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但那个西装革履的俊秀男人实在是太容易吸引异性的长相,那样刻意放低的姿态反而更令人觉得难以招架。
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瓷白面容,宋晓北红着脸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好的,”男人俯身拉近两人距离,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可以麻烦您和我一起去吗,打印报告的机器可能会需要您的个人信息。”
宋晓北本想婉言拒绝的,可看见那双看向着自己的真诚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男人看见她默默起身却没有着急离开,确认她身上没有被液体烫伤的伤口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宋晓北,“我会承担您清洗衣服的费用,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也可以赔偿您的这套衣服。”
“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宋晓北小幅度摇摇头,声音很轻,几近耳语。
“不,”男人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把手中的卡片又往前递了递,“请您收好,任何事情都可以联系我。对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姓游,叫游洲。”
宋晓北最后还是没能说服对方,还是接下了那张名片。
两人一路同行至打印报告的几台机器前,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排队的准备,没想到机器前却空无一人,凑近看上面不约而同都挂着一张纸——“维修中。”
二楼的地方倒是还有机器,可是走到那里需要绕过好几条错杂的走廊,宋晓北几乎没自己来过医院,她不认识路,可又怕耽误了游洲的时间,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为难。
好在一个医生刚巧从两人身边路过,无意瞥见她身侧的男人时脚步一顿,“游洲?”
这个叫游洲的年轻男人仿佛和对方认识,三言两语打过招呼后叫说了现在的问题。
医生二话不说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询问过宋晓北的医疗账号后便在打印机上打印出来。接过几张还散发着热气的纸张,医生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然后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复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反复徘徊,最后落在了宋晓北身上,“这个名叫张新的,是你男朋友?”
宋晓北咬住嘴唇,忐忑地点点头。医生看着她的样子,最后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游洲顺着医生包含深意的目光也扫了眼自己身侧的宋晓北,在这令人倍感不安的沉默气氛中,他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报告单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迅速浏览那几行字后,游洲的神色逐渐变得和站在他身侧的医生同样复杂,望向宋晓北的眼神是她读不懂的担忧和怜悯。
“你——知不知道婚检里有一项检查叫做梅毒?”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男朋友这项呈的是阳性。”
如闻噩耗,宋晓北硬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这不、不可能。”
可是下一秒她就看见了医生脸上的相似神情,在那一瞬间,宋晓北忽然意识到这个陌生人或许真的所言非虚。
医生等她稍微稳定了情绪,才渐渐地斟酌着缓缓开口:“其实如果患者本人不愿意,医生没有资格告诉配偶患者的。我们只能负责上传到传染病控制中心,否则就是侵犯患者的隐私权。”
“现在看你们两个认识,我才忍不住以朋友的身份多说两句,”医生喟叹一声,复又补充道:“姑娘,你还年轻,我劝你及时止损吧。梅毒是梅毒螺旋体感染引起的,即便是治疗好了也只能是低度转阴,抗体是终身携带的,如果你们以后要了孩子,即使抗体不传染给孩子,孩子出生后也可能是抗体阳性。”
事实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宋晓北喃喃自语几遍,然后忽然尖叫着抓起那几张报告单夺门而出,诊室的木门在她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游洲没着急出去找她,反而在医生的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谢谢您了。”
医生叹了口气,“所以她男朋友做了个假报告单来糊弄,你早知道那东西是假的,要在她面前戳穿,才来找我演的这一出?”
“算是吧。”
“原来那单子呢?”
“被我不小心弄湿了,丢了。”
医生从眼镜上方瞥了眼游洲,眼神意味不明,“绕这么大弯子,你喜欢这姑娘?”
“当然不是,”游洲哑然失笑:“我都结婚了。”
医生摇摇头,“哎,虽然看那姑娘挺难受的,不过你这也算好事一桩了。”
*
宋晓北满脸是泪,死死咬住嘴唇攥着自己的手机,上方界面上是一个还未来得及拨通的熟悉号码。
她哭得肝肠寸断,惹得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流泪得不能自已的姑娘。
继父母出事后,张新便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依靠,宋晓北是那么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对方,没成想张新的恶意隐瞒却反而成为了压倒她本就摇摇欲坠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的她狼狈之极,甚至顾不得最基本的体面。只是没想到泪光朦胧之际,一个逆着光的人影忽然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来。
宋晓北缓缓抬起头,然后听到游洲对自己轻声问道——
“方便和我去个地方吗?”
第32章 悬军深入(一)
身侧口袋中的手机在持续地震动着,可是张新却根本无暇顾及,他兀自仓皇地蹲坐在路边,神色布满焦急和恐惧。
张新的手中拿着另一部手机,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拨过多少通电话,但对面传来的全是忙音,无一例外。
握着电话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逐渐收拢,在愈发颤抖的动作中,张新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烦躁,直接将手机狠狠摔在了自己旁边的地面上。
金属外壳和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几个路过的小姑娘没料到这个男人会突然在大街上发起了疯,尖叫几声后险些躲闪不及,纷纷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双目通红的张新。
张新本就心烦意乱,被那几声刺耳的尖叫惹得更是焦躁,垂在裤缝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果不是附近就有监控,他体内的施虐欲或许就会操控着张新当场把拳头锤在这几个女人的脸上。
手机铃声恰好在此刻催命般响起,张新最后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路人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接通了电话,转身走远。
说实话,张新也不清楚最近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霉头,原本要攀上高枝的命运在短时间内急转直下,就在自己势在必得的宋晓北竟然也在一夜之间对自己置之不理。
事发太过突然,他现在才想起她的不对劲还要从医院取体检报告算起。
一开始张新还以为宋晓北是因为自己没有陪她去而闹小孩子脾气,他本来还想像从前一样把对方晾上几天,等着宋晓北乖乖认错,正好也再趁机朝她要点钱。
但足足一星期过去了,等张新本想纡尊降贵主动搭理她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早就拉黑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宋晓北人际关系简单,仅有的几个知心朋友都对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厌恶得不行,也正如此,当张新因为联系宋晓北而四处碰壁的时候,他才彻彻底底地慌了。
他不死心地找到了宋晓北所住的公寓,不出所料,还没等迈进小区一步就被保安拉扯着赶出了那里,甚至连她工作的地方也不再允许张新踏足分毫。
而直到这个时候,张新才彻彻底底地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在宋晓北面前藏不住了,他近乎发狂地回想着自己原本滴水不露的计划究竟在哪里出了错,直到看到手机上出现的那好几个未接电话的时候,张新忽然明白了。
是医院,绝对是那张体检报告单。
张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脏话,“我他妈让你帮我瞒住那个娘们,你他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对方早就预感大事不妙,奈何这几天拨打给张新的电话无一接通,所以此刻他的心底的怨气并不比电话那头的张新少上半分。
更何况如果不是贪图那点钱,他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遮掩这样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心虚使得医生不得不对着电话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张哥,真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嫂子那天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明明亲手把报告单按照你的吩咐改好了教给她,谁知道后来她自己又去打印了一份——喂?喂?张哥,你还在听吗?”
本来还抱有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否定,张新几近惊恐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登时浸湿了大半边额头。
愣怔间,手机无声从手指的缝隙间滑落,摔落到了地板上。
通话自动结束发出一声沉闷的电子音,落在张新的耳中却仿佛成为上天对他降下的第一道审判。
第33章 悬军深入(二)
接下来的一周是张新人生中所经历过的最为漫长煎熬的时间,而说到底,张新人生中还鲜少经历过这样绝望的时刻。
他是老来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全家几乎倾尽了时间和金钱花费在这个弟弟身上。
父母的偏爱让他自出生以来就未曾接收到过真正意义上的正确引导,畸形的金钱观和家庭观让他在上学期间就以欺凌周围的同学为乐,毕业之后他也没能找到份像样的工作,甚至在几个姐姐结婚之后还堂而皇之地朝她们伸手要钱。
几年前,张新的父母相继因病去世,而两人过世不久,三个早就不堪其扰的姐姐就干脆地和这个游手好闲的弟弟断绝了关系。
他一无学历,上学期间全部的精力又都放在了拉帮结派对付那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人身上,所以在无人接济的那段时日,张新可以说是穷困潦倒到了极致。
只是没想到命运的转折就在朝夕之间,偶然一次,他碰到在酒吧被难为的宋晓北。对于张新而言,这个女人的出现无异于是他向上攀爬的最好梯子,所以在那段时间,他费劲心思在未经人事的宋晓北面前伪装得温柔体贴,时不时还用自己编造的悲惨经历来旁敲侧击,不断将宋晓北原本对他的怜悯放大成为暧昧爱意。
张新自信自己计划的任何一个环节都不会出现问题,唯二的棘手之处也不过是他那不堪的过往与来自于宋晓北父母的激烈反对。
或许在父母去世之后,宋晓北已经渐渐察觉到了张新或许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温柔体贴,但那又如何,只要他足够强硬地裹挟着女孩顺利结婚,张新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顾虑也会彻底消失殆尽。
可是未曾想有一天,他精心计划的一切竟然就如同雪崩般轰然倒塌,而身在局中的张新甚至都不知道那一声绝响来自于何处。
就在不断暗恼地回忆之际,张新原本混沌的头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突然想到,就在游洲将自己约出来见面的那个夜晚,对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不仅也出现了,还趁着自己醉酒之际替游洲出了头。
额头忽然冒出阵阵冷汗,张新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的脊柱正在止不住地发凉。
他不记得自己那个夜晚究竟在时川面前提起了什么,但依稀想起了自己在高中时候对游洲做过的事情。
张新倏尔记起那个男人也是在听自己说了那么一嘴后才大动肝火的,如果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造成的——
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唇角忽然浮现出一丝阴毒的笑容。
*
下班之后,时川急匆匆地赶向公司地下停车位的方向。今天好不容易提前处理完了工作,于是他再次给家里的做饭阿姨放了天假,这段时间游洲瘦得厉害,时川打算今晚给老婆煲点汤好好补一补。
等走至车身附近,他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在车身和墙壁的缝隙之中,站着一个晦暗的人影。
时川的脚步逐渐放缓,他一步步走至那个站在自己车侧的暗影,表情分外冷峻。
当他和角落里的陌生人中间只剩下半步距离的时候,时川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那天晚上纠缠过游洲的醉鬼。
男人似乎也从他瞬间的表情转变中看出了端倪,谄媚地笑了下,然后畏畏缩缩地站起来,对着时川伸出另一只手,“好久不见啊,时总。”
时川厌恶地看了眼那只递到自己的面前的手,他甚至都没有分神再看张新第二眼,直接抓着衣领把对方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滚开。”
皮肉和水泥地接触的一瞬间,张新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他死死咬住牙,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然后缓缓地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时川已经坐在了车里,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放在安全带上的手指微微泛起青筋。
驾驶座车窗没有关好,张新忍住痛一瘸一拐走到男人身边,然后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时总,你不想搭理我,你总不会连自己老婆的事情也不关心吧?”
时川的动作终于停顿一瞬,他转过脸,眼睛如寒星般在暗处淬着冷光。
“什么意思?”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是说,”张新的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还要夸张,他凑近那张英俊的面容,将自己带着酒臭的呼吸尽数喷在对方的脸上:“你就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游洲为什么约我见面吗?”
出乎意料的,时川竟然对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秒,男人高大的身形自车中探出,时川随手摔上门,然后单手抓住张新的肩膀,一步步将他逼到黑沉沉的角落之中。
“你说说,我老婆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约你见面?”
男人盯着他的眸子里一丝温度也无,张新哆嗦两下,然后鼓起最后的勇气说道:“因为我是他的——”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张新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不敢相信时川竟然能疯到在随时可能有人过来的地方对自己动手,可腹部传来的清晰痛感又在提醒张新这一切都不是假象。
张新早就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更多的殴打,但时川手上动作不停,如果说上次他还存着几分力气,这次时川却是拳拳都在朝着致命的地方打去,动作起伏中满是狠厉和决绝。
在一下又一下的殴打中,张新的满是污血的面容也随着时川的动作不断摆动。
时川的动作虽然狠,但脸上却一丝神情起伏都未出现,甚至还因为目睹张新狼狈之至的样子而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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