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锦尧轻轻叹了口气。他于娄念,剪不断,理还乱,偏还缠上旁余人。
他抚了抚苏尧尧的发顶,放缓了声:“其实有些事情,我不该跟外人讲。但让你这般误会纠结,确实有我一份责任。所以有些话……我若与你解释了,我希望你听过不要再惴惴不安,同样的,你也决计不要与任一人说。”
苏尧尧巴巴地望他:“若是让师兄难受,师兄不说了就是。只要师兄不嫌我话多讨厌我,我以后无论想什么,一定都憋在心里,不烦师兄了。”
“不会。”荀锦尧道,“我本也不是因嫌恶那人才躲避于你,因为此事造成误会,让你总憋在心里闷着,又算个什么事?”
“……所以,什么意思?”
荀锦尧出神看他片刻,倏地轻轻笑了声,垂下眸光:“其实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和他太像了。”
苏尧尧静静地看了荀锦尧好半晌:“是吗?”
他顿了顿:“那……师兄,既是我这双眼睛与那人相像,你看着我,是不是怎么也忘不掉他了?”
若这时候荀锦尧抬起头来,就能看见他唇边扯起的一丝弧度,眼底情绪也含着些没藏好的戏谑。
然而,荀锦尧没有,他只是走神地将葡萄梗剪成一小段一小段,隔却许久才应了个:“是。”
他承认得毫不拐弯抹角,是他真的忘不掉。
他哪里能忘?某些地方与娄念相像的小师弟提醒着他,民间流传着的、将娄念与自己屡屡牵扯在一块的话本也提醒着他,就连宗门师弟妹出于好意对娄念的避而不谈,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他那样托出真心喜欢着的一个人,尽管有些东西早被糟蹋得面目全非,但于心底,最诚挚纯澈的喜爱与心动,恒久不变。
尽管他下意识避及,他还是会无法自已想起对方的一切,还是会不死心地去想……万一,万一他们还有重归于好的机会,万一呢?!万一……
想到最后,唯有心中发闷,沁出苦涩的汁水,其中折磨有多少,只他一人知晓。
万一万一,那是万中之一啊……他真是会往好处想,傻得好像痴呆了似的。
他哪里赖得着苏尧尧亦或旁余人?真要赖,还不如赖他自己那条怎么也死不掉的心。
苏尧尧眯着眼睛瞧他,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
这时荀锦尧才意识到什么,忙又道:“你可别因此觉得困扰啊,与他之间的事情我掂得清楚,又不会牵连在你身上。”
“我没那个意思。”苏尧尧歉意笑笑,嗓音柔柔地道,“我只是觉得抱歉。长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啊师兄,样貌这种东西,我也决定不了。”
荀锦尧轻轻摇头,手里的葡萄梗已经剪到了尽头。
他终是抬头看了苏尧尧一眼,笑着叹道:“我好喜欢他,但你……你又不是他,我二人也已到此为止,回不去了,剩我还走不出来而已。”
“你别笑话师兄啊,师兄其实,就这么点儿出息,再好的眼力,也会怕自己分不清人。或许有朝一日我能彻底放平心看待你,到那时……”
他蓦地顿住了,脑海里有些迷蒙。难道到那时,他就会遗忘吗?他能吗?他又真的愿意吗?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苏尧尧单手支在颊边,认真地看他。
半晌,荀锦尧才疲惫地敛起眸光:“算了,没什么。”
苏尧尧歪着脑袋想了想,忽而笑了下,软软地道:“倒是叫师兄为难了。其实……你分不清也没关系啊,师兄把我当他就是,既是师兄喜欢他,那一定会对他好。小苏更没出息的,只求师兄如何待他便如何待我,只要师兄对我好,小苏就什么都心甘情愿啦。”
“……啊?”
荀锦尧愣住了。
意思是,如何待娄念,便如何待苏尧尧?那岂不是……??
忽地,他脑子里某根弦,“噼啪”一声,断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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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他敢同意,我就敢现场捉奸
第195章 阿尧,你饶了我吧
荀锦尧大为震惊,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一个当师兄的,理解小师弟想要讨他喜欢的心情,可是……师兄不是都告诉你那是师兄的前道侣了吗??你还上赶着充人家的身份是想干嘛??!
不管苏尧尧是开玩笑讨个嘴上的乐子,还是当真有这傻乎乎的“牺牲奉献”精神,荀锦尧都在心里责他是个没轻没重的小愣子,嘴上亦严厉苛责他不自重也没点儿羞耻心,而后就拎着对方的领子,把瘪着嘴满脸委屈不快的小师弟给撵了出去。
——哦对了,临走前还不忘罚人抄诵若水心经全册,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做廉耻礼节与道德修养。
……
“所以你就因为这事跑了回来?”朗如瞟了眼地面。
地面上正匍匐着一团鼓鼓囊囊的黑雾,果果立在旁边,歪着毛绒脑袋,一双豆豆眼观察威武领主翻着本若水心经,对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咬着笔杆子满脸痛苦。
朗如深感无言:“你说有重任托付,他激动跑来绯月殿,一路上着急忙慌,夺来的肉身都落下了没带过来。结果你这……”
娄念认真思考:“意思是不够重吗?”
威武领主忙吐出笔杆子,高呼:“够重够重,属下何德何能,得尊主如此看重!”
娄念与朗如比了个“瞧吧”的眼神儿,而后笑盈盈道:“你有实力,我自然看重。记得仿像一点,不像就重写。”
“……明、明白了。”
威武领主又龇牙咧嘴起来,粗短的手臂拎着笔杆子犹豫半晌,刻意七歪八扭地,比着葫芦画了个瓢。
朗如走近了去看:“嘶——你在清风宗就写这种字?孟阿娘见了非敲断你的手不可……难看死了,你让他仿着画画儿呢?”
娄念耸肩:“实不相瞒,学堂长老见了也敲。但我有什么办法,不写草一点,暴露了怎么办?”
“这你就更不该为难他,”朗如诚实道,“你与阿尧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拉一只无辜的噬魂恶鬼下水?”
“哪里的话,我觉得你在挑拨离间。哎你别打扰他,出来说。”
娄念抬步率先出了屋子,小声道:“你不懂,等隔段时间,我回去说些好话估计他就心软了。但在那之前呢,得先让无辜的噬魂恶鬼抄一些以防万一。这叫有备无患。”
“……你这半年学来的什么东西?”
娄念掰着手指数:“若水心经详论,基础炼气心法,符咒阵法入门……哦,我还会了一点归心剑法。”
“你学个鬼的入门基础,”朗如不屑道,“都不及投机取巧和装腔作势学来的多。直到今日仍未穿帮,我还真是敬你的本事。”
娄念一摊手:“万事开头难嘛,越久越穿不了。”
“好了,正事儿,”他眼底微沉,“谢宇斌找得怎么样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朗如道,“我们的人很小心,正道也在通缉他,但他藏得太严实了。你想啊,若是你将觊觎已久的宝贝拿到了手,你也不会跑来跑去地惹人眼吧?他定是躲起来研究那枚迷心镜碎片了。”
娄念没应。朗如看他一会:“你还找谢宇斌做什么呢?你亲自往清风宗去了,便是放不下,最后能做的选择左思右想也只剩下一个。既是这般,难道还欠谢宇斌一个人证吗?虽然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但我觉得阿尧的话,他人很好。你有用其他身份耽误时间的功夫,不如直接坦白。”
娄念还是不应。他盯着檐外的竹林看了半晌,又一字一句道了个:“你不懂。”
朗如听了,气得险些笑了出来:“照你的说法,我这不懂那也不懂,你与我还有什么好说?你去找孟阿娘聊聊呗。”
“你就是不懂。”娄念睨他道,“谁与你说我找谢宇斌是为了那人?你猜猜,回来的时候,我在飞鸿宗撞见了什么?”
朗如抬手制止:“你不要转移话题,你真就这么与阿尧装下去不成?”
“飞鸿宗的代任宗主与清风宗的安逸堂长老,”娄念不管他的,继续自说自话道,“他们说莫凌的灵魂有问题。不是单纯的受损,而是因为……他识海里面有一枚凤凰羽毛的标记。”
朗如本还想不依不饶套他的话,闻言一怔:“凤凰……羽毛?”
“正是凤凰。”娄念道,“我去后山亲自探了下,如他二人所言,有,而且那枚羽毛的样子……”
他神情有些古怪:“你记得我当初带回来的那片凤凰羽毛吗?”
这下子,朗如回过意思了:“难道那片羽毛和莫凌识海里的羽毛标记一模一样?”
“一样,完全一样。”娄念道,“我不可能记错。凤凰羽毛稀罕少见,那一片灵息虽微弱,但我很熟悉。硬要说区别,唯有颜色比当初浅淡不少。那时它帮我抵御致命火毒,随后消失不见踪影,如今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莫凌的识海?”
朗如想了想:“它什么时候出现的,昨天?”
“不,正道中人最早发现它,是在一年前。我猜煞罔夺舍时期就有了这东西,只是那位代任的岳宗主怕是没打好算盘,竟把此事压了下去,如今被清风宗的人察觉了,才编造了些谎话搪塞过去。”
朗如沉思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此事与谢宇斌有什么关系?”
娄念道:“我印象很深,当初在幻境看见那片羽毛的时候,谢宇斌的反应明显不对,他还让我别碰……他一定知道什么。”
——
“……发现一凤凰羽毛标记,标记色泽日渐淡化,疑有消失可能。
然,此羽曾寄宿迷心镜碎片当中,在煞罔魔尊命令之下,由谢宇斌开启幻境保管,而后落入魔界苍焰魔尊之手,阴差阳错救其性命。
特与师父汇报此事,还望引起师父重视。”
写下最后一道比划,荀锦尧提笔欲要将其放回。
这时屋外传来小小的呼唤声:“师兄,师兄——小苏可不可以进屋哦?”
荀锦尧扫了一遍纸上内容没有问题,将书信字迹录入传讯石内,应了声:“进来吧。”
苏尧尧依言,阖上屋门,几步溜了过来。这时荀锦尧刚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抬眼打量他几眼,见他背着两手,手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拿的什么?”
苏尧尧凑在他桌旁,神神道道的:“师兄猜猜?”
荀锦尧有意逗他,微微笑了下:“我不猜。”
苏尧尧就真的委屈撇了嘴巴,两手将东西递了出来,小声道:“师兄,小苏没有偷懒。你让我抄的若水心经,我抄这么多啦。”
原是来找他过目检查的。荀锦尧恍然,稍作回忆,这一下午好像是没见着苏尧尧的身影。
这小子……竟当真老实巴交地挤着空子抄了十来张。
荀锦尧随手翻了翻,看得无奈又想笑:“行罢,算你今日勤快了。只是你这字……人都说字如其人,你生得端正俊俏,字怎么写成这么个张牙舞爪的模样?”
“对不起,师兄。”苏尧尧低着头,“小苏家中清贫,幼时没在学堂里修过学,认字儿认得很晚,写出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荀锦尧手支在太阳穴,看他轻叹。
对方摆明了是问就道歉的态度,乍一看怪谦逊的,可硬要说,其实还是敷衍。他也不是一回两回,理由一套一套,偷懒又偷得颇有技巧,总归是个机灵的孩子,许多无足轻重的事情,荀锦尧便也就随他去了。
荀锦尧点点身侧:“来,坐。”
见苏尧尧拖着椅子过来了,他才道:“我知道你想干嘛,你想让我给你把抄写免了对不对?”
“……”苏尧尧维持一个僵硬的笑容,“师兄,小苏没有。”
荀锦尧看他一眼:“那你回去继续抄?”
“?”那可是全册,再来两个噬魂恶鬼也得抄到手软。
苏尧尧抱起手臂,驴头不对马嘴地道:“听说今日山下格外热闹,其他同窗相约结伴,唯小苏独自一人,孤灯一盏,执笔一副,竟是要趁其他弟子不在偷偷多学点儿东西呢。”
荀锦尧淡定道:“你要抱怨便抱怨,这话是怕我听得出,还是听不出?”
苏尧尧捂脸呜呜两声,闷闷地道:“好吧师兄,小苏老老实实的,你就饶了我吧。”
“行了,你别在这儿做样子了。”荀锦尧无奈掰开他手,“我罚你,不过是想叫你长些记性。原则上的事情,得有底线,有些事情能做得,有些事情就是做不得。我与你说过好几遍,你就是你,不是旁的谁的替代品,结果你倒好,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上赶着把自己白送给我了。我尊重你,你更得尊重你自己,嗯?”
“哦——”苏尧尧作着似懂非懂的模样,应了。
荀锦尧看他这副傻愣愣的模样,又想起先前那会,少年说那话时的语气天真得好似全为他着想一般,不含半点狎昵的意味。
他脑海里登时浮现一个猜测,不确定着问:“你莫不是……不知道伴侣之间那些事情?”
第196章 “漂亮傻子”
“那些事情?”苏尧尧蹙起眉头,拄着脸蛋冥思苦想。思考时间越久,越让荀锦尧心中发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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