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廉耻。
他无时无刻都想亲近太皇太夫。
他只有几天的时间可以亲近太皇太夫了。
对不起。
对不起。
梅盛雪在心中反复念道,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半夜。
玉攸容腹中突有饱胀之意,他起身正想唤流萤,却想起流萤今夜不在房中软榻上伺候,而是被他赶回隔壁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罢了。
就这点小事,何必劳动他从隔壁再跑过来。
玉攸容翻过梅盛雪,坐起,正要起身,突然听得身后有动静传来。
“哀家吵醒你了?”玉攸容笑着回头问道。
“是我自己醒的。”梅盛雪只着白色里衣,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
玉攸容的乌发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低沉的紫檀香味几乎要迎面压来,他又如何能不醒?
“睡不着了?”玉攸容正要起身点灯,却被梅盛雪握住了手腕,“太皇太夫等我片刻。”
一片漆黑中,借着黯淡的月光,他只看到梅盛雪走到房间角落,搬起了什么东西,朝他走来。
待近了,隐约能看清那是他的夜壶。
他蹙起眉。
梅盛雪单膝跪在他的身前,将东西放在他的脚边,低声唤道,“太皇太夫。”
玉攸容没动,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你是哀家的美玉,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侍郎府的贵公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腌臜事情。
梅盛雪没动,清冷的声音因为特意放轻而有了别样的温柔,“太皇太夫,臣是你的侍中,臣愿意为你做这些,并不觉得是种耻辱。”
只有做这种腌臜事情,他才觉得是在赎罪。
“雪寒,”玉攸容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你遇上了什么难事?”
“没有。”
梅盛雪垂眸,趁着玉攸容不注意解了他的裤/腰/带,将夜壶送了上去。
玉攸容又好气又好笑,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待到事情完毕,见梅盛雪还要拿雪白的手帕为他擦拭,伸手拦住他,“用哀家的。”
“是。”
梅盛雪擦拭时,手都在发颤。
待到两人都净手重新上床后,玉攸容沉默半响,才拍了拍梅盛雪的手,“等你想好了以后再同哀家说。”
“是。”
梅盛雪垂眸,将自己颤抖的手按上心口。
闭上了眼。
不会有以后了。
第7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三十九)
次日。
凤溪河入宫, “在梅府暗室中查到了先帝势力的详细记录,而最新一段记录,在几月之前, 正是太皇太夫大赦天下的时候。梅鹤文必定与救走先帝幼女的人有所勾连, 这才能记得如此详细!只是——”
玉攸容垂眸看他。
“臣在密室中发现了太皇给梅鹤文的密诏, 让他调查各诸侯王的势力, 准备一网打尽。”
“你的意思是, 他是太皇的人?”
“是。”凤溪河从袖中掏出那封密诏,以及一同放置在盒中的免死金牌, “太皇还给他留下了免死金牌。”
“太皇的宠臣为何要救先帝幼女?”玉攸容摩擦着免死金牌, 轻声问道。
“臣还在暗室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封未写完的奏折,”凤溪河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奏折, “是写给太皇的。”
玉攸容翻开奏折,看了一眼,便扔在了案上。
“她是为了揪出先帝的残余势力,所以才行此险招的?这么说来, 她非但无罪, 还应当赏。”
凤溪河默不应声。
“凤卿, 你为哀家分析一下,太皇已崩, 先帝已死, 她调查先帝的残余势力又有何意义?”
凤溪河这才抬头应道,“暗室中, 还有太皇太夫的记录, 是从太皇太夫摄政开始的。”
她几乎是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说, “她在等陛下亲政。”
然后用这些记录去为新皇铲除一切挡在她面前的绊脚石,送她一片浩浩荡荡的山河。
至于为什么不送给太皇太夫。
因为他是个男子。
“先皇……”
玉攸容明白她的意思。
但逝者已逝, 十几年的时间太长,内患未平,外忧仍在,若是在此途中,社稷出了什么动荡,梅鹤文便是最大的罪人。怪不得她能和薛钰成为至交,一个二个都是些天真的蠢货。
他想起昨夜梅盛雪说的话,“那是因为只有太皇太夫身边才能容得下我们。”
玉攸容看向站在殿中的凤溪河,想到他的十年枯等,在心中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肯为哀家效力。
“承蒙凤先生对哀家不离不弃。”玉攸容轻声说道。
“承蒙太皇太夫对臣青眼有加。”凤溪河抬头看向玉攸容,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臣曾听闻过一件事,在先帝登基那两年,梅鹤文因挪用军费救济灾民被入狱,是先帝力排众议保住了他。太皇太夫曾言先帝……梅鹤文或因此对您有所偏见。”
凤溪河宽慰道。
玉攸容颔首,“凤卿以为梅鹤文该作何处置?”
凤溪河毫不犹豫地说道,“梅鹤文救出先帝幼女,意同谋逆,当诛九族。梅鹤文是忠臣,但不是您的忠臣。”
“九族太重。”玉攸容垂眸看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她包庇薛钰,谋杀亲子,欺君罔上,天理不容,便命她谢罪自杀吧。”
“是。”
“哀家听闻大理寺狱史枯厉素有能力,特将他提拔为大理寺卿。暗室名单中那些与先帝有关的,便交由她去查吧。”玉攸容放下免死金牌。
能够将先帝的势力连根拔起,区区一个幼女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哀家得了你的名单,承了你的情,便送你一世清名,安心去死。
“臣遵旨。”
凤溪河应道。
大理寺狱史枯厉?这又是何方神圣?
晌午。
玉攸容将奏折处理完,正要传膳,就听到了梅鹤文的死讯。传讯的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画屏。
他褪去了之前在宫中的华服首饰,娇艳的面容不仅没有失去光彩,反而因为眼中的光彩而更盛一筹。
他现在是县主,过去几月忙着管理自己的封地,忙到都没时间进京叙旧。这次刚一入宫,就正巧遇上传讯的人,便顺道带来了。
“她可有说什么?”
“她谢太皇太夫大度。”
“我们主子本就大度。”流萤扬起头,“她们一个个大女人家家的,尽想写鸡鸣狗盗的事。”
“画屏,”玉攸容失笑,伸手招他过来。
“主子。”画屏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扶住他的手。流萤也连忙凑上来,抱住画屏的手臂。
玉攸容笑着看了画屏一眼,温和地说道,“难得来一次,便陪哀家用膳吧。”
“是。”
“用完膳,你替哀家去一趟医署,和太医令叙叙旧。”
“主子放心,”画屏会意,“自上次一别,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我听说,他救的那一万人都在家里给他立了长生牌坊,想必他听到也会高兴的。”
梅盛雪听到时,眼中确实露出了笑意。只是待听到梅鹤文的遗言时,这笑意还是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她只说了太皇太夫大度?”
“对。”
“没说其他什么吗?”
“没有。”
“她有话带给我吗?”
“并未。”
画屏看着他沉默不语,宽慰道,“节哀。”
梅盛雪看向画屏,“你活得很好。”
如今他有封地、还能随时进京找太皇太夫告状。在他的封地,无人敢欺辱他,在他关心封地庶民的婚丧嫁娶,他关心封地庶民的农商余粮,相比起以前在宫中的日子,他现在活得自由快乐。
是他曾经从未想过的男子能活出的模样。
画屏挽了挽耳边的头发,侧头笑道,“我是被家人卖进宫的,那年饥荒,我就被卖进来了。我长得漂亮,碍了贵人的眼,便被罚去做最苦最累的活。他们把我卖了也养不活自己还有家里的三个孩子,需要我从宫中偷东西出去卖来补贴家用。东西很好,她们卖了很多钱,转眼便被别人盯上了。为了活命,她们供出了我,让其他人按照暗号来与我接头。
那段时间,从家里传来的讯息不停地催促我,我不停地往宫外送东西,却被人发现了,险些要打死我。
幸好我长得好,我暗地里许诺和一个五十的侍女结成对食,才活了下来。我养好身体后,出宫去找她们想要质问,结果发现她们早就被人杀死了。
差点害我死掉的,不是她们,却也是她们。
遇上太皇太夫,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梅盛雪抬眸看向他,“你很厉害。”
画屏看向他,那双眼如高山的寒冰,虽然透着彻骨的冷,却真诚到一眼能被看透。
“我很羡慕你。”画屏说道。
梅盛雪抬眸看他。
“羡慕你一直活得很自由。”画屏看着他,肆无忌惮地露出他魅惑的笑容,“你逃婚、出家、还俗、治疫、入宫、揭发自己的亲生母亲……你永远在做你想要的,这点连主子也没有做到过。世俗可能认为你是错的,但作为一个人,你是对的。
你没有负你母亲。”
梅盛雪沉默半响,“多谢。”
“去见见主子吧,”画屏看着他,眼中仿佛有光,“主子很担心你。”
“好。”
梅盛雪垂眸。
画屏不知道,他唯有一件事,想做却不能做。
……
寝宫中。
“他先问你梅鹤文有没有说什么,然后再问你梅鹤文有没有给他带话?”玉攸容问道。
“是。”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看向画屏,让流萤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盒递给他,“有难事就来找哀家。”
画屏接过糕点盒,还没出声,便被流萤抢了先,“主子你放心,画屏他这么聪明一个人,他肯定会来找您的。”
玉攸容失笑,画屏在他眉心点了点,笑着应道,“是。”
“流萤,你替哀家送送画屏。”
“是!”流萤乖巧又兴奋地应了下来。
待流萤和画屏走后。
玉攸容垂眸,细细思量起梅盛雪这段时日的不对,以及他问画屏的话。
他从见过梅鹤文回来就十分不对劲,而他问画屏梅鹤文有没有说什么,应该是在问梅鹤文有没有对哀家说什么。他遇到的难事和哀家有关?梅鹤文和他说了什么?
玉攸容垂下眼,脑中晃过这段时间梅盛雪如同飞蛾扑火般的亲近。
次日清晨。
玉攸容在睡梦中闻到了扑鼻的梅香,睁开眼,便见屏风前的书案上,润白的玉瓶中盛放着鲜红欲滴的梅花。
“流萤。”
“主子你醒了。”流萤从外走进来,扶起玉攸容,“这梅花是梅公子送过来的。”
他将服侍洗漱的侍从唤进来,撑开侧窗,便看到院中梅盛雪正在陪着邬暇堆雪人儿,堆里整整三个,两大一小,十分眼熟。
“用我将他唤进来服侍主子洗漱吗?”流萤见太皇太夫在看,凑到他面前摇头摆脑地问道。
“为何要唤他?”
流萤故意长叹一口气,“之前有他在身前,主子都是只让他服侍的,我还以为主子更喜欢他服侍呢。”
“是吗?”玉攸容笑着问道。
话刚问出口,玉攸容心中便有了答案,是的。
“是啊。”流萤幽怨地看着他。
“他是哀家的侍中,你才是哀家的侍子。”玉攸容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没人和你抢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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