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谢宇斌淡漠冷心的性格,与对迷心镜碎片的执着程度,荀锦尧不信他做不出杀人后取走迷心镜碎片的事情。
可荀锦尧活着醒来,证明对方出于某些原因无法对他下手。
“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觉得你有什么利用价值?”谢宇斌反问。
荀锦尧不假思索:“迷心镜碎片,顶多再加一条,我破开迷心镜幻术的缘由。但我先前并无欺瞒,绝不知晓我如何置身其中还能保留清醒意识。”
谢宇斌沉默片刻:“你识海里有样东西,你知不知道?”
识海一词说来抽象,却牵系头脑思维,于个体而言至关重要。
若是一个人识海不对劲,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修行半途出了变故。荀锦尧敢肯定自己不是前者,问道:“什么东西?”
“你昏迷之后,我试着找过迷心镜碎片的位置,”谢宇斌道,“它与你识海里某样东西纠缠一同,我取不出。”
纠缠一同……荀锦尧无意想起意识昏迷里看见的那团灿金光团。他并无怪异感受,就算迷心镜碎片处于识海之内,短时间对他造成伤害的可能并不大。
可是,东西竟然在他识海里——凭靠头脑意识做基础的地方,想必他一死,意识消散,迷心镜碎片有一定概率随之消失。
得到迷心镜碎片的机会不多,整个大陆目前只有两片为人所知,谢宇斌不杀人夺宝的原因八成就在这里。
果不其然,谢宇斌道:“我想要的确实是迷心镜碎片。你的识海,我取不出的东西,你却有可能将其取出。我可以协助你,只要你把它取出来交给我。”
……这么爽快?荀锦尧一时未应声,反是谢宇斌太过直接,他更要怀疑对方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许是看破他的想法,谢宇斌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朋友,我们只是利益共同体。我同意与你相谈,只因我有差不多的打算。”
荀锦尧思忖道:“你担心与莫凌合作之后,他会反悔要回迷心镜碎片?”他突而想起一事,“你说莫凌执着于迷心镜碎片又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莫凌,是煞罔。”
荀锦尧眼瞳微微张大:“……此话当真?”
谢宇斌简短解释罢,说道:“碎骨刀有一鲜有人知的效用,便是将持有者魂魄拆分,通过受害者被划出的刀伤引导而入,一旦灵魂在受害者体内发展成熟,持有者将获得受害者身体支配权。也就是俗话说的,夺舍。”
荀锦尧大为震惊,转念一想:“意思是说,莫凌与娄念体内都有煞罔一部分的魂魄?”
“是。”谢宇斌道,“但碎骨刀诅咒有一极大缺陷,一旦受害者死亡,碎骨刀持有者的灵魂无法收回,只会随受害者一同消逝。”
荀锦尧顿悟,难怪莫凌一定要保住娄念性命。
谢宇斌又道:“实际上,莫凌体内的煞罔灵魂还未能成熟到夺取莫凌身体主权,硬要算的话,可能只成熟一半。”
“但两年前,煞罔被苍焰魔尊杀害太过突然,逼得煞罔只能想尽办法强夺莫凌的舍,否则他就会因为没有宿体而逐渐散魂。”
“什么办法?”
“聚魂。”谢宇斌道,“他手下巫毒大师通晓各类玄奇术法,用胎儿精元气极强的初成灵魂保住煞罔死后余留魂魄,并加强其灵魂之力,足以与莫凌抢夺身体主导权。”
“……”荀锦尧顺着想起两年前,他与娄念遇见的噬魂恶鬼杀人事件,原是为挽救煞罔残余魂魄。
“至于他为什么想要迷心镜碎片……”谢宇斌道,“那是因他想用其针对心理的幻术效果,彻底绞杀莫凌残魂,以绝后患。”
“上一片迷心镜碎片被封印,是他未能顺利掌控,将其暴露给正道宗门,其后才想起找幻术一道的擅长者合作。”
照谢宇斌的话推断,如今的煞罔就是个精神分裂,如此做法并不奇怪。荀锦尧试问:“莫宗主本人可还有机会显现?”
“有,但不多,一般情况会被煞罔强行压制。”谢宇斌道,“我与煞罔合作,实际步步难行。”
谢宇斌知道的东西过多,倘若失去利用价值,难保煞罔会用对付莫凌与娄念的方法对付谢宇斌。荀锦尧道:“可以理解。”
谢宇斌道:“我要迷心镜碎片,如果它只在莫凌手中,我会去与他合作。但当另一个更靠得住的人物满足相同条件,我会毫不犹豫改换合作对象。为此,我可以以所修之道发誓,作为保证。”
这便是牵连修者道行的誓言了,荀锦尧不觉得谢宇斌在开玩笑,缓缓点头:“我亦如是。”
谢宇斌道:“你想要的情报,我所知范围内可以解答。反是后者不太好办,莫凌关你二人在此,其中一层自信便源自于飞鸿宗整个宗门。”
也是,单过谢宇斌一关,不能保证他二人彻底脱逃。
荀锦尧觉出头疼:“偏偏是正道飞鸿宗……有煞罔夺舍的莫凌挡在前头,找来魔界中人,反而更难行得通。”
“你尽快想办法罢,”谢宇斌道,“只要你体内迷心镜碎片不取,苍焰魔尊仍处于安全状态,我可在正常时间范围内与你拖延时间。”
“但你在他面前需得谨言慎行,勿要透露我二人合作相关信息。”谢宇斌指了指自己胸口,“你知道他体内有什么。”
那要注意的地方就很多了。荀锦尧想了想:“既要不惹煞罔怀疑,又要合理拖延时间,我二人如何做才好?”
“有办法,”谢宇斌顿了顿,“你可曾听说过魔界傀儡蛊?”
荀锦尧微微挑了下眉。
——
荀锦尧再去见娄念的时候,娄念刚醒不多久,高烧下的面颊仍旧泛红,正偏着脸,无什表情望着窗户外的方向,听人靠近并不做反应。
荀锦尧见状,拿手背碰娄念额头,心里顿时放松不少:“还好,没那么烫了。”虽不知谢宇斌从何处托人带来的药物,但效果确实是不错的。
听清来人声线,娄念耳朵微动,适才转脸过来,面上一愣,攥着荀锦尧手腕,眼里的光晦暗:“你手上何来这种东西?煞罔也为难你了?”
荀锦尧顺着看了眼,原是在说他手腕上的铐环。
听出娄念嗓音有些哑,荀锦尧递了水过去:“再有不适你便告诉我,好说歹说,总算求来了亲自看着你的机会。”
见娄念接过,两手捧杯慢慢喝着,直勾勾盯他,荀锦尧才稍作解释,说道:“无论谢宇斌还是煞罔都不曾表明带我回来的目的,但我猜测,他们八成是要取我体内迷心镜碎片据为己有。”
娄念抿唇,羽睫半落掩去眸光,好一会才说道:“我会带你走的。”
荀锦尧未应声。他想起他与谢宇斌无法向娄念透露的合作详情……碍于煞罔魂魄在其中干扰,他无法如实相告。时局紧迫,倘若唯有娄念一人蒙在鼓里,势必要如与谢宇斌交涉的他一般,想方设法从此地逃离。
最终,荀锦尧在娄念耷拉着的脑袋揉了揉:“别惦记太多,好好养着,出去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娄念在他手底下摇了摇头,杯子一搁,扯他过来要抱。
记得娄念体内灵脉断裂,荀锦尧现在看他无异于看个漂亮的琉璃娃娃,倾身过去揽他,要他注意着动作:“你还是多躺躺?我想你坐久了多少不舒服吧?”
娄念脸颊磨蹭荀锦尧肩头衣料,软声道:“我不,我要你离我近些,多多的关心我,这样我就好啦……”
感觉他脸颊热烫,荀锦尧拿手给他冰了冰:“烧还烧着,可不见得你真好了。”
娄念撇了点唇,附在荀锦尧耳边悄声道:“你信我的,等我好些了,我就想办法炸了他这鬼地方,带你一块离开,不在他手底下受罪。”
荀锦尧手指缓缓攥紧:“别做傻事,他们要关着你,不会彻底医好你一身伤。灵力再出一次岔子,就不知后果如何了。”
“可我们别无他选,”娄念定定看他,“煞罔费尽苦心抓我回来,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只为报复我。无论如何,我们得从这儿离开,既无法获得外界支持,破局的关键在我身上,我可以拿命再赌一次。我救你,也救我自己。”
“……”不是这样的,我有带你走的办法,我们还有的选。荀锦尧唯有在心中辩驳,觉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与……恐慌——若娄念执意要坚持,他该怎么办?
荀锦尧手心发凉,好半晌才道:“不要冒这个险,你等我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娄念动了动唇欲言,荀锦尧却去亲他,与他低语:“阿念,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感觉贴靠过来的唇瓣隐隐发颤,娄念微怔:“哦……好。”
得他一句保证,荀锦尧闭了闭目:“阿念,我深爱你一人。我想你乖乖的,好好的,还有……以后都不要再以命为赌。”
第119章 补偿一个亲亲
幻雾之城动静闹得不小,而后离奇消失,消息在整个魔界迅速传开,魔都鸳鸯楼与各领地纷纷差魔修探查,最终无果,不知个中缘由,只知幻雾之城严格来说非是没了,是平了,光平了就算了,竟连浓雾也散了,活像被人一铲子掘走,连根拔去不知何处。
不出三日时间,苍焰魔尊与魔界失联的消息走漏,正值两界关系不睦,领地内魔修纷纷坐不住,尤以血影领主等人一马当先登上魔都,与刚从觅香楼下厨归来的江萍领主碰面,两人之间意见不合,发生争执,最终由鸳鸯楼掌管者孟薇雪从中调解。
世间从无不漏风之墙,消息最终传至全大陆每一名修者耳中。
这日,荀锦尧便问谢宇斌:“你曾说,娄念与朗如二人幼时被人暗中保下性命,如今娄念失踪的消息广泛传开,依你对对方的了解,对方可会亲自来救他?”
“不知道,”谢宇斌淡淡道,“我个人的建议是,别把希望赌在未定数上,傀儡蛊从种植到成熟,整个过程最多十日,你的时间相当紧迫,别为不确定的因素留在原地踟躇。”
傀儡蛊,谢宇斌先前说,合理隐瞒煞罔的关键在于傀儡蛊,彼时荀锦尧心中隐有预感,随后得到谢宇斌确认——傀儡蛊的创始者果真是谢宇斌。
只是当年,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将东西随手转给了魔界某领地的领主,惹得后续一出惨剧,导致傀儡蛊“失传”。无论两年前巫毒大师的仿制多么贴近傀儡蛊原蛊方,相较于原傀儡蛊效果,终究是差了些意思。
现如今,研究出傀儡蛊的谢宇斌本人说要借助傀儡蛊,假装控制荀锦尧为傀儡,想办法获得迷心镜碎片,以瞒过煞罔,算是一种可行方法。
作为上一任称霸魔界的尊主,煞罔亦是谨慎万分,亲眼见谢宇斌将傀儡蛊种下,才放心离去。
由于傀儡蛊种下之后,十日发作时必然有一枚猩红色印记,难保到时候荀锦尧未能带娄念一同逃脱,因而保险起见,谢宇斌并没有在之后直接解除傀儡蛊。种蛊时的地方位于荀锦尧左肩之上,碰上去倒是没有任何感觉,无怪当年中招的魔修数目覆盖一整个领地。
同样,假如两人十日之后没跑掉,常规来说,傀儡蛊如期发作,到时候再要隐瞒煞罔便要麻烦不少。更甚有可能,谢宇斌当真借助傀儡蛊控制荀锦尧。
……处境为难。如今,荀锦尧不止是与煞罔斗智斗勇,还是在与时间做斗争。
荀锦尧道:“我明白,真要依靠身份不明的幕后帮手,便是无路可走之时才能选择的下下策了。但目前看来,对方提供帮助的可能性属实不大。”
谢宇斌道:“是,不要指望对方,我印象里的当年,对方亦是紧要关头才现出身来横插一脚。只是甫一现身,便以绝对灵力压迫碾杀大半噬灵鸟。我该庆幸当时我未在场内。”
“……”好神秘的幕后帮手。荀锦尧道:“先不把对方纳入考量之内,如今也递了传讯往魔界,两边一同想办法,短期以内许是能给出好用的点子。”
谢宇斌身份为魔修,并不曾在飞鸿宗内作为门客亦或其他身份露面,荀锦尧独有传讯手段被毁,想把消息成功递出去,为绕开飞鸿宗视线,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谢宇斌微一点头,应是想与荀锦尧说些什么,只是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一个方向,径直转身离去,留荀锦尧一人在庭院假山附近。
见谢宇斌转身那一瞬,荀锦尧就猜到了原因。果不其然,下一刻眼前一黑,一只微凉的手蒙在他的眼前,耳边有人轻声问他:“是谁蒙了阿尧的眼睛呢?”
荀锦尧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耳垂已被那两片纤薄的唇瓣磨蹭着,不住发痒。他偏头笑起,抬手挡了挡,就势按着娄念双唇揉弄:“除却阿念,可没谁能成日成夜蒙着我这双眼。”
他这一言明显话里有话,指的何止是物理上的蒙眼。
那便没必要拿手继续蒙着了,娄念移开手来,微微一笑,咬了荀锦尧送去唇边的手指。
“哎你真是……”荀锦尧不想给他养成不喝苦药外新的坏习惯,抽了手来就一本正经指他,“我说明白了,不喝药不给咬啊。”
娄念垂了眼睫毛,不乐意地嘟囔:“你让我咬一咬,咬一咬好得快。”
“……又胡说。”
“没有胡说,你是良药,”娄念稍顿,似是局促不安,杵在原地,开始绞两手的手指,“不苦口的那种,阿念只爱吃这个~”
荀锦尧轻叹,不再辩驳,伸手摸娄念病后伤未好、明媚阳光下愈显苍白的脸颊:“你抬头,让我好好瞧瞧你。”
娄念便抬了头来,视线却还落在几步远外一丛蓝紫野花。
煞罔在等待荀锦尧体内傀儡蛊成熟,方便谢宇斌操控他思维取出迷心镜碎片那一刻。因而,如今无非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也可说是临死前给顿好的,全当送行,煞罔并没有限制他二人在一定范围内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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