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这种好事……就因为正好跟自己聊着天,就送她了?
但于舟没被人送过电影票,吃不准苏唱的意思:“你意思是,两张都给我吗?”
……
话一出口,她就想哀嚎自己脑子有泡吧。
可能是苏唱的语气太不像要与她同行了,倒像是处理一件不需要的物品那么随意,因此于舟略有些想当然。
她赶紧撤回,觉得不礼貌。
但苏唱的信息又至:“看到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于舟在屏幕这边不自觉地笑,缓解尴尬。
“你想要和朋友一起看吗?”苏唱问她。
是打字,但于舟好像觉得,已经能够想象苏唱温柔的语气了。
“没有啊,我就是看电视里是这么演的,”她一边打字,一边用低低的语气跟着念,“不好意思啊,我确实没有被人送过票,我有点不礼貌了。”
嘶……耳朵好烫。
苏唱那边回过来一条语音,于舟点开,那边先是撩动气息笑了一小下,然后说:“没事。”
这是内部的小型首映,邀请了一些影评人KOL之类的,因此得登记苏唱的名字和手机号。
“得跟我一起,需要填我的信息。明天有空吗?下午两点。”
“有的,在哪啊?”
“前港。你怎么过去?”
“我在朱园这边,等下查查地铁。”
“我开车接你吧,顺路。”
“哇,好耶,谢谢谢谢。”发过去一个鞠躬的表情包。
嘿嘿,捡大便宜了于舟,首映啊,内部票啊,她都想好微博怎么发了,也想好明天怎么在电影院拍一张票根发给热爱X战警的大表弟二表弟显摆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有人脉过,于舟乐颠颠地去洗澡。
第3章
第二天,于舟早早地就在楼下等着了,那时候是初夏,是于舟觉得最舒服的季节,阳光和煦,万物可爱,小区里的花草开得并不张扬,连蝉鸣都还没就位。
于舟不喜欢一切攻势太强的东西,植物的长势如此,温度的冷热如此,待人接物的进退如此。
她那天特意穿了一条小裙子搭着高腰T,斜挎一个精致的小包。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穿小裙子,但听说有网红要去,就怕自己太怂。
在路边站了会儿,远远地开来一辆黑色的帕拉梅拉,于舟心里咯噔一跳,又淡淡一句:卧槽。
这一句感叹得比较无力,说不好是被苏唱震惊习惯了,还是于舟心里本来就有预设——当然是琼浆玉露才滋养得起苏唱这样的大小姐。那气质,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家里出来的。
于舟开车门坐上副驾,苏唱在摘墨镜,低头把叠好的墨镜放到盒子里,才抬脸对她淡淡一笑:“等很久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我刚下来。”于舟客气地说,见苏唱单手把眼镜盒的盖子扣好,又习惯性地操心:“你还是戴上吧,现在中午,太阳挺晃眼睛的。”
然而苏唱大概觉得跟于舟没见几次,戴着墨镜聊天不太礼貌,只勾勾嘴角摇摇头,眼睛稍眯几下,就适应了光线。
路段的红绿灯比较多,车辆缓慢前进,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又陷入沉默。
于舟这人有个毛病,不见面吧胆子要大一点,在网上,她觉得给苏唱发发表情包,俩人也没什么隔阂,面基就不一样。
“咳嗯。”于舟清了清嗓子。
苏唱没反应,摸一把方向盘。
“你这个车,是帕拉梅拉啊?”于舟揉揉鼻子,小声说。
“嗯,对。”
“我在网上刷到过,你这车后面好像有尾翼,抬起来很帅的。”
“是吗?”苏唱笑了笑。
啊?她的车,她问“是吗”?于舟又有点尴尬了,扭头看一眼后排,好似眼神跟尾翼打个照面,就能言行大方一点。
这一眼却落在了后排的抱枕上,她轻“嘶”一声,拧起眉头,望着苏唱:“你的靠枕上,印的也是女帝吧?”
“你还说你不喜欢,周边都有了。”于舟有点不理解了,喜欢个游戏角色是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苏唱抬眸,自后视镜里扫一眼,轻声说:“别人送的。”
啊?又是别人送的。
票也是,抱枕也是……
“长得好看,是省钱哈。”于舟往椅背上一靠,捋捋自己小包的包带,低声嘟囔。
“什么?”
“没什么。话说,你为什么要请我看电影啊?我是说,为什么是我啊?”
苏唱想了想:“我其实对这类电影就还好,今天正好有空。朋友也不多,送给别人,我不去的话,她们用不了。”
“那,我。咱俩。”就是说,也没太熟。
苏唱也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其实是一个挺懒得跟别人打交道的人,说尖锐一点,她连跟自己的父母打的交道都不多,圈里的朋友聊天仅止于工作,距离一旦拉近,她的耐心就欠奉了。
因此医生跟她说,她应该多交朋友,多打开自己,保持心情愉悦,作息规律,否则还会再生病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在病房里遇到的于舟。
该怎么形容她呢?一开始像一颗圣诞树,挂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盆、水壶和卷纸。圣诞树原本在打电话,看见苏唱时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
苏唱没有见过这样的打量,有的人的目光是从上至下的审视,有的人的目光是由下往上的冒犯,有的是欣赏,有的是不屑……满满当当的情绪输出。
但于舟望过来时,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睛偏圆,黑瞳孔尤其大,看人的时候,似在接纳。
接纳苏唱倒影在她的眼底,眨了三下眼,第一下是认知,第二下是包容,第三下是储存。
总之让苏唱觉得很特别。
她曾以为这是于舟作为作者观察世界的技能,就是无论好坏,先以视线描绘它,并不急着定义。但不是,只有于舟这样,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这样。
第一印象是特别,第二印象才是奇妙。
圣诞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背对着苏唱把东西放下,安静得出奇,午饭后苏唱去茶水间,听见她捂着话筒打电话,嗓音很雀跃:“我发现住院真的还行,我的被子上还有小花哎,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有,我隔壁床就没有。”
有一点小得意,像上帝给她颁了个奖。
嗯,圣诞树成了小喜鹊。
第二天中午,小喜鹊又变作老阿姨,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把苏唱觉得难以下咽的盒饭嚼得很香,还不忘以过来人的语气劝苏唱:“你太瘦了,可得多吃,光喝水不行,等下晕在手术台上。”
那语气,仿佛盘腿就要上炕。
第三天,老阿姨化形林妹妹,哭哭啼啼地说:“操,我觉得好疼,你看到走廊上的那几个人没?引流管从肚子里插下来啊,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这个。”
苏唱终于忍不住开口:“可是,我们俩的手术,都用不上引流管。”
在于舟演完了一百个小剧场以后。
所以苏唱时常觉得,于舟的名字起得很妙,于舟,宇宙,她有多重宇宙。
很久之后,苏唱才发现于舟的特别之处在哪里,别人也许是花,是草,是灌木丛林,但于舟是土地。她接纳花,接纳草,接纳灌木与丛林,然后邀请它们在土地上投射下各种阴影。她时而享受花的阴影,时而享受树的阴影,以此组成丰富而隐蔽的植被。
沉默的时间过于长,小宇宙开始转动,于舟吸吸鼻子。
“你喷香水了?很好闻。”
“嗯。”苏唱轻轻说。
“我也喷了,但我一般不喜欢跟别人讲这个话题,我怕人家问我是什么香水,我法文英文的说不好,”于舟自己打发自己,“唉,现在说这个,因为咱俩在车里,真的有点尴尬。”
找不到话题了她。
苏唱没见过这么坦诚的话题开启方式,轻柔的笑声和转向灯一起响起来。
她一笑,于舟略微缩起来的双肩就展开了,也跟着她眉眼弯弯地笑,话匣子捧出来,开始慢慢往外掏:“欸,你多大了?”
“二十五。”
“哇。”
“不像?”苏唱看她一眼。
“不是,我想夸你挺年少有为的,但又发现我不知道你有为在哪里。”
苏唱一顿,这次笑意更长一点:“嗯,我是做幕后表演工作的。”
她当时没说自己是配音演员,正如她一直没说女帝的CV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于舟不是很明白幕后表演具体指的是什么,她心里勾勒出的形象很诡异,就是皮影戏后面戳棍子的艺术家。
但苏唱怎么看怎么不像。
“那你是本地人吗?”
苏唱没回答,只瞄她一眼,扶着方向盘沉吟。
“怎么?”
“我在想,这些问题,在医院住的那几天,你怎么没问我?”
按常理说,这样的对话,应该发生在初识的时候。
于舟低头想了想,说:“我那时候,没想跟你做朋友来着,就没什么了解的欲望,毕竟那是医院啊,我那时候想着,咱俩都活着就行。”
“扑哧。”
她听见了忍俊不禁的声音,惹得她抬头,撞进苏唱含笑的侧脸里。
不是第一次见苏唱笑,但第一次看她忍不住。很漂亮,眼神亮晶晶的,像有揉碎的珠光。
这副山水画一下子就活了,水有了源头,云有了方向,微风拂过,山川的阴影缓慢游移。
一如此刻玻璃映照在苏唱脸上的光晕。
于舟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一边乐一边解释:“真的,就是你不看电视剧的吗?我特别怕在病房里遇到一个病友,我们萍水相逢,短暂相交,然后发现对方可严重了,那我会哭死的。”
所以病房里当然不能发展友谊,这个理论很正确。于舟觉得。
苏唱认真地听她说,点点头,不知道算不算个认可。
但之后她说了一句没什么头尾的话,她说:“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话很多,但听起来很舒服的人。”
这句话说得很低,却又不乏诚恳。似乎终于找到答案,来解释为什么送票给于舟。
第4章
这话显而易见是一个夸奖。
因此于舟就不大好意思了,尤其是,还从一看就不怎么常夸人的苏唱口中说出来。
于舟这个人吧,一害羞脑子就容易短路,年少一点时尤其是,于是她稍稍停顿了一秒,小声问:“你那些朋友说话招人烦啊?”
呃……
她想下车了。
大概是想要掩盖过去,于舟按个回车键,话题另起一行:“我发现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就是刚刚开心的那种笑。但你要不笑,气场就很强。”
“是吗?”苏唱好像很喜欢说“是吗”,轻轻的,听不出来是肯定还是否定。
“是啊,”偏偏于舟很喜欢接话,她侧了侧身子,认真地对着苏唱,“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都不笑的,就这样,冷着脸单手拿手机,抬头瞥我一眼,又低下去了,我当时吓死。”
“吓死?”
“嗯,我怕你脾气不好咱俩处不来,反正……”于舟的话软软地拐了个弯儿,眼角也弯起来,“想不到你人那么好,还请我看电影。”
于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姑娘,别人对她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她就认为对方是大好人。
她此刻很开心,因为认识了一个又漂亮又有钱有人脉还温柔的……呃,皮影艺术家。
到了电影院,俩人之间的气氛已经融洽许多。场子很小,在一个商业区,苏唱先去一边的签到台俯身签字,于舟见里边已经有一些网红站在背景板前面拍照,便也跃跃欲试地想过去看热闹,苏唱把笔递回去,走过来问她:“爆米花,要吗?”
里面可能买不到。
“好呀,你喜欢吃甜食吗?”于舟一边走一边问她。
“不喜欢。”
啊这……
但看于舟的样子,应该喜欢。这句话苏唱思索了三秒,没说。
于是又沉默着去买好爆米花和冰可乐,沉默着检票进电影院。苏唱发现旁边这女孩儿更有意思的一面,她来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或者是见到不熟悉的人,先是安静地观察,像小猫踮脚抬爪子,连呼吸都比在车上收敛些。
但她又不局促,哪怕她素面朝天地走在妆容完好的KOL中间,一面看,一面还能挑桶里的爆米花。
苏唱发现了,于舟会先把糖色裹得比较浓,比较脆的挑出来吃掉,通常在桶的中下部分。
因此苏唱就很自觉地拈一两个顶部的吃,软绵绵的,没那么甜的。
刚好,她也不太爱吃糖。
这场电影给于舟的感受很不一样,场地小,跟以前阶梯教室上课似的,影评人们也不怎么大笑,偶尔到较为平缓的对话场面,还有人清嗓子咳嗽的声音,就听讲时的那种,给人的感觉这电影特无聊。
于舟心里狠狠叹气,不一起哭一起笑,那电影院的意义是什么,她为什么不缩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影院的作用,不就是“哄堂大笑”里的那个“堂”,“举座皆惊”里的那个“座”吗?
瞧瞧,这老教授都被折磨成这样了,旁边的观众却一幅生死看淡的样子,还有两股香水味在于舟的鼻端打架,左面是苏唱惯用的木香,右面是陌生人的花香。
木香的主人把手伸过来,要抓两颗爆米花。
苏唱拿爆米花的姿势也不太一样,她会先在空气里虚虚地撩半下,然后再将手指落下来,于舟很注意细节,她觉得,这个微妙的停顿感很加分,大概连爆米花都能生出一点被宠幸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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