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左县令这才缓缓问起孩子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打起来了?
这些孩子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不用害怕,本官会替你们做主,谁还敢在此威胁你们不成?”左县令面色威严,严肃地说。
一旦他板着面孔,谁都不敢因他小白脸的长相小瞧他。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解释。
大人们从他们颠三倒四的话中艰难拼凑出真相,原来是董三郎董贞与左大郎左安礼的书童闹了矛盾,最后被黄地主家的孩子挑起火气来,全都打在一起。
“真是有辱斯文!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董县丞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就要一巴掌扇在董贞脸上,幸亏被左安礼拦住。
“错不至于如此,县丞还请冷静。”左安礼不疾不徐地说。
董县丞刚刚只是冲动之下想要揍孩子,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不应当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黄地主的夫人忽然抱着自己的孩子哀泣:“大郎啊,你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要被人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楚天直在后面继续默默翻白眼,他和董三郎平时打架次数不知道有多少,从来没有向大人告过状,不就是小伤吗。
有打架经验的孩子都相当鄙夷黄大郎的行为,他脸涨得通红,谁都不敢欺负,只好去瞪没有任何身份靠山的白谨。
黄夫人察觉到孩子的视线,往那看了一眼,恨恨地说:“这书童也不懂事,主子说话哪有他一个下人插嘴的份!还不阻止主子们的争斗,真是没有教养!”
白谨:“???”好家伙,人在一边坐,锅从天上来。
县丞夫人脸微黑,光把错误推到三郎和那个小书童身上,令她很不高兴,但丈夫非要如此,她拿不准对方的想法,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县令夫人还在这,她不能僭越,也怕失了礼数,在这位京城贵女面前丢人。
左县令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直到黄夫人发现无人理会她,才尴尬地收了声,还接收到丈夫责备愤怒的视线,吓得一个激灵。
“夫人是说,我管家出来的孩子没有教养是吗?”左夫人微微一笑,“白谨这个书童,是和我家大郎一同教养的,这是在对我不满呀。”
她说话轻柔,明明没有拔高声量,或是威胁任何人,却令黄夫人脊背寒毛竖起,心先凉了半截。
众人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世家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黄地主讨好地笑了笑,忙出来劝解:“贱内只是无知村妇,夫人不必跟他斤斤计较。”
“你这话倒是和自己的儿子如出一辙,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左县令讽刺道。
“白谨并未做错任何事,就是圣人也愿意广纳谏言,尔等岂有让百姓闭嘴的资格?!怎么,你们还不曾做官,就已经摆上了当上等人的谱?”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就算现在是科举考试,倘若得罪了县令,不仅拿不到去府学的推荐信,传出去后同样会被国子监拒收,又谈何科考。
黄地主面色骤变,连忙跪地求饶,他的夫人不用扯,早就瘫软在地上。
因为此事不算多严重,左县令只是小惩大诫,但对于古人看得名声比命还重这点,传出去可就是诛心了。
白谨闪着星星眼地看着左县令,太强了,真的太强了!
以话为剑,以礼为枪,三言两语就将敌人击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状元郎啊!
左安礼并未错过白谨眼中的崇拜之色,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小声地倔强道:“我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你可以拭目以待。”
白谨还不知道自己激起了左安礼的好胜心,他嘻嘻笑道:“当然,我相信你。”
左安礼听出了他话中的敷衍,有点郁闷,但更多的是升起熊熊斗志。
*
“分明是幼童的一场闹剧,却因大人的失言和管教不当,从而导致名誉颜面扫地。”
不少人回去总结出这条经验,他们已经打算回家好好管教家里的孩子,尤其是被爷奶跟母亲惯的嚣张跋扈,更是重点管教的对象。
董县丞回去后也没闲着,抄起家里下人扫地用的扫帚就开始揍孩子。
那是半点也不手软!
县丞夫人原本还狠心看着,想着确实要让三郎长个记性,但是眼见孩子的哀嚎声越来越凄厉,她狠不下心了,连忙过去阻拦县丞的棍棒教育。
“你让开!”董县丞愤怒地喊道。
“不让!你这是要打死我的儿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县丞夫人也哭得梨花带泪,“平日里你少有管教三郎,现在倒是摆起严父的架子了!”
“你——!慈母多败儿啊!”董县丞的扫帚无力坠落在地上,拍着大腿深深叹气。
县丞夫人也胆战心惊,犹豫道:“那不就是一个县令吗,你又何必如此惧怕他?”
董县丞张嘴想骂她,又想起刚刚被怼得哑口无言。
闷闷地说:“你少跟你娘家那些见识短浅的妇人来往!左县令那是一般的县令吗?你也不想想,我之前就说了,他得皇上恩宠是自己过来成为县令,说不定身上就背负了什么使命。”
“你也不想因三郎害了一家吧?想想你另外的一儿一女!”
董县丞苦口婆心地劝她,县丞夫人也锤了两下董三郎董贞,“你啊真是不争气。”
董贞并非无知小儿,听父亲这么一分析,也感到一阵后怕,咬着唇不知所措,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董县丞也并非不疼幼子,要不怎么纵出了他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他沉思片刻,道:“上行下效,若不是他的夫子说了什么,或者是你去他身边嚼舌根,他又怎么会对县令家的书童说出那些话来!”
县丞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少暗示我是无知妇人了!我就是再蠢,也不会随意插手三郎的教学!”
他们俩愣了几秒,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问董贞:“三郎,可是你夫子之前说过什么?”
董贞没想到这火又烧到自己身上,苦着脸实话实说。
果真不出所料,董贞的夫子也听闻了白谨这件案子的传言,但他是个顽固不化的酸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断定是白谨的错误。
他认为大伯比亲娘重要,毕竟当家做主的还是男人,白谨日后依靠的只有他们家大伯。
总之逻辑伦理狗屁不通,董县丞听完后脸涨成了猪肝色,阴沉沉得都快滴水了:“三郎这夫子是怎么回事?!该换了吧!”
“我记得以前的夫子可不是这个水平!”董县丞目光锐利,扫向县丞夫人。
县丞夫人呐呐道:“是娘家那边推荐的人选。”
她自知有错,不敢抱怨得太过,只小声埋怨道:“还不是之前看中的刘夫子去了县令家教人,依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惯会逢高踩低!”
董县丞并未理会她的抱怨,背着手在房里转了两圈,直接拍板决定:“三郎去给人道歉,让他跟着县令公子一起学!”
县丞夫人和董贞同时傻眼。
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董贞再不情愿也得听他爹的话。
于是乎,第二日上课时,白谨发现刘善正憋着一脸的坏笑,就连向来稳重端庄的刘先生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正待他们不明所以时。
董贞忽然从先生身后闪出来,对着白谨他们挥了挥爪子,干巴巴地见礼:“咳咳,左公子,白公子,你们好啊。”
礼貌得像是干脆换了个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午好。滴——上班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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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谨他们还在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时,董贞就乖乖地走过来跟他们道歉认错,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身为“受害者”的白谨大度地原谅了这臭小子。
老实说,董贞这个和他差不多大年龄的小孩,在现代最多也才上小学四年级,他又何必要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何况这家伙有点脾气,但不盛气凌人,好歹还算知错能改。
左安礼蹙了蹙眉,倒是没多说什么,许是左县令见他身边同龄人很少,顺势就将董贞给塞了过来。
他还记得昨天夜里父亲将他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的那番话。
——“大郎,你像极了我,却又和我有很大不同。”
——“昨日你应当有能耐拉开那群孩子吧,但你没这么做。你高高在上,漠视那些你觉得幼稚的孩童。但你可曾想过,世上绝大多数和你同龄的人都是这样的水平。”
——“同你能说的上话的白谨,终究是少数,你要学会入世,融入这个凡尘、明白世间人们的规矩,明白吗?”
——“是,父亲。我明白了。”
“少爷,少爷!”熟悉的轻软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只白嫩的小爪子在他面前挥了挥,彻底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面前的粉团子眨巴眨巴浓密卷翘的睫毛,略圆的眼睛瞪大,眼尾轻轻往上挑,嘴唇一翕一合:“你在想什么呢,说了半天都不理我。”
左安礼战术后仰,一手握拳放在唇前轻咳两声:“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惊讶罢了。”
“是呀是呀,没想到县丞居然来这手骚操作,他还是真不怕我们对他儿子进行报复打击呀!”白谨嘿嘿哈哈地打了两下拳。
左安礼心里的那点冷郁和沉闷顿消,他扬起唇笑道:“许是信任我们品性高洁?当然,这份信任更多的是对于我的爹娘。”
白谨深以为然。
但他们没想到县尉得知此事后,把他的儿子楚天直也塞了过来,跟着一起读书。
堂堂县令家的后院成了幼儿园(?),不对,是小学。
刘先生根据学生各自的进度布置任务,他们就直面了楚天直不情不愿的表情,但尊师重道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完成先生安排的课业。
只有当教习武艺的师傅来时,楚天直的精神才会稍微好点。
尤其是在骑射课上,都敢骑着小马驹去狩猎了。
他的猎物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猛禽,而是一只柔弱可爱的小白兔。声音稍微大点就会吓得用后腿直挠耳朵,三瓣嘴不住地蠕动。
最后白兔送给了左二郎,白谨千算万算没想到楚天直这样的猛男居然会对萌娃毫无抵抗之力。
在二郎仰着白嫩圆润的小脸,用眼巴巴的神态看着他时,楚天直明显的不知所措,完全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缴械投降将兔子递给了他。
这情景看得向来与他不合的董贞都惊呆了,不自觉地张开嘴,看得饶有趣味。
“想不到你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孩子!”董贞咧开嘴嘲笑他。
楚天直捏紧了拳头,恼羞成怒:“混蛋,有本事你来应付小孩子!别说我了,你自己都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一言不合地打起来了。
围观的白谨都惊呆了,连忙上前去拉住他们,而左安礼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只在白谨拉架差点被波及时,蓦然想起昨日父亲的劝诫。
他会武,勉强抓得住一身蛮力的楚天直。白谨就负责制止董贞这边。
白谨忽然有种自己和左安礼是在拴住两条哈士奇的错觉。
满脸威严的刘先生背着手过来,打架的两人一下就泄了气。
最后以他二人各被刘先生打了手心一板子,又罚抄《礼记》五遍结束。
“是,是谁将先生喊过来的!”抄得面目狰狞的楚天直愤怒得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活像被刺激狠了的斗牛。
正在听白谨解释千字文里典故的左二郎抬起头,无辜又可怜地望着楚天直他们,一本正经地用小奶音严肃说:“打架是不对的。”
“哈哈哈哈哈,看吧,你们差点给孩子带个坏榜样!”白谨猖狂大笑。
楚天直怒火滔天,左二郎眼眶一红,嘴巴一瘪。
楚天直瞬间换上和蔼可亲的表情,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算了,没事。”
白谨哈哈大笑两声,让左二郎自己先理解,他学着刘先生背着手去看董贞他们抄写的情况。
绕到董贞身后,惊讶地脱口而出:“你这字也太不美观了吧!”
董贞脸一黑,不服气地说:“有本事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白谨就等他这一句话,摩拳擦掌,仰着小脑袋神气十足地说:“好呀,纸笔来!”
想看好戏的楚天直第一次对人这么殷勤,迅速就把自己的笔和下面的那张宣纸递过去。
白谨手握毛笔,饱蘸浓墨,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地在白纸上写下“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八个大字。
字体清秀但又不失风骨,嶙峋但又不缺圆润,独具自己的风格,叫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
“你、你今年多大了?!”董贞颤抖着嗓子问。
白谨仰着脑袋:“鄙人不才,虚岁十一!”
系统默默腹诽:你才是那个传说中的白三岁吧。
董贞大惊失色:“你居然这么小!”
他快酸成柠檬精了,怎么左安礼身边随便扒拉出一个人来都有自己的实力和长技!
他酸溜溜地想着,怎么自己就遇不上呢,上天不公啊!!!
楚天直笑声比白谨还猖狂嚣张:“哈哈哈哈哈,董贞,你也有今天!”
左安礼见到他们闹腾的这一幕,摇头失笑。
他想,自己可能领悟些父亲说的意思了。
白谨在他们当中除了字写得好,更多的算是以吃出名,听上去不是什么好名声,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吃的很有食欲,让几个孩子的饭量有明显的上涨的而已。
只是大人们更注重长身体的这一点。
他们觉得小孩子见识不多,就算写字写得再好看又能好到哪儿去呢,但他们也不会拆穿就是了。
毕竟,看到自己孩子们头悬梁锥刺股,发奋学习就是要努力反超白谨二人的样子,还是令他们非常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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