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对从未演过爱情戏码的萧闻斋来说,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要一个婴儿刚站起来,就让他去学怎么跑步了。
但萧闻斋把控得很好。
像他之前拍那场戏失误之后所说的一般,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吴敬与心潮澎湃地捏着手里空了的矿泉水瓶,倾着身看面前的摄影机,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演绎程度是能够一条过的。
……
林白纸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溢出血液。
手指下攥着的床单已经逐渐变得湿润, 鼻腔里有着抹不去的铁锈味,他并不愿意去想那是什么。
急救科的大夫正在一旁同步他的伤情, 而主刀的医生,则是……
“林先生,好久不见。”
泛着冷光的镜片出现在眼前,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白纸抿了抿苍白的唇,将脸缓缓转向一旁。
对于他的抵触,陆悬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子弹贯穿……”陆悬壶眼睑低垂,显得眼睛更加狭长了些,他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好似一条盘算着噬人的毒蛇,在林白纸的身体上缓缓打量。
修长的手指被医用手套包裹着,泛着淡淡的消毒液气味,陆悬壶指尖顺着林白纸的腰侧肌肉一路滑下。
压在心底的记忆重新出现在林白纸的脑海之中。
腰侧的触感无比熟悉,就好似上次把他吓走时一般……
林白纸从未想过,陆悬壶接触自己居然会有别的心思。
他竟从未发觉。
林白纸对情爱之事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他甚至不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什么不同,在他的眼睛里,每个人的不同……只有在死后。
死于不同方式的人,才是不同的。
而上次他去陆悬壶家里吃饭时,对方所展现出来的那种莫名的……侵犯感,让林白纸觉得不妙。
但更不妙的是,在他落荒而逃离开陆悬壶的家里后,他发现自己……有反应了。
所以,这些天的刻意冷淡和疏离,是林白纸在思考自己究竟该怎么和陆悬壶相处。
因为想不到解决办法,所以才规避着碰面,谁知道今天去勘察现场时遇到了埋伏,被暗枪所伤,以这种狼狈的姿态见到了陆悬壶。
正想着,伤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将林白纸从思绪中拖出,他浑身因为疼痛而颤抖了一下,难以控制地叫了出声。
“啊……”
雪白的医用手套染上了鲜红,像是冬日绽开的红花,刺目又绚丽。
陆悬壶微微歪着脑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在林白纸耳边轻声道。
“我这里可不允许走神啊……”
在猎物还在犹豫是否要送上自己的脖颈时,按捺不住的猎人已经不再能扼制自己疯狂的占有欲。
林白纸额前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想瞪陆悬壶,可却没有力气。
含着泪花水汪汪的眼睛带着点不甚明朗的愠怒,没有任何想象当中的威慑力,反而让陆悬壶下意识挑了挑眉,目光下滑。
人类的身体还真是反映诚实,哪怕是自己也不能免俗。
手术的前期准备已经做好,麻药药效发作,将眼前涂上一片黑暗,夺去了林白纸最后的知觉。
手术正常进行着,随着刀尖与手指的跃动,流血渐渐止住。
陆悬壶虽然疯,但医术是好的。
可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异变陡生!
撕裂伤自子弹打出的血洞而起,如同蛛网一般迅速向外扩散。
林白纸的身体数据指标在肉眼可见地飞速下滑。
在不知道是谁率先发现,林白纸皮肤下的血管里,似乎有东西。
一个近几月在全国无数医疗工作者心中都留下了可怖阴影的,细长的,黑色的形状。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铁线虫。
死亡的代名词。
而就在所有医护都无所适从的时候,陆悬壶却让他们都离开,自己留下。
虽然大家都很疑惑,但见再三劝也劝不动,便都放弃了。
身后的大门重重关上,陆悬壶望着躺在手术台上的清瘦身躯。
林白纸本就很薄的皮肤下黑线游动,铁线虫正疯狂地蚕食着他的生命力。
陆悬壶抬起眼,看了一圈四周的佛像。
他的嘴角挑起一个弧度。
或许,现在会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看这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仍处于昏迷无意识状态的青年。
陆悬壶摘掉手套,长而有力的手指自林白纸的面庞一直抚摸到青筋起伏的清瘦脚背。
“虽然你听不到。”
“但,欢迎成为……我的所有物。”
唯一的,让他珍视的所有物。
……
画面定格在萧闻斋拿着一只装满培养液的玻璃罐,而罐子之中,有一个和过往所有出现过的玻璃罐子里装着的铁线虫都不同的身影。
那是《鬼壶》世界观中唯一一只,铁线虫的雄虫。
他微微抬着下巴,望着手里的雄虫,手术室的冷光打在半边侧脸上,让他看着像神明降临。
而没有光的半边,则犹如脱下披着天使外衣的地狱恶魔,终于露出了自己潜藏已久的野心,与渴望鲜血的尖牙。
摄影机前的众人都有些呆。
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就是众人接二连三的长叹声。
副导演、编剧这样的幕后人员,更多的是感叹:谁说萧闻斋演不好感情戏?这段放出去不得大杀四方。陆悬壶眼里如毒蛇一般的疯狂,以及在决定将雄虫植入林白纸眼中时,那种好似毒蛇终于要将自己的毒牙嵌入伊甸园里的苹果时的渴望、满足、贪婪和占有欲,真的看得所有人都背后发凉而又疯狂着迷。
而其他的艺人则是叹,自己或许努力一辈子,也追不上萧闻斋现在的实力了。
萧闻斋对四周的赞美均是回以礼貌而克制的微笑。
而他的视线,只会和一个人对上。
“萧老师,你刚刚演的时候真的有点吓人叻。”陶知爻在这地方呆久了,和湘省本地人聊了几次天后,时不时也会冒出点当地人可爱的口音。
若非他定力确实好,都真的以为萧闻斋有什么发自内心的疯狂的想法呢。
萧闻斋轻声笑了笑。
谁说……不是呢?
今天夜戏拍的晚,等剧组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后,月亮已经挂到半空了。
将近十五,月亮也越来越圆,让人觉得好似更明亮了些。
陶知爻从临时搭建的拍摄棚里走出来,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而后抬头望天。
萧闻斋落后他半步,和秦相珉一起出来的时候,就听见陶知爻叫自己。
“萧老师。”
“嗯?”
“你觉不觉得,今晚的月亮好像有点太红了?”
萧闻斋抬起头,就皱了皱眉。
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会知道,月亮的一些特征基本上和天气是挂钩的,俗话说日晕三分雨,月晕午时风,当夜晚的月亮出现光晕圈的时候,就说明明天可能要刮大风了。
一般来说月晕是黄色透着蓝色的,但此时天上的那轮圆月却有一圈鲜红无比的月晕。
还不仅如此,那一轮月亮,此刻都是血红一片,而且整体呈现出月的上半部分较淡,下半部分的红色则浓得鲜艳欲滴。
这一幕,让陶知爻想起他们拍戏时用的血浆。
就好似这整个月亮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血卵,有什么东西正躺在卵的底部,要从中破开一般……
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秦相珉一直在旁边搓胳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今天晚上的天气似乎格外阴冷一些。
“先下山吧。”萧闻斋说道。
陶知爻点了点头,他视线望向远方,看到一路向下,层层叠叠的佛寺佛塔佛钟伴随着佛堂内燃得正旺的千盏烛火,柔暖的火光和影影绰绰的僧侣身影,让人稍微安心了些。
沿着下山的小路一路向下,越靠近南岳庙的主区域,几人就越发觉得那种阴冷的感觉减少了一些。
大雄宝殿就在前面不远处,陶知爻他们正打算从前面的分岔路口拐过去,然后走南岳庙的正门出去。
可是,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陶知爻竖起耳朵,一指另外一条岔路。
“在那边!”
几人沿着另一条小道,循着声音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南岳庙里的烛火灯光被渐渐抛在身后。
虽然南岳庙的照明用了大量的烛火,但这毕竟也是个景区,山上的小路两旁还是间隔安装了路灯的。
光线不亮,勉强能照亮灯下一小片区域,两盏路灯之间,总会有那么一小段黑不溜秋看不甚清楚的区域。
陶知爻再往前跑了一段,就见到一个女孩子坐在地上。
是他们组里一个叫白璘的女演员,她也是娱乐圈里的前辈了,比萧闻斋略大几岁。
白璘在《鬼壶》里饰演一名报刊记者,在第一例铁线虫污染案件爆发后,她就努力地想要通过自己的工作去警示更多对此不知情的人,即使遭受了多方阻挠,她也从未放弃。
总的来说是一个温柔又有力量的女性角色,和白璘本人的性格也很像。
“白璘姐!”秦相珉跑过去将人扶起。
白璘见到他们,似乎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的样子,她的动作有些跛,应该是不小心弄伤了。
秦相珉经常运动,对这种伤比较熟悉,检查了一下道:“只是轻度扭伤,不严重。”
陶知爻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看白璘的反应,确实也不像是因为脚踝扭伤疼痛而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此时,白璘正死死地盯着一旁路灯没有照到的一片区域,那地方主要是灌木和树,背后是一大片看不见尽头的森林,影影绰绰的,有点莫名的阴森。
“怎么了?”陶知爻看她的状态不太对,就问了一句。
白璘双眼瞪得有些过分的大,她听陶知爻问的时候,目光闪烁了几下,表情是肉眼可辨的惊恐。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有东西?
陶知爻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但他四下观察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鬼魂,也没有察觉到什么阴气残留的痕迹。
“这里是佛寺。”
萧闻斋突然开口,让几人都下意识看向他。
他朝白璘点了点头,后者似乎是怔忪了一下,然后十分明显地放松了许多。
是啊,这里是佛寺,能有什么呢?白璘想到这里,终于从那种被吓得失神的状态里缓了过来。
这是,道路的另一侧传来脚步声。
白璘的身体再一次紧绷起来,下意识地往几人身后躲了一点,可见虽然萧闻斋的话让她没那么紧张了,但刚刚的确是被吓得有些厉害,慌乱间才不慎扭伤了脚。
晃动的火光逐渐出现在几人的面前,渐渐变得清晰。
两个提着油灯,手持木棍的年轻和尚出现在视线前方,宽大的棕色僧袍与脖子上的佛珠带着点令人安心的神圣气质。
他们是南岳庙晚上巡山的僧侣,刚刚听到白璘的叫声,就寻了过来。
“几位施主,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提着油灯走在前面的和尚问道。
陶知爻将白璘受伤的事情说了,那和尚当即道:“寺中有备用的药和冰块,还请几位施主随我来。”
秦相珉让白璘抓着他的胳膊借力,两人跟着那和尚往前走了一段,却发现另外两人没跟上。
“两位施主还有什么事情吗?”那和尚也发觉了,便回头问道。
陶知爻噢了一声,道:“我们的车停在另一边,去开过来,一会儿在正门接你们吧。”
秦相珉眨了眨眼,车明明在正门那边啊。
但他这念头刚冒起来,就见陶知爻朝自己挤了挤眼睛,而萧闻斋也看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两人打的什么主意,但秦相珉很明智地选择了顺着陶知爻的话说下去,“哦好,那我先带白璘姐去冰敷上药,一会儿微信联系吧。”
“小师父,我们走吧。”秦相珉对那两个和尚道。
和尚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带着秦相珉和一瘸一拐的白璘下了山。
“现在去哪里?”萧闻斋问。
其实,他也没明白陶知爻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但萧闻斋知道陶知爻肯定有他的道理。
陶知爻一笑,抬手指了指一旁。
萧闻斋这才注意到,在他们碰到白璘不远处的前方,还有另外一条十分隐秘的小路。
不过,那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萧闻斋正思考,抬起头的时候,就见到了头顶上方不远处,他们当时碰到面点刘的那处。
萧闻斋顿时明白了,顺着那隐秘的小路一直望过去。
果不其然,层层交叠的树木枝叶间,隐隐可以看见被微微火光所照亮的,一片藏得十分难以让人发觉的古旧佛寺遗址。
是□□小沙弥带着慧济方丈去的那里。
陶知爻朝萧闻斋一挑眉,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前方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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