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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香师(近代现代)——几上秋山

时间:2024-04-05 15:57:09  作者:几上秋山
  如果客人不想吃乌冬面,那么也可以在这家面馆吃到荞麦面或者绿茶面。
  如果客人肚子很饿却不想吃面,店家也在菜单的背面附上了一句优雅而亲切的问候:
  「给我老老实实地选乌冬面啊混蛋!」
  林舟一边给裴歌翻译,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中村爷爷最得意的料理,就是乌冬面喔,只不过他本人是个很小心眼的爷爷啦,所以会有点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细节。”她顿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又眯起眼笑起来,那模样倒像是天冷的时候烤着暖炉的猫。
  “唉呀……这不是藤原家的孩子吗?”中村老人许是在屋里是听到了动静,摸索着从口袋里找出老花镜,“你的父亲没有和你说吗?再过些日子,这片老城区就要拆掉了,好像是要改建成新的商务中心。”
  中村叹了一声,步履缓慢,如枯木般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摸了摸女孩柔软的红发,“到那时候,我这家小小的乌冬面店,也要关门拆除了喔。”
  “可……”藤原小枫愣住了,她摇了摇头,不敢置信道:“可是怎么可能?爷爷也要离开这里么?爷爷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也要离开了么?”
  “谁都会离开的,就像你终究会长大,从一个小小的孩子,变成现在这样的年轻又漂亮的女孩。总有一天,我这个老头子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小小的罐子喔。”
  中村呵呵笑起来,转身慢悠悠地返回厨房。没过多久,房间里面香四溢,老人端出来三碗热气腾腾的乌冬汤面。
  “快来尝尝看,这可是老头子我最拿手的乌冬面。”老人笑容慈祥和蔼,“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对吧?我可还记得喔。”
  不大的汤碗里热气氤氲,面条柔软爽滑,牛肉高汤鲜甜,每个人的份里都有两条天妇罗炸虾。林舟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杯奶茶,乌冬面的香气轻而易举就勾起了他的食欲。
  男孩咽下嘴里的炸虾,喝了一大口牛肉汤,终于觉得自己从寒冷的一天中活过来了。
  林舟抬头左右看看,忽然发现只有自己是干饭最积极的那个人。
  左边坐着裴歌,右边坐着藤原小枫,然而这两个人看上去似乎都没什么吃面喝汤的欲望。
  他能理解藤原小枫的心情,可为何裴歌先生也是如此?林舟虽然不解,却把疑惑如喝汤那样咽回肚子里,多余的话什么也没问。
  草草结束一餐之后,他们三人感谢过中村老人后,跨过长长的、荒废的铁轨继续向前走。
  藤原小枫轻声哼着《Sakura》,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皮鞋沾染上尘埃。她走在最前面,哼着歌的样子不像是感到悲伤,反而像是来到乡野秋游的女孩。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藤原小枫轻轻说。
  “难过么?”裴歌忽然说。
  青年一路沉默,大多时候都是藤原小枫在说,林舟听着她说话,时而回应几句。裴歌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便也干脆不说。这条荒废了的铁轨就像一条通向过去的吊桥,吊桥摇摇晃晃,脆弱无比,随时都会断裂。
  他想把藤原小枫拉过来,可藤原小枫是个活在过去的人,她站在吊桥的中央,呼唤那个不再存在的名字。旁人去拉她,她也会跟着走几步,然后像个傻傻的小孩一样,继续蹲在岌岌可危的吊桥上。
  裴歌其实有点后悔了。他不该一时心软接下这份香水委托,死在过去的人无法折返,过去的事也无法让仍然活着的人释怀。
  过去的事情,绝不会是“过去”那样简单。
  “到了喔。”女孩忽然说,慢慢微笑起来,面朝林舟他们停下步伐。
  “——这里,就是以前的藤原家哦。”
  女孩顿了一下,笑容轻柔,寒风袭来,卷走了她的黑色贝雷帽。女孩从口袋里拿出生锈了的铁钥匙,转动门锁,嘎吱一声推开大门。
  夕阳坠下余晖,长期无人居住的宅院已经野草蔓延,长势旺盛,甚至已经到了林舟的膝盖。池塘犹如一汪死水,落满落叶,碎石的缝隙里也长满青苔。
  庭院里到处都生长着大片忍冬,这种青色灌木往往在六月开出白色的小花,气味清淡微甜。
  虽然都是白花,忍冬的香气却没有茉莉那样留香浓郁,它的香气比茉莉更加清纯而柔和。
  “姐姐有时候会摘下院子里的花,用她的话来说,忍冬可以入药,虽然是花但却也是很好的药材。”
  藤原小枫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把纯净水一滴不剩浇在忍冬的枝叶上,“姐姐说的话,我全都记得。可即便记得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姐姐也已经死了许多年。”
  女孩轻轻笑了一下,蹲在忍冬的一旁,抚了抚裙角。她无声地闭上眼,双手合十,犹如许愿般轻声说:“愿我的姐姐,来世能够平安喜乐,一生都充满神明大人的祝福。”
  “那样的话,小枫的今生,也会幸福而圆满的,对不对?”
  藤原小枫笑了下,深红的发丝微微随风晃动,忍冬的香气清甜温柔,仿佛有一只白皙柔软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藤原小枫微愣。她蹲在地上沉默了许久,像一只流浪的小狗,又像无法从过往走出的孩子。
  “小枫下个月的生日,马上就要十六岁了,”那只手轻轻抚摸她的深红发丝,耳边传来轻柔的笑声,“一定会很开心的,对吧?”
  “啊啊。好想看啊,小枫的十六岁生日会。幸福快乐的笑容,满足的表情,还有很多很多的爱。”
  “——小枫会很开心呀。”
  藤原小枫僵硬在原地。这道声音她太熟悉了,她无数次在梦中与声音的主人相见,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与她重逢。
  是的。姐姐死于谋杀,她是知道的。或者说,知道这一点的人,只有她。无论是母亲还是其他人,他们都不相信姐姐死于谋杀。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是个懦弱的孩子。
  “没关系的,小枫,”女孩穿着与之相仿的白色短裙,踩着黑色小皮鞋轻巧站在忍冬的一旁,她微微弯腰,葱白的指尖抚摸妹妹的红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爱着你的。”
  “你是需要我的,正如我也需要你。”
  藤原樱无声地笑起来,俯身给予藤原小枫一个温热的拥抱。藤原小枫呆楞在原地,被姐姐抱在怀里,呜咽地痛哭起来。原来痛苦一直都在,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刻意遗忘的过往永远都无法消失。
  “不要哭。小枫是星星的孩子,要像星星一样闪烁而明亮。”女孩微笑,指尖温柔地擦去她的泪水,给予奖励般俯身轻轻吻了一下藤原小枫的额头,“星星会长大,你要闪亮,要耀眼,但最重要的是……”
  “你要努力,要更勇敢一些。”
  藤原樱的吻残留着忍冬香气,那样淡雅而悠长,如同她给予的承诺一样,永远都不曾消失。
 
 
第29章 海上月
  “藤原”。
  裴歌站在大门之外,注视了许久它那落满灰尘的表礼,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洁白的纸巾,仔仔细细擦掉桧木上的尘埃。
  桧木是一种象征春日的树木,代表着生机勃勃,只可惜曾经的藤原家现在已经是无人居住的空宅,孤独到连飞鸟都不忍驻足。
  这周遭虽然清冷,但似乎仍然有人居住。人们在老旧荒废的轨道附近修建了新的火车站,崭新的轨道每天都会有电车经过,一新一旧交替之间,就这样度过了东京的数个春夏秋冬。
  裴歌没有走入藤原旧宅,而是与林舟一同沿着铺满红枫的小道散步。远在郊区,无法与繁华的都市相比,住在这里的人也以老人家居多。年轻的孩子们坐着电车前往CBD,这片郊区就愈发寂寞。
  “您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呢,遇到什么事情了么?”独自散步的女人抬眼望着他,笑着开口道:“真是少见,竟然还有像你们这样年轻的孩子回到这里。”
  女人化了淡妆,乌发染了几缕雪白,所说的日语腔调却不带乡野的口音,而是轻柔而娴雅,是纯正的日本官话。
  女人微眯着眼,笑起来的时候有小小的梨涡,仿佛于她而言面前的人不是踏足乡野的陌生来客,而是她经年未见的孩子们。
  她穿着单色汉服立于枫树之下,在这天气转凉的东京反而略显单薄。
  裴歌没听懂她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她所穿着的服饰:“你是中国人么?”
  女人惊讶,旋即转用了汉语,“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还能见到来自祖国的孩子们。”
  “要来我家喝杯茶么?今年新购进的龙井茶,微甜且不苦涩,用来款待远方的客人最好不过了。”
  女人微笑,意有所指道:“小枫年幼的时候,最喜欢喝的就是我沏的龙井茶。”
  林舟愣了下,下意识问:“您是藤原小姐的家人么?”
  “算是吧。”
  女人含糊其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与他一同沿着小路缓步而行。天气阴沉微冷,枫红的落叶一片接一片飘落,她抬起手接住了一片潮湿的红叶,唇角微笑。
  “小枫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孩子。”女人轻声说,“如果她真的视我为母亲,又或者我真的能成为她的家人,也许就意味着她也能从过去走出来吧?”
  “但‘过去’一词,向来都是说出来轻巧,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裴歌淡淡说,无声地笑了下:“陷在一段情绪里越陷越深,想要走出来,想要摆脱这段情绪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可惜过去可不是过去那样简单。”
  女人微怔。
  裴歌步伐微顿,从她的手心中拾起湿漉漉的唐红枫叶,“只要看到和过去相似的景色与人,闻到熟悉的香气,就又会回忆起当时的一切。也就是,所谓的普鲁斯特效应。”
  “您好,我是裴歌,”青年语气温和,“是一个调香师。”
  “藤原山奈,”女人正色,“算是……藤原小枫的母亲。”
  他们在庭院的外墙停下,这是一座崭新的日式小院。老城区寂寞而清冷,年轻人搬去热闹的CBD,留下的只有孤独的老人们。
  而未来的老城区不再是住宅区,而是变成一条以商务为主,往来皆是利益的渠道。这些枫树依然存在,它们见证来往又离去的人们,最终也会在历史的河流中变成永恒的存在。
  院子里爬满葡藤,翠绿的枝叶下藏着浓郁的果香,十月份是最后一批葡萄的成熟季节。
  女人手拿剪刀,剪下来两串颗粒饱满的紫色葡萄。恍惚之间似乎与过往没什么变化,年幼的女孩趴在窗台上,给自己精心养的紫阳花浇水,手掌托着下巴死盯着窗外青翠的葡藤。
  葡萄成熟,她可以吃很多葡萄,用手指轻巧地剥去葡萄紫色的外衣,吃得满手都是黏腻的汁水,肚子也饱饱的。
  晴天娃娃风铃摇摇晃晃,窗外阳光灿烂,连风里都染上了浓郁的葡萄果香。
  “看你从曾经的藤原家走出来,我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小枫也许提及过,她有一位来自中国的母亲。”女人轻声说。
  女人将剪下来的两串紫葡萄洗干净,再将其中一串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中。她沏好茶,提起茶壶为青年添茶七分满。
  “我祖上的时候,全家移民东京。我在日本接受了小学教育,也许是出于对故乡的好奇,在一次校内的读书活动中,我读了一本来自中国的书,上面有很多关于中国的山河图片,这就是我对中国的初印象。”
  “伯母自幼在这边长大,汉语却很标准。”林舟惊讶道,“藤原小姐说她的母亲来自中国时,我还以为伯母只是过去留学。”
  女人不禁笑了:
  “那时候我仍然是个孩子,孩子哪有那么多选择呢?小学的时候,我曾借着放假的时光,去过一次杭州。踏足杭州的一瞬间,我就意识到我所失去的,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日本人,就像我从小到大都很讨厌生鸡蛋纳豆拌饭一样。”
  “但我喜欢杭州。”
  “我喜欢杭州的西湖,龙井茶,醋鱼。我爱它的一切,它在我眼中都是最好的,樱花亦然无法与垂柳媲美。我未曾来到过这个地方,却自幼年起,就向往那里的一切。”
  “回到日本之后,我仍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母亲与我关系相当淡泊,每一次我与她的交谈都超不过十句话。她虽不能理解我的这份固执,但她也不阻止,只说要是想回到故乡,那便自己努力赚钱,靠自己在中国活下去。”
  “可您又为何在日本结了婚,甚至生下了藤原小姐。”裴歌顿了顿,陷入了沉默。
  “我只是想有个家。我的母亲从未说过爱我,可我还是很向往和美的家庭。”
  女人饮了一口茶,语气那么淡又那么轻:“小枫是试管婴儿,我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我也从未结婚。而‘藤原’也不是某位先生的姓,而是我的姓氏。我姓藤原,而我最喜欢的便是红枫。于是我将自己的姓氏、自己所深爱的存在一并送给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她。”
  裴歌皱眉,不解道:“你生下来的孩子,名字叫藤原小枫?”
  女人一愣,“是啊。”
  裴歌抿唇,不知该问什么,只是疑惑地看着女人。
  “你不必感到奇怪,我虽然不知道小枫与你说了什么。但实际上,”女人顿了顿,自嘲地笑了:“我只有一个孩子,她的名字叫作藤原小枫。”
  ***
  藤原樱身穿雪白的短裙,头戴着银色贝雷帽,俯身轻轻抱着藤原小枫。她牵起妹妹柔软温热的手心,轻轻吻着藤原小枫的眉心。
  “不要痛苦,也不要难过,藤原小枫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藤原樱温柔地笑起来,“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爱的人,而我也是你最爱的人。你是藤原小枫,我就以你之姓,成为你生命中永不凋谢的樱。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樱花才会盛开,而有樱的小枫,永远身处春天。”
  “可是他们都说,你是我的幻想,你只存在于我的梦中。”藤原小枫蹲在原地,不敢去看樱,只是自顾自地说:“所有人都在否认你的存在,可这明明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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