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南缩起脖子,眉头紧皱。
池穆注意到,捞过他的手攥在手里,前前后后揉了揉,问他,“很冷?”
“嗯。”
“以后出来多穿点衣服,要是感冒了,受罪的还是你。”
顾向南半张脸全埋在外套领子里,听了池穆的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努了努嘴。
哼。
才不!
池穆望着他可有可无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无奈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罩住他,同时把他搂得更紧。
顾向南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反抗。
感觉到他温热的指尖拂过自己脸颊,微妙地掐了下右手手指。
接着转过头,望向池穆,“带我去顾氏。”
池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挑了下眉,无声地问他理由。
顾向南沉声,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最近顾氏的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我得去看看。”
池穆望着顾向南,过了很久,点点头,“行。”
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将刚才那人交给他的东西藏到袖子里。
是吗,他会有办法?
池穆拉了下唇角。
他拭目以待。
顾向南来到十五楼,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不少股东。
那些比他大几十岁的叔叔伯伯,一看他进来,立刻如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食物的鬣狗,纷纷转向他。
但碍于情面,还是先对他的身体嘘寒问暖一番,然后才亮出獠牙,“顾向南,公司现在正在投产的开发项目出了问题,开发商拿钱跑路,前期测绘遗漏实项,资金链断裂,工人天天抱着牌子在楼底下闹,社会新闻挂了好几天,听说还有人要写信上访……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再拖下去,顾氏可能就要垮了,你说说,到底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往池穆旁边退了一步。
池穆垂下眼,望着他后脖子上颤抖的绒毛,在纤白的皮肤映衬下,宛如微弱浮萍,楚楚可怜。
不动声色地移了下肩膀,支在他跟前。
“我……”顾向南正想说话。
又突然被打断,“对啊,顾向南,你倒是说说,咱们要不要再继续进行那个项目?那个项目本来就是你爸决定的,当时大家都不同意,只有他一意孤行。现在可好,出现问题了,我们在这儿焦头烂额,他……”
有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股东,急赤白脸地朝顾向南怒吼,唾沫星子飞得直往顾向南脑门上砸。
顾向南嫌弃地抬起手想挡。
却就被人拽住。
池穆顺势拽着他的胳膊掩在自己身后,“张董,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说这些,不太合适吧?”
池穆的视线一一在他们身上扫过,目光如剑,无声地对他们施以威压。
张董不服被他这么说,抻着脖子就想反驳。
被他摆着手挡回去,“还有李总,‘怎么办’?也亏你问的出口!你们一个个四五十岁,从业都快二十年的人,犯下的错误,居然还要我家向南来给你们善后?您要不考虑一下,把之前拿的那些分红都吐出来给他?说不定我们就能回答你,应该怎么办。”
池穆神色冷淡,声音也不大,但说的每个字,就像扔进水里的雷,在那些股东心里逐一炸开。
许多股东不满他傲慢的态度,更羞愤于众目睽睽下被他揭了老底,也不管这里是会议室,不是菜市场,直接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仿佛想要当场弄死他。
池穆望着他们,脸色不变,只有眼神越发冷峻。
像凝在树枝上的霜雪,冰冷压抑。
反倒是顾向南,从未见识过这种场面,看到原本还算人模人样的叔叔,一个个变得像从未开化过的野人,害怕的同时更加厌恶。
他想从池穆的身后出来,毕竟这是他们家的公司,他有义务稳定局面。
但池穆却始终牢牢攥着他的手腕,沿着他的血管,和他的手指交缠。
他感受到他在阻止。
“够了,别丢人了,我们是来解决事情的,不是来看你们耍杂技的。”
池穆刻意又把顾向南往后牵了牵,接着俯下身,拿起桌上的摆件用力敲了几下。
实心的大理石与桌面相触,发出沉冷的声音,响彻整间会议室。
暴躁的众人终于恢复理智。
“解决事情?说得轻巧,你一个外人,能解决什么事!?你知道公司现在的状况吗?知道集团百分之四十一的股权,已经被一个叫什么中研的破公司收购了吗?知道再过不久,顾氏就不姓顾,而改成其他乱七八糟的姓了吗?”
股东们见他姿态这么随意,更加气愤。
虽然对顾向南的态度称不上友善,但真让他们就这样看着顾氏一朝破灭,他们还是于心不忍。
顾向南感受到他们的真诚,看着他们难过的面容,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地站着,思考着要不……他先应下,之后怎么办,之后再说?
但他还没开口,就听身边的男人嗤笑了声,“谁说,中研是家破公司?”
男人懒散的身形逐渐站直,一手抓着顾向南,一手插在兜里,说话的同时,慢条斯理地转动目光,“是你吧,魏总?既然你觉得中研是家破公司,那中研也不强留。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突然被点到名的“魏总”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刻破口大叫,“你算哪根葱,这里轮得着你说话?还解雇我,就你也配!?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要不是看在……啊!”
第八十六章
魏总叫骂的声音突然停止。
只见他痛苦地捂着肚子,难受地弯下腰。
原本还气势凌人的脸皱成一团。
池穆扔掉手里的椅子,往地上一砸,看着椅子腿已经变了型,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没有资格,谁有?作为中研的唯一控股人,我想……解雇你,应该并不困难吧?”
“你,你……”
不要说魏总,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包括顾向南。
他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寒彻骨髓的凉意。
怎么会……
然而男人却无所察觉,轻蔑一笑后,惬意地揽过他的肩,“至于顾氏要不要改姓,就轮不到各位操心了。只要我和向南是一家人,顾氏,就永远姓顾。”
这下不等其他股东说话,顾向南先蹙着眉,从他身边退开,“你说什么?”
池穆笑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把他重新拉回自己身边,转头看向其他人,“所以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的意思是……”
股东中年纪最大的站起来,眨着略显浑浊的眼,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池穆“呵”了声,眉毛上挑,眼角褶皱微压,外勾内翘的弧度,艳得好像雪地里的梅花瓣,姿态卓绝。
掌心里的热意源源不断传向顾向南,顾向南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该不会是……
池穆没让顾向南猜太久,下一秒,就慈悲地解答他的疑惑。
宛如一盆凉水,兜头灌进他的脑子,“顾氏永远会是顾氏,但前提是——他必须始终是我妻子。”
“这……”
股东们虽然没有反对,但一听池穆这么说,还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顾向南更甚。
一下子连他的边都不想挨。
站得离他远远的,目光凶狠地望向他。
还以为他之前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私底下说这种话都是冒犯,他却直接把这件事搬到了台面上,还把他架到这种无法后退的地步……他这么做,有考虑过他吗?
“哼,”顾向南迅速撇过头,神情骄横,“痴人说梦。”
然而池穆却像没听到他的话,唇角带笑,目光如鹰隼,慢悠悠地在各个股东间逡巡。
仿佛他的意见不重要,他只在乎其他人的态度。
“……”顾向南气结。
而且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股东们,居然对这么荒谬的条件没有任何质疑!
一眼看过去,每个人都或开朗,或犹豫地望向他,像久旱逢甘霖般,一瞬间把所有希望都放到了他身上。
顾向南惊恐地掐住掌心。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即使他想过将顾氏的困难一力承担,但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顾向南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窘境,知道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帮他,他必须尽快将这件事翻篇。
他又转向股东们,“你们别担心,一定会有其他解决办法,我……”
但股东们都已经失去耐心,甚至连话都不让他说完,只盯着池穆,脸色急切,“你说的是真的?只要你是顾家人,就会帮顾氏度过这次危机?”
“当然,”池穆直起背,长睫下瞳孔乌黑,“就像你们说的,中研已经是顾氏最大股东,作为顾家的一份子,我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企业毁于一旦。”
“自家”两个字咬得很重,像裁判吹哨前,最后站在擂台上的选手,满满的胜券在握。
顾向南沉冷地站在一旁,怀疑他早有预谋。
不过……顾向南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他哪来的本钱?
顾氏的股份,可不是想收购就能收购的!
顾向南不善地看向他。
“你哪来的钱?”顾向南气势汹汹地盯着池穆,“该不会是使了什么手段……故意诓我们的吧?”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他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顾知觉的意外,不知不觉已经成了池穆的筹码;现在的他,底牌尽显。
两人的位置发生颠倒。
池穆两手插兜,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话,慢慢耸起肩,十足浪荡模样。
薄削的嘴唇勾出玩味的弧度,似无辜,又似挑衅,“诓你?怎么诓?你以为我这么闲,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这儿陪你演戏?”
“向南,你还是太天真了些。”
池穆说着,忽然凑近顾向南,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抚上他的下巴,流连在那片滑腻得好像冻豆腐似的肌肤上,暗自喟叹。
温热的指尖仿佛带电,刻意厮磨,风流过头。
他似乎完全不在乎这里的其他人,不在乎这里是严肃正经,正在讨论公司生死存亡大事的会议室,只一味地想叫顾向南意动。
顾向南被他弄得心惊胆战,攥着拳头往后退。
但他刚一动,就被他恶劣地挑着指尖拉近,勾人的嘴角微敛,轻慢地说,“别动,我没兴趣在这么多人面前用强。”
!!
顾向南彻底被他的不要脸吓到。
脸上红得像捣烂的樱桃,潋滟娇媚。
这个……穿西装的禽兽!
偏偏他的目光还冷静得不像话,清矜工整得像是在和他说再正经不过的事。
池穆看着他的表情,仔细地观察他眼里的变化。
看他从镇定,到迟疑,再到慌乱,最后十分满意地看到他终于露出畏惧。
心里微妙地生起波澜。
“……你在害怕?怕什么?我,还是他们?”他的背脊宽厚巍峨,随意往顾向南身前一站,就将他挡得严严实实,叫后面的股东完全看不到他俩的情况。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他。
甚至,他还想让他以为,他们现在发生的一切,正被一群人密切地监视着。
他喜欢这种压抑暴戾的疯狂。
“我跟你说过,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喜欢被人拒绝,更不喜欢被人污蔑。你刚刚拒绝我一次,污蔑我一次,现在还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叫我难堪……向南,你是真当我好欺负吗?”
池穆的语气冰冷得好像凌晨五点的朝阳,看似暖意融融,实则满是寒流。
顾向南一阵莫名。
请假条
实在很抱歉,请假一天
第八十七章
现在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他垂着头,想控诉他。
但要说的太多,反倒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一时语塞,便让池穆以为他在逃避。
眼里漫开不满,冷嘲了声,偏要叫他说出个所以然。
动作更加恶劣,捻着他的神经,直让他从心脏酥麻到脚尖。
顾向南咬住下唇,难以自持地并拢双腿。
瞳孔微缩,浑身过电般地软下去,“别……”
十指纤纤,白皙娇弱,扣住他纯黑色的的袖口,宛如纯净无暇的白雪落进阴沟,只剩下被玷污的份。
池穆满足地笑出声。
咬着他的耳朵,“众目睽睽”下,掐紧他,猖狂地像是要把他捏碎,“站不住了?这么弱?”
“那你说几句好听的,求求我。”
池穆凝着他脆弱凌乱的样子,邪恶的口子越张越大。
他想把他吞下去,藏进暗无天日的心脏,从此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但顾向南却只想逃跑。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被池穆掌控。
即使他已经掠夺了所有,他也不会低头。
然而……他还是被捉住了。
对方不仅嚣张地把玩着他的恐惧,甚至还想把他的示弱当成张扬的战利品。
他无能为力,无路可退。
“池穆,”顾向南的眼尾越涨越红,想明白后,默默弯起手指,沿着他的肋骨滑到下摆,轻轻揪住,“你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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