而后迅速爬下瞭望台,跟着他们一起从地道离开。
三声鸣镝在后方天空响起,阮戈瞬间回头,瞳孔一缩,心中如雷打鼓,
“不好!粮仓出事了!!”
阮戈立即带人往粮仓而去,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守卫来报,通州军撤退了!
阮戈顿时悔恨不已,原来他们是声东击西,目的是在粮仓!他怎么没有早些发现?!快要过冬,溪口县的人比平时多了三倍,粮食本就不够,若粮仓出事,这一方百姓和士兵该怎么办啊?!
到了粮仓前,阮戈却发现,守兵皆是昏迷,没有人受伤,士兵前去打开粮仓检查,却犹豫着来报:”大人,粮食没有问题……倒是多了十袋新粮和一封信。”
粮食没有少,却多了十袋新粮?
阮戈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打开书信,却一切明了。
第二日,魏元景带着一行人押送十余车粮食而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士兵跟着。
魏元景带人停在了溪口县的城墙大门口,抬眸看向城墙上高处的身影。
城墙上,阮戈静静地往下看着魏元景。
“大人,成王真的来了!”
是,他真的来了,除了运送马车的人,他没有带任何兵力。他敢只身来敌营,就凭这一点,阮戈就佩服他的勇气。何况,大晋上下谁没有听说过魏元景的名声,北境的“守门神”将军,是一朝被弃的罪人皇子,也是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是他把北境十二蛮打到胡罗山后,守了北境的安稳。
这样的人物,没有人不称赞,不敬佩的。
但朝堂鬼波云谲,一代本属于大漠草原的英雄人物,却被召回京都,困在权力的樊笼里。
那眼前这个人有过不甘吗?他还甘心为朝廷做事吗?他今日到底是为了谁而来的?
昨晚,他明明有机会一举毁掉粮仓,趁势前后夹击,溪口县就会彻底覆灭,但他没有,他只是想告诉阮戈,他魏元景可以灭掉溪口县,但他选择雪中送炭,求合作,求双赢,这粮食便是他的诚意。
信中说——明日,我魏元景不带兵力,只带着粮食而来,有要事相求,这一事必使阮大人与百姓两全,也是挽救朝廷危急之势,一切皆在阮大人一念之间。
“那好,既然他敢来,那我们又有什么不敢呢?”
城门訇然中开,魏元景随即带着人往县内走去,每一步他都走的神态自若,临危不惧,又仿佛胜券在握。
一步步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料来,这一次,他必须在千里外运筹帷幄,为京都内赢得胜券。
阮戈迎面走来,拱手行礼。
“见过成王殿下。”
“阮大人客气。”见阮戈扫了一眼身后的粮食,魏元景移开一步道:“阮大人可派人把粮食入库,县内灾民百姓可安然过冬。”
阮戈微笑道:“那在下就替县内百姓谢过殿下了。殿下,请。”阮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往房间而去,其余人皆留在外面。
阮戈给魏元景倒了杯茶,推近茶杯直言道:“殿下,信中所说的两全之事,还请殿下明讲。”
魏元景摩挲着茶杯,抬眸道:“那好,明人不说暗话。阮大人是聪明人,经昨日一战,想必已经清楚两方实力悬殊,负隅抵抗不是良策。来此之前,我已了解过阮大人的为人,大人一心为民,才识过人,尊儒重道,被这世道所迫才起兵谋反,这并非你的本意。
之前邓珏与你谈过,你心向太子陛下,嫉恶阉党,你们达成一致,邓珏带着信物准备启程回京,但奈何途中被人算计,至今才抢回一条性命。
但如今这里有个机会,可以保全百姓安宁,使大人重回仕途,受到重用,大人你可愿意?”
阮戈顿了一下,忍不住握了拳头:“邓大人……现在如何了?”
魏元景道:“已经平安了。他一番苦心,是为了阮大人的仕途着想,也是为了大晋,现在朝廷上有人虎视眈眈,想搅乱浑水,篡权夺位,大晋越乱,对他们来说越有利,而陛下与太子却孤立无援,四方受敌,阮大人当真要坐视不理,为虎作伥吗?!”
阮戈额头青筋泛起,心中思绪万千,又如狂风大作,凝思半天,终是不甘道:“在下不愿当千古罪人!”
“好!!”魏元景朗声道,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黄色卷轴道:“阮戈接旨!”
阮戈愣了一下,抬眸看向魏元景,目光里有一瞬的茫然,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掀袍跪了下来。
“阮戈德才兼备,有经世致用之才,特封为通州同知,可与各州协调,解决灾民安顿一事。”
当日在仙华道宫里,陛下写了两封圣旨,一封让魏元景带兵到通州平乱,还有一封便是给阮戈的任命诏书。
“臣领旨!”阮戈抬眸,双手接下诏书。
魏元景扶起阮戈,沉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一要事求阮大人帮忙。”
阮戈道:“殿下请讲。”
魏元景将计划从头到尾细讲给阮戈。
阮戈忍不住瞳孔一缩,急声道:“殿下,这可是一步险棋啊!”
魏元景道:“我知道。但如今局势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亡地而后存。当初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时,与其暗中牵扯,白费时间,不如引狼入室,釜底抽薪。”
阮戈心中一震,立即道:“大人将性命交付,朝廷将重任托付,殿下,在下在此发誓,定不辱使命!”
魏元景终勾唇笑道:“好!”
回到通州大营,罗单假惺惺地前来祝贺,商量回京路途,确定好路线后,魏元景知道,罗单定是要对自己下手了,他们要借通州大兵攻入京都,逼陛下退位,首先便要解决自己这个拦路虎。
他一走,月儿后脚便到。
“成王殿下,我已暗中劝过多次,你也知道郡主的脾气,他不想走,没人拦得住。”
魏元景拧紧眉头,这次计划中,本没有程也安的参与,所以他最担心程也安的安全。
只有让程也安远离风波,他才能放心。
“既然如此,只有另寻他法了。”
魏元景把安排告知月儿,让月儿到时候趁乱带着程也安离开,不进城,先在京郊外的院子避一避,等一切安定下来,他会通知月儿进城。
“真要如此?”月儿急声,“你要是死了怎么办?那郡主他……”
月儿立即噤声,心里却憋了一股气,他知道程也安喜欢魏元景,若魏元景真的出事,程也安定然不会好过。
“什么?”魏元景却没明白什么意思,只以为月儿担心事情败露,会牵连到程也安,“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届时会有人护送你们。”
月儿没再说话,只应了一声。
第93章 你别想活着回京都了
两日后,魏元景与罗单准备带领五千禁军和五千通州军一起回京复命。
通州大营门口。
魏元景拍了拍邓珏的肩膀道:“太子恩准,有关通敌一事,会派特使来查,你不必奔波回京,好好养伤便是。”
邓珏露出笑容道:“我知道,谢过太子殿下,也谢谢你,元景哥。”
邓珏如今成熟稳重了不少,听邓珏叫出这个熟悉的称呼,魏元景才从邓珏身上找回些昔日无忧洒脱的影子
时隔半年,却恍如隔世。
“我呢?”程也安披着狐裘,抱着手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样子滑稽,气势却足,一双眼睛还瞪着邓珏。
“我的好安姐儿,我邓珏的再生父母啊!”邓珏抱拳笑道:“我自然是又欠了你一笔,你说,这恩什么时候报得完啊。”
程也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来。报什么恩啊,你不给我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要分别了,不舍的情绪掩盖不住了,程也安语气也忍不住放轻了:“邓珏,照顾好自己,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记住了。”
邓珏点头,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道:“我知道了,安姐儿,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那我再信你一次。”程也安道,然后逼着自己转身进了马车。
魏元景也笑了笑,无言翻身上马,对邓珏挥手道:“走了。”
邓珏也跟着挥手,余光瞥到一旁没事人一样的罗单,心里却莫名地咯噔一声,不知为何,邓珏有不详的预感,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只希望他们回京这一路能平平安安。
一路到虎头峡,正好入夜,这里地势背风,野菜丰富,且有小溪流过,适合扎营休息。
通州军热络地架起铁锅烧水煮野菜汤,李乡南招呼着禁军去帮忙,通州军却豪爽地推开他们,大声道:“这次多亏了成王殿下和各位禁军兄弟,我们才能速战速决,领一份军功!所以各位就别和我们抢了,煮个汤的事儿,各位兄弟就等着喝吧。”
通州军立即忙活起来,有捡柴火的,有引火的,有取水的,有洗野菜的,还有去小溪里捉鱼的……
李乡南直接一屁股坐下来,勾唇笑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完闭目养神。
那煮汤的通州军看了一眼闭眼的李乡南,又扫了一圈周围聊天的休息的禁军,看准时机,手一抖,一片白色粉末落入锅里,被他迅速搅开。
然后冲罗单使了个眼色。
罗单抬手往自己嘴里塞了个药丸,然后径直朝魏元景和程也安而去。
“成王殿下!庭安郡主!”罗单撩袍坐在两人身边,伸出手烤火,一边解下腰间酒囊递过去,假意笑道:“冬日赶路,实在艰辛,喝些烈酒暖暖身子吧。”
魏元景抬眸看向罗单,还未说话,程也安看也不看罗单一眼,便出口讥讽道:“罗将军的酒喝不得,我怕喝醉了醒来,你也给我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罗单一顿,尴尬地笑了笑,把酒收了起来道:“庭安郡主是对我有误解,战争当前,不得不谨慎,我虽是手段狠毒了些,可也是无奈之举,此去京都,一路相伴,路途遥远,是非易变,还请郡主莫要与在下针锋相对,这样对彼此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说是吧,殿下?”
罗单话头一转,看向魏元景。
魏元景眼底火光跳动,无声的对弈在两人对视间暗流涌动,魏元景笑了笑,眼底却生出寒意来:“是啊,我们若不齐心,让什么人有了可乘之机,那就不好了。”
程也安疑惑地看了魏元景一眼。
正好,几个通州军端着几碗野菜汤而来,罗单接过两碗,一碗递给魏元景。
魏元景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接过碗道:“谢了,罗将军。”
月儿也接过两碗,看魏元景喝了口汤,犹豫了一下,把另一碗递给了程也安:“殿下,喝点热汤暖暖吧。”
“不喝!”程也安扭了扭脸,有点不开心,事到如今,魏元景还不告诉他全部计划,让他全然蒙在鼓里。魏元景倒好,吃得下喝得下,还开始和罗单称兄道弟了。
魏元景抬眸看了一眼,接过月儿的碗,递给程也安,靠近柔声道:“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热汤吧,也安。”
程也安却抬眸瞪着他,无声反抗。
魏元景明了程也安的意思,于是低声哄劝道:“好好,你听话喝了汤,之后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程也安有些怀疑地挑眉问道:“真的假的?没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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