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鲤心里一个打突,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匆匆忙忙撇开头,楚琮也同时移开了目光。
晚间,柳姨挎着一篮子的菜大丰收回来了,楚琮去杀鱼,舒鲤帮忙洗菜择菜,三人忙活到月上中天才一起围坐着吃了顿热乎的晚饭。
鲫鱼汤炖地格外鲜美,奶白色的汤汁配上嫩绿的葱花,极为鲜美,舒鲤不由得食指大动,连带着都多吃了一碗,直将肚子撑得圆滚滚的,饭后不停绕着屋子走路消食。
翌日一早,楚琮便收拾好准备去集市上工,舒鲤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听见柳姨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了,中午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来不及赶路。”楚琮拿了两个包子,准备当做午饭。
“那我中午去给你送饭。”柳姨说道。
楚琮想了想,道了声好,这便离开了。
柳姨送走楚琮,转过身对着正在洗衣服的舒鲤道:“中午咱们早点吃饭,然后你和我一起去给琮儿送饭。”
“啊?”舒鲤洗衣服的手僵住了,“我也要去么?”
柳姨好笑道:“你忘了?去给你裁两件换洗衣裳,也不能总让你穿琮儿的旧衣服,听他说他那个朋友还要离开一段时间,马上入了冬,棉服也得趁早做起来了,这村子靠山,温度降得也快,做衣服还要一段时间呢,赶早去做好了也放心。”
“这……”舒鲤有些犹豫,他斌不介意穿旧衣服,“要花好多钱吧?”
楚琮前脚才为了生计去做苦工,他后脚就要去裁衣服,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舒鲤真的有一些做贼心虚。
“你这孩子。”柳姨显然是把舒鲤当做自己孩子来疼了,忍不住怪道:“给你做衣裳就做了,担心这个做什么?琮儿的钱都放在我这里,我花他两个子也不算什么。”
舒鲤心道,上次说给我买床,结果还不是自己搬了个旧木板。
要是让楚琮知道了,多半只会丢几件旧了的不穿的衣服给自己,让自己挑两件去改改针脚凑合。
舒鲤想到楚琮那张脸,便违心地拒绝了。
“这……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了,就这么说定了, 我去菜园子里择菜,待会儿洗好衣服去把厨房后窗上晒得肉洗一下,中午咱们炖白菜吃。”
说完,柳姨又挎上她专用的小竹篮下地去了,根本不给舒鲤拒绝的余地。
自己这么乱花他的钱,不知道楚琮会不会气吐血。
舒鲤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下午,在晚霞与飞鸟中的那一次对视。
嗯……自己都给他推拿了那么久,花点他的钱……不要紧吧?
第18章 白云大师
第二天吃早饭时柳姨特意叮嘱了一声说要去给舒鲤添置两件衣裳,舒鲤惴惴不安地以为楚琮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撂下一句“你们看着办”,之后就出门去了。
舒鲤稍稍定了定心,同时也打定主意不要选太好的料子,简单点能过冬就行。
到了午间,舒鲤又帮着柳姨简单做了三菜一汤,特意盛地满满的一份,吃完后便锁上门提着饭盒准备去镇上。
柳姨不会驾车,而且也不好次次都去借人家的驴车,故而两人就准备走路过去,舒鲤掐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二人走到以后也是正午下工的时候,应该能赶上。
如今天气逐渐转凉,柳姨便特意用布巾里里外外把饭盒包了起来,免得放凉了,随后唤上舒鲤一同走去了镇上。
镇上离村落虽有些距离但却不远,而且平日里也经常有农户徒步或者是赶车去,填的也都是平缓的大路。
舒鲤上一次和楚琮上街,心里头总是不安稳,一路上是什么都没看见去,如今再次踏上这条路,倒是心里松快了许多。
舒鲤一手提着竹篮,跟在柳姨身后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待会儿要买些什么,正午间的暖风吹过,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远处的山林也被笼罩在这一片日光之中,整座山从上到下,仿佛是被仙人打散落入凡间的砚台染了色一般,一层又一层的,从艳红,再到金黄,最后是嫩绿,三种颜色层层叠叠挤压在一起,显得分外拥簇且热烈。
舒鲤望着这座山,不自觉便沉迷其中。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美的风景,如果有一日他能走遍中原大地,便览世间美景,那该多好啊。
舒鲤畅想着将来,不知不觉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镇内走去。
海会寺曾是两朝前的佛家盛寺之一,之后经历了两个朝代的战火,佛道不兴,加之后几朝皇帝都不怎么信这些,故而也无人来这小镇上兴建,大部分的佛寺旧址都被划用给了官府。
如今白云大师来此重建,因其德高望重,此地知县恰巧又是个吃斋念佛的,当即大兴土木,以备请进佛像。
楚琮就是去做了这最后收尾的短工,大部分的修缮活儿都弄好了,就差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要搬进去,最后再请个佛像才算大功告成。
舒鲤与柳姨到达海会寺前时,便看到一座雄伟瑰丽的庙宇,外门有士兵把守,舒鲤与其说了来的目的,又报了楚琮的名,待官兵仔细核对以后才登记了二人身份姓名放人进去了。
舒鲤本以为寺庙内会比较冷清,毕竟还没有建好,没什么香客会过来,没想到进去后发现许多树荫下都坐了不少人,有男与女,甚至有的还是一家老小都在。
舒鲤与柳姨在大殿前看了几眼,没找到楚琮的身影,这才问了一个路旁驻守的官差。
“这位大哥,请问今日新来上工的那些人,中午都在哪里休息呢?”舒鲤挑了个面向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主动上前问道。
官差打量了一眼舒鲤,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竹篮之上。
舒鲤忙举起来,将上头盖着的布掀开一角,笑道:“我们是来给家里人送饭的,家比较远,不方便回去。”
官差这才点点头,伸手一指护法殿的后头,“穿过护法殿,他们今天主要负责大雄宝殿,此时都安排在大殿后头,一直往里走就能看到了。”
舒鲤与柳姨忙谢过官差,穿过护法殿往后头走去。
甫一穿过护法殿,舒鲤瞬间便被一股迎面而来的雄伟气息所震撼。
大雄宝殿想必就是直接修缮的遗址,数棵郁郁葱葱的银杏树矗立在大殿正对面,金黄色的银杏叶稀稀落落地洒在地上,几个身着僧衣的僧人正在扫地,树前是一座拱桥,桥下水波清冽,几尾锦鲤悠然游过。
大殿前的台阶上坐了不少人,舒鲤粗略一眼,大部分都是二十到四十多的精壮汉子,偶尔几个女眷夹在里头,想必也是送饭的家眷。
“怎么没看见呢。”柳姨环顾一圈,没找到楚琮的人影。
“那里!”舒鲤忽然看见一个坐在大殿转角处的身影,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楚琮,忙拉着柳姨赶去。
楚琮坐在角落处,一只脚架在台阶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斜身靠在柱子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所有的短工都在大殿门口与自己的家眷聊天说话,唯独楚琮一人坐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孤寂。
“楚琮!”舒鲤喊了一声,这才把楚琮的目光吸引过来。
“吃饭了。”柳姨接了句话,楚琮便从石阶上跃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三人坐在角落处的石阶旁,舒鲤将饭菜一一摆开,楚琮拿起碗筷吃起饭来,问道:“不是说去买衣服的?”
“我是想早点来的,不过小鲤这孩子担心来太早了饭菜变凉,就要先送饭再去。”柳姨坐在旁边,顺手拿过楚琮脱下来罩在外面的粗布衣服打量。
才一个上午,已经又有几个地方被勾花了线,“今晚回去脱下来给我补补。”柳姨说罢,走到一旁树下,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特意避开了楚琮。
舒鲤坐在旁边,静静等楚琮吃饭,时不时地左右打量几眼,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第一次来寺庙?"楚琮忽然问道。
舒鲤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嗯……也不是,小时候和我娘去过,不过嘛……这里听说是古寺旧址?我有点好奇。”
“寺庙不都是这样。”楚琮不解风情,直白道:“家门口那座山,几千几万年的时光了,也不见你有如此多的感慨。”
舒鲤不服气道:“一个是雄伟奇观,一个是人造的佛寺,哪里能比了。”
“哪里不能比。”楚琮仿佛乐此不疲地执着与舒鲤犟嘴,“那几棵银杏树看见没?天生地长的,比不上这佛寺的百年朽木?”
“我不和你说,我去别的地方走走。”舒鲤说不过楚琮,索性去别的地方清净清净。
大雄宝殿再往后就是一个小院落,右边是放生池,左侧是各位师傅的禅房,舒鲤走到后院时,看见了摆放满院子的桌椅床板等等一系列的物品,想必是先整理后院,最后几日再来弄大雄宝殿。
不少僧众中午还在忙碌,看见舒鲤也没什么表示,默许他在后院随便逛了。
禅房没什么好看的,讲经堂也没开放,舒鲤便去了右侧的放生池,池中依稀可见几条小鱼,在岸边的石阶旁蹲着一只小乌龟,正闭着眼睛晒太阳,懒洋洋的。
舒鲤以前在自家院子里也养过一只小乌龟,一点都不怕人,轻轻拍拍水面就会露出脑袋来,晴天总是趴在岸边的石头上,舒家的人都十分喜爱它,经常偷偷给它喂东西吃。
可惜后来舒家被抄,那只池塘里的小乌龟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或许会有其他人重新买下舒家的宅子吧,只希望后来的主人对它好一些了。
舒鲤想着不免有些伤感,再看去时,正好看见那只小乌龟转着脑袋看他,舒鲤抬了下手,那乌龟便借着青苔,哧溜一下滑进了水里,瞬间就不见了。
“它叫玄武,刚来这里,还不熟悉环境。”
舒鲤还在水面寻找那只小乌龟的踪迹,忽地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和蔼且苍老沉厚的声音,带着隐隐笑意。
舒鲤转身,看见一名身着海青服的白须老者,正在几步开外含笑看着舒鲤。
老者长相慈蔼,瞧着十分和善,舒鲤一看见他的衣服便知其是寺庙内的僧者,忙和手行礼,“大师。”
“你是舒家的孩子吧?”老者含笑问道。
舒鲤猛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者,一瞬间满脑子都迷迷糊糊的,他能肯定的是自己从没见过这老者,怎么老者还一副与他很熟的样子呢。
“我见过你娘,在你还小的时候,你娘带着你来找过我。”老者看出舒鲤的困惑,主动解答道。
“那个时候你还小。”老者叹了口气,“我在京中,听闻舒家一事,本派了几个僧众去寻你,奈何当时慈恩寺也被围困,分身乏术。”
“如今竟在这里遇见了。”老者笑了笑,望向舒鲤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故人般。
舒鲤恍然大悟,“您……是,白云大师?”
老者笑着颔首,随后走到池边坐下,如同一位最寻常不过的老人家一般,朝着舒鲤招了招手,唤道:“过来坐下。”
舒鲤自反应过来眼前这老者就是白云大师以后便卸下了心中的防备,依言乖乖地坐了过去。
“那只乌龟,也是我在来的路上看见的。”白云大师主动提起了那只小乌龟。
这乌龟是路上一个渔夫卖的,拿了网兜吊在杆上,白云大师路过时,那乌龟不知怎的就掉了下来,一落地就使劲朝着白云大师的方向跑,被那渔夫捉住以后,才被白云大师买了下来。
“佛像还未请进,就先请个四灵之一来镇吧。”
白云大师笑着说道。
舒鲤莞尔,问道:“大师也认识我娘么?”
白云大师点头道:“当初你娘用她的灵药救了我的一个弟子,这番恩情自当铭记。”
舒鲤沉默片刻又听白云大师说道:“我原想,在此处安定下来以后就派人去找你。”
舒鲤道:“我也是……嗯,被友人救了。”
“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年轻人。”白云点点头,“方才看见了。”
“大师知道他?”舒鲤笑了起来,“他只是不爱说话,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白云大师既然是此寺庙的住持,那么在他面前说说楚琮好话总是没问题的,毕竟楚琮还要在这里做一个月呢。
舒鲤刚说完,便猝不及防地听见白云说道:
“曾经的第一刺客,亦有人唤他为无名客。”
第19章 倒是你有心了
舒鲤一直都知道楚琮的真实身份,故而也不怎么惊讶,唯一令他有些意外的,竟然是白云大师也知道楚琮的身份。
白云看出舒鲤的紧张不安,宽慰似地笑笑:“你不用担心,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告知你他真实的身份,不过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舒鲤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与白云大师说了,只不过刻意略去了自己被家人欺骗的事,只说自己被贼人掳走发卖,被楚琮和萧关二人救下。
白云听罢,没有太多表示,只和蔼道:“既是如此,日后若是想另寻栖身之所,可以来海会寺。”
舒鲤知晓白云的意思是可以接纳自己,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眼前这老者容貌慈蔼,又与自己母亲相识,舒鲤心中便先入为主地有了些亲近之意。
舒鲤其实很想问问白云有关自己的娘亲和楚琮的事,但怎么开口都觉得有些冒昧,因此只好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白云并未多加劝阻,直含笑目送舒鲤离开。
舒鲤回去之后,楚琮正与柳姨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楚琮最先发现舒鲤,随后伸手扯了下柳姨的袖子,侧头朝着舒鲤的方向努了下嘴示意。
柳姨这才起身拿上竹篮,待舒鲤走近时,才对着楚琮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正好我去给他置办几身衣裳,你好好休息一下。”
楚琮“嗯”了一声,翻身半倚在柱子上,拿外衫盖着身子,闭目休息。
舒鲤接过柳姨手里的竹篮,随柳姨一同离开了。
二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下午采办了不少东西,大多是家里吃饭洗漱需要用到的一些物品,接着又给舒鲤量了身形,定制了两套冬衣,五天后来取,总共花了将近一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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