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在深山老林之中,慢慢找,总是能找到的。
经历了约摸一个小时的车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巍峨山脉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远看山脉如龙脊伏地,近看才知道何谓高耸入云连绵不绝,五岳之中华山最险,但其实恒山也不遑多让,峭壁残垣如同天神之斧垂直将山体劈去了一半,而另一半留给了人间。
在灿阳照耀得发白的断壁之上显得异常惹眼的数座寺庙古刹,搭建的红砖黑瓦如同悬吊在半空之上,经由几条纤窄的木头栈道连接盘桓与山间,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都让人不禁想象到自己站在上面的情景,双腿顿时一阵酸软。
几人从车上下来,陶知爻还戴了顶帽子。
现在虽然还不是很热,但初夏的太阳已经很刺眼了,尤其晋省风大,连天空中的流云都被吹走得一丝不剩,阳光就更加嚣张无忌了。
恒山虽是景区,但其实旅游业发展得并不算十分繁荣,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人便更少,来来往往的似乎都是本省人,可能是离得比较近,偶尔来爬爬山,逛一逛北岳什么的。
人群流动间,陶知爻看到两个应该是附近当地村民的人,正提着从集市上买来的蔬菜水果,沿着路牙子走来。
“你们好。”陶知爻远远地朝那两人挥挥手,就见到是两位中年妇女,年龄四十岁出头,经年日久,脸颊被太阳晒出了两坨红晕。
那两位中年妇女脸蛋圆圆的带着点丰腴,眉眼也很和善,看上去性格就很好,而陶知爻本就生得白净讨长辈喜欢,见到他朝自己这边来,两人都笑得十分亲和。
“男娃儿,找我们干啥?”
她俩说话带点口音,但不难听懂。
陶知爻和她们问了声好,又唠了会家常,最终,才将话题引入到了打听消息上。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很小就离开家乡了。”事关萧闻斋,陶知爻也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他现在想回来找一找,我看你们两位应该是本地人吧?就想来打听一下。”
两位中年妇女对视一眼,了然。
啊,认祖归宗嘛,很正常。
早些年日子没那么好过的时候,附近村子里跑出去不少年轻人,近的就在市里、省里,远点的就往南走,淘金去了。
这些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一部分人,或许是出于思乡之情,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时不时就来上一批人,带着自己的亲友家眷看看“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这两人看陶知爻衣着虽然简单,但不失贵气,便也把他和他所说的“朋友”归在了这类人之中。
她们当地人也挺欢迎的,毕竟肯回来的基本上都挺有钱,三天两头给十里八乡的捐不少钱呢。
其中一个提着一篮子鸡蛋的妇女闻言就“喔”了一声,对陶知爻道:“那你们可不太好找,我们这山周围一圈十好几个镇子呢。”
陶知爻眼睛都变得溜圆了,十几个村镇,那得跑到什么时候去?不会真得跑几个月吧?
他倒是不怕麻烦,就担心萧闻斋身上的黑纹能不能等。
“你知道那村子叫啥不?”那妇女又热心地追问道,“或者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虽然可能过去了很多年,但她们这附近的村子也没有变化太大,如果知道村子里的一些特定建筑,比如祠堂、或者土地公庙之类的地方,形容一下,她们或许还能给点方向。
这问题陶知爻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一路上他都在追问鬼曼童那个村子里的细节,在上前询问这两位中年妇女之前,又确认了一遍。
于是,陶知爻依靠着刚刚从鬼曼童嘴里挖出来的信息,给这两位热心的妇女形容了一下。
只是,明明刚刚还有说有笑,十分热情的两位妇女,在听完陶知爻那并不算十分具体,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模糊的形容之后,几乎是当场就变了脸色。
两人径直对视一眼,而后也不管陶知爻说什么了,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我们不知道,不知道啊……”
陶知爻:“哎……”
另一人一挥手,几乎是头也不回,“没听说过,你,你们问问别人吧!”
陶知爻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到同伴身边,其他几人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也都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和那两位妇女前后变化十分明显的态度。
“感觉事情不简单。”连面点刘这样的糙汉子都感觉到了。
众人对视一眼,这其中莫非还有隐情?
正想着,陶知爻就见胡葵眼神往旁边一瞟,而后她那细长的眉毛就挑起一边来了,表情显出几分不爽的样子。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陶知爻就见不远处,有两个穿着棕色宽袍大袖的僧侣,正沿着马路往这边走,他们肩头各自挑了一根扁担,前后一个笸箩,里面装满了东西,似乎也是去集市采买归来。
陶知爻意识到她这反映的原因了,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人家只是普通的出家人而已,你不用这样恨屋及乌吧。”
胡葵眯起眼睛,咬牙切齿。
“天下和尚一般秃!”
陶知爻:…………
不然呢?
人家是和尚!
难道还跟你分三分秃五分秃七分秃吗,又不是牛排!
陶知爻上前,朝那两位僧人施了一礼。
他施的是道教的抱拳礼,与佛教的合十礼不同,道教不论是敬香还是行礼,其实都是双手拇指相扣,其他八指交叠抱拳的。
很多人会将两大宗教的礼弄混,但修行之人必然不会。
那两位僧人看到陶知爻的动作,连忙放下扁担,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小道长。”
虽说佛道两家信仰殊途,但彼此只见还是挺客气的,那两位和尚见陶知爻主动上前,也是还算热络地道:“小道长找我们二人,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
他们听得出陶知爻是别地的口音,看他的打扮也像是出门旅游的,所以才猜测是不是游客迷了路,找不到景点什么的,才向他们求助。
“哦是这样的。”陶知爻见他俩热情,就如同刚刚和那两位妇女说的一般,将他想要帮(男)朋友找出生地的事情说了,当然,一样隐瞒了黑纹的事情。
那两僧人一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沉吟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们师兄弟二人也拜入佛门未久。”
陶知爻眨眨眼。
另一个僧人抬手持了一礼,道:“我们本是大学同窗,修的是宗教学,毕业两年一起来到这里,刚上岸半年,拿到编制。”
陶知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突然间,来自齐鲁大地的胡葵就下意识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分明要比之前更高看这两位僧人一些。
陶知爻扶额。
差点忘了现在寺庙当和尚也有考编的,听说待遇还不错,这两个小僧年龄和他们相仿,应该就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甚至可能是外地来的。
其中一个沉稳些的僧人道:“如若小道长时间宽裕,不妨去我们寺里一趟,寺中前辈有在这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应该知道小道长要找的地方在哪里。”
这样……好像也行?
陶知爻信念微动间,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个年轻僧人的打扮,也看不出和其他的僧人有什么区别,于是好奇之下便打听。
“你们是哪个寺的呀?”
那两僧人听见这个问题,脸上似乎还有几分自豪。
其中一个微微挺直了腰板,笑道:“哦!我们是悬空寺的。”
陶知爻一挑眉。
华夏地大物博,三山五岳基本上都和佛道两教有些关系,尤其是五岳。
像东岳泰山的道教宫观就会更多,而南岳的佛寺香火更加旺盛些。
北岳恒山同样也是如此,大大小小叫得上名号的寺庙和宫观就有几十处,像九天宫、元灵宫、北岳庙……
而在这些寺庙和道观里,最为出名,也最广为人们所知晓的,应该就是悬空寺了。
虽然现在悬空寺里的都是僧人,但其实很多年以前,这地方叫做玄空阁,是三教合一的圣地,整体主要由四部分构成:一佛院,两吊楼,一回廊。
南楼供纯阳和三官,北楼供五佛和观音,以及一些儒家的圣人,两栋楼之间以飞栈相连,共通构筑成了残垣断壁上吊起一座楼阁的宏伟景象。
与同行的众人商量了一下,大家达成了一致——去!
陶知爻肯定是要去的,毕竟事关萧闻斋,哪怕只有一丝找到线索的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幸好,现在不是旅游旺季,陶知爻他们几乎没怎么排队就买到了景区索道的票。
两个年轻僧人本来是要爬上山的,因为这也是他们修禅的一部分,但现在有客来访,情况显然不同,因此就挑着扁担,和他们一起坐了索道上山。
从索道上下来,在两个僧人的带领下又走了十来分钟,很快,一座建造得巧夺天工的青森古刹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悬空寺,到了。
第110章
在陶知爻他们从地下上来的这半个多小时里, 风小了些,空中飘来几朵流云,将阳光遮了部分。
走在前边带头的僧人仰起脸望了一眼远处, 乐呵呵地回头。
“这可不常见, 几位客人运气不错。”
云影涂抹上角棱锋锐的山体, 映出一层岩石的青灰色, 远处的古刹冒出阵阵青烟,偶尔远远传来一阵摇晃的风铃声掠过耳畔。
脚下石板厚重, 在不知多少岁月间略微变了形,没有刚建成的那种平坦,走起路来有些站不稳,但配上此情此景,倒还真让陶知爻几人有了一种一脚踏破了时空, 来到了一处无人的佛梵之境一般。
“前面就到了。”
年轻僧人的声音,让几人回过神来, 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陶知爻朝萧闻斋看过去, 就见对方也正转头看向自己。
“会有办法的。”陶知爻一笑。
萧闻斋也笑。
嗯, 他相信。
踏进悬空寺大门的那一刻,一股上好香材的味道扑面而来。
比较大型的寺庙道观, 其实都会自己做香,什么线香、香塔、香饵等等, 比如青城山这样的道教圣地,就能做出奇楠级的降真香,但普通路子基本上买不到。
而悬空寺的香和陶知爻闻过的香都不同,有点像乳香, 又有几分像木樨和檀香,应该是独门秘方了。
果不其然, 那带头的僧人见陶知爻抽了抽鼻子,就笑道:“这是我们悬空寺的独门香方,外头买不到的。”
陶知爻几人在僧人的带领下,找了个偏殿坐下来休息。
而那两个僧人则一个去拾掇采买回来的东西,另一个则去请当值的长老,问一下该请哪位长老来给陶知爻他们指点迷津了。
胡葵一进佛寺里,就像浑身上下爬满了虱子一样不痛快,便也不在房间里呆着,此时她正披着风衣抱着胳膊,一边翻白眼一边看楼层阁宇间穿梭的悬空寺僧人,嘴里嘀嘀咕咕的,明显没啥好话。
陶知爻看着她的样子,本来只觉得好笑,但就见胡葵的表情突然有一瞬间的凝固。
她脸上的嫌弃逐渐变为了惊讶,而后转过头,看向了屋内正和萧闻斋坐在桌前喝茶的陶知爻。
陶知爻放下茶杯,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
胡葵伸手指了指楼下,陶知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穿过层层交错的朱红漆木,陶知爻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一个人身上,也是愣住。
那人瘦瘦高高,背了个鼓鼓囊囊的行军包,在旅游景点,这样的打扮其实并不少见,毕竟游客众多,大家观念不同,有的要住高大上的酒店吃最贵的食物,有的在险峰风餐露宿只为那晨曦与朗星的无限风光。
而胡葵指给陶知爻看的那人,留了一头长发。
是那个在高铁站把归宗瓶放到陶知爻背包里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立即转身拐到楼梯口跑了下去。
此时,带陶知爻他们上山的那位年轻小僧刚请来今天值班的长老,边往楼梯口走,边给长老解释陶知爻他们的来意。
突然就听头顶一阵噔噔蹬的脚步声,抬起头,就见陶知爻和胡葵跑了下来。
“两位久候。”那年轻僧人持了一礼,还以为陶知爻他们是等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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