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夹杂着心疼一起涌上,秋望舒听见自己开口,没有再回避地对她说:“是我担心你,所以才执意要进来。”
闻言,苍白的脸上神色一滞,但是很快她又偏过了脸去。
原以为易君笙会继续推拒自己,可是秋望舒却听见她极为平淡地问自己:“然后呢?”
“你进来以后要做什么?”
她也没有仔细想过进来做什么,她只是不想让易君笙一个人在房间里疼到天亮。
思索片刻后,秋望舒轻声回道:“司遥说,有时候这药要到天亮才会起效。”
“我就想,也许我能做点什么……让你不要那么疼。”
这话似乎叫易君笙又想起了些什么事来,嘴角扬起一个有些嘲讽的弧度,她哑声道:“是,你一贯热心热肠,自然见不得同伴受苦。”
说完,她终于偏过了头来,用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秋望舒。
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目光,秋望舒手心一颤,眼睛也下意识想避开。可是想到自己进来的目的,她又重新望进了那双眼睛。
四目再次相对,这一次,易君笙平静地丢出了一个难题:“那要是我说我不需要,你会出去么?”
她的语气好像在试探又好像在推拒,可是无论是她的目的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秋望舒的回答都只有一句干脆的否定。
“不会。”
这一句不会似乎在无形中给秋望舒带来了说下去的底气,于是她攥紧了颤抖的手心,再无顾忌地将她在幻境中想说的话吐了个干净。
“我不会出去。”
再重复了一遍之后,秋望舒想起了她方才便想反驳的一句话,“你说我热心肠,可我觉得并不是那样。起码我在对着你的时候,不是什么热心肠,也不是什么把你当做同伴的坦荡。”
将真心剖开的紧张让秋望舒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顿了一顿后,她紧紧地盯着易君笙道:“我也有不敢宣之于口的私心。”
“不敢宣之于口么?”
在一瞬的愣怔后,易君笙脸上露出了些许愠色。
她一直都知道秋望舒心里并不是没有自己,可是这一刻她却不清楚秋望舒说句话到底有什么用意。
难道是要推翻之前给自己的所有回答,抛开她推拒自己的所有顾虑和自己在一起么?
不可能。
秋望舒既做不出这样的决定,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面色愈发苍白,易君笙敛眸道:“关于你无法答应我的理由,你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么?”
“我明白你的顾虑和担心。如果你是觉得愧疚,觉得想要弥补我什么,那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易君笙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告诉秋望舒:“你并不欠我什么,秋姑娘。说到底是我自己动了私念私心,所以我在这里生闷气,气得也只是自己无法动摇你罢了。”
“所以,你也不需要因为不忍心而在这里陪我。”
听出易君笙误会了自己的来意,秋望舒张口便想为自己争辩上两句。可是开口时她又想到易君笙都断定了自己的来意是模棱两可的安慰,那接着再解释又如何能解释得清。
自己之前做得那般决然,易君笙是该气的,所以与其苍白地说些解释不清的话语,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地想想,要怎么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
沉默良久后,秋望舒抬头,试探性地问易君笙:“你说……我不欠你什么,是么?”
闻言,易君笙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这般问起,但是思索过后还是认真地回道:“是,你原本就什么都不欠我。”
无论是渡口相救,还是这一路的相助,那个欠下许多人情的都是贪心的自己。
易君笙的回答带来了一阵沉默。良久后,秋望舒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语气中没有颤抖,只有她自全身搜刮而来的勇气。
“可我却记得,你欠了我一样东西。”
易君笙的眼睛随着这句话缓缓睁大,而秋望舒却毫无停歇地讲出了更让她诧异的话。
“十年前,我在伏春城遇到了一个人。”
“她跟我约定好会等我一起去看弄影戏,去扎纸鸢,去吃糕点,可是等我回头一看时,却再也没见到她的踪影。”
“她明明说不管多久都能等我,可是最后却只留下了一个香囊然后就不告而别。”
“虽然我之前没有记起她的名字,但我想,不管怎样她还是欠我一声再见。”
自怀中缓缓取出一个保存得很好的香囊,秋望舒盯着易君笙的脸,松手露出了竹叶绣纹下的两个小字,“你说是么,寒争。”
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时,秋望舒的声音里还带着不安的稚气,但是这一次喊出“寒争”二字时,她的声音带的是全然的期待与勇气。
她想,伏春山的风雨是还没有停,可是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在,那自己便一直有斩断风雨的勇气。
秋望舒这几句话犹如一阵一记重锤锤在易君笙耳边。即便浑身带着被寒冰浸过的刺疼,可易君笙还是撑着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她给了你这声再见之后呢?”
这一次,她的眼中有和秋望舒如出一辙的试探。“你打算做什么?”
走近了几步,秋望舒在易君笙床头蹲下,当着她的解开了那只素色香囊,露出了里面熟悉的香雪花香。
“我想告诉她,这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私念和私心。十年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十年前是因为遇到了她,我才第一次拿起更星剑。十年后也是因为她,我才第一次想象过一切结束之后的生活。”
没有错过易君笙眼中颤动的浮光,秋望舒取出那个香雪花结,颤声问道:“所以我想问她,虽然迟了很久,但她还愿不愿意重新戴上这个……香雪花结?”
这香雪花结带着幻阵里的凉意,叫秋望舒不由得又想起那冰棺之中携手沉睡的两人。
她不想要那样的结局,不想让自己直到无可回转之时才后悔两人没有相守。
她想要带着一份了结一切的勇气,和易君笙走到一起。
花瓣已没有初时完整,结环的颜色也不复辜月节时鲜嫩,可是那花结的香气却半点都没有消退。
这分明就是那日,自己不小心从幻阵的石梯上丢下的花结。
那日,阵中昏暗,她原本以为这花结落到了洞底不知何处,可没想到秋望舒却找到了花结,并将它又重新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秋望舒的话和这失而复得的花结让她的思绪彻底乱成了一片,愣愣地盯着那一片柔白,易君笙竟是一瞬都不敢挪开眼。
她这样的反应,秋望舒心中突然漫起了无边的心疼。明明两人都清楚彼此的心意,可是因为自己欠了她一个真心的回答,她才会像这般不敢置信。
如春雷般的心跳早已盖过了两人的思绪,既然普通的词语不足以表达她的急切与渴慕,那她便干脆用最笨拙的本能去表达吧。
颤抖的手心缓缓抬起了易君笙愣怔的面庞,在易君笙惊讶的眼神中,秋望舒倾身靠近了那汪不断翻涌的水雾,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覆上了那微凉的双唇。
第113章 相许
与上次客栈中的吻不同, 秋望舒这个吻又浅又轻,唇瓣贴着唇瓣,鼻尖碰着鼻尖。没有潮热不止的气息, 只有温柔而纯粹的触碰。
直到秋望舒的唇退开,易君笙才回过神来。唇边的温热还未完全退去,可是很快, 她的手腕上又传来了绵柔而微凉的触感。
柔白的花瓣陷在纤长的手指里,易君笙愣愣地低下头,看秋望舒郑重地将那花结戴在了她的手上。
夕阳彻底落到了红石崖后,屋里没有掌灯, 却投进了泛着幽蓝的夜色。
指尖抚过花结, 易君笙抬眼朝秋望舒看去。秋望舒的情意落在了自己的腕间,可是她的腕间却只有澄净的夜色。
缓缓伸出手去,易君笙用二指挑起了秋望舒的手袖, 喃喃问道:“怎么只有我一人戴这花结……”
“你的呢?”
被问到自己当时买的那串花结,秋望舒面上浮现出了些许愧色。游灯那日她跑得太快, 等回过神来后,花结便已不在自己的怀中。
当日她的思绪太过混乱,满脑子想的只有怎样离开易君笙,怎样离开弃月城,所以直到最后她也没有重新买一个花结。
辜月节发生的事是扎在两人心里的一根刺,秋望舒虽然不想在易君笙面前提起那件事,可是她也不想骗易君笙。沉默片刻后, 她还是迟疑地开口道出了实情:“那串花结, 被我落在了弃月城……”
易君笙显然也想起了当日之事。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她抬眼看着秋望舒,柔声询问道:“那我便给你戴个别的吧。”
别的?
在秋望舒还没有想出她要给自己戴上什么的时候, 易君笙便毫无准备地抬起了她的手腕,温热的鼻息扑在腕间,带来一阵猝不及防的痒意,而在这让她瑟缩的痒意中,秋望舒睁大了眼,看见易君笙垂下头,将嘴唇轻轻地印在了她的腕间。
并没有停留在一处,易君笙贪心地用唇瓣摩挲过被自己圈住的手腕。她的神情揉投入而专注,仿佛她在吻的不是秋望舒的手腕,而是她最心爱的珍宝。
就在羞红即将爬满秋望舒的耳朵时,那被温热所覆的外腕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嘶”轻轻地抽了抽手,秋望舒翻过手腕来,看清腕骨边留下的痕迹,她不解地看向易君笙。
没有让秋望舒把手完全抽走,易君笙用指腹划过自己的作品,她的动作像是温柔的安抚,可是眸光中却糅杂了暗喜与满足。
“疼么?”秋望舒听见她用极轻的声音问自己。
腕骨边留下了一道微红的印子,但那力道根本不足以称之为疼。
也许是被这暗含私欲的痕迹烫到了,秋望舒的心里也掀起了翻腾不止的热意。
她不禁希望,这个痕迹可以在她手上留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目光从腕边逐渐上移,秋望舒开口,迟疑地问道:“不疼……但是,印子没了以后呢?”
看着易君笙的眼中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泛起止不住的波澜,秋望舒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极为认真地望进了她的眼底,“你还会,一直给我戴上么?”
相接的目光中传来了彼此都确认的心意,易君笙的眼底软成了一片春融。
“会。”
她想要这双眼睛永远注视着自己,永远将柔软的情绪袒露给自己,于是易君笙没有再犹豫,垂头吻住了秋望舒,也衔住了她所有的颤抖与急促。
不知足地吮着她呵出的热气,易君笙忘了自己蛊毒才平息不过一刻,竟然想要将秋望舒拉到床上来。
骨缝间传来一阵残留的刺冷,易君笙双手一颤,不仅没能拉起眼前人,还差点栽进秋望舒的怀里。
接住了差点掉下来的人,秋望舒眼中漫起了浓浓的心疼。她明白易君笙的意思,也想离易君笙更近些。于是她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除去鞋履,然后迈上了床榻,无言地靠近了易君笙。
这一次,两人之间终于不再有间隙。擂鼓般的心跳交相呼应,两人的鼻息也顺利地交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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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西疆起了一阵风,钻进了那紧闭的窗棂中。密不透风的欲念终于随风散去了几分,易君笙也侧身沉沉睡去。
即便眉心终于不再结着不安,可是她的手中仍执着地抓着秋望舒的发带。
不忍惊扰她的心盖过了后知后觉的羞赧,秋望舒缓缓坐起,抓起散在腰下和床脚的衣服,悄悄穿好迈下床榻。
明明说着心疼,可自己却对着病中人不管不顾地胡闹这一通,以至于早已过了一更,两人却还没有用过晚饭。
没有发带,秋望舒只能随意挽起了辫子。辫尾松松地散开,为她徒增了几分随性与柔软。
整理好所有衣装后,秋望舒回身走到床边。她原本该直接开门的,可不知为什么却忍不住折头回到床边。
明明只是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可自己心里却连一眼都不想转开。
轻轻地在易君笙眉心间落下一吻,秋望舒想,这应该就是不知足的感觉。
劳累奔波了许久,众人都已睡下,在红着脸问过守在旁边小屋的司遥后,秋望舒逃也似的朝院中那破败的厨房走去。
沿路上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和柴火味,秋望舒擦亮了火折子朝空无一人的厨房探去。
然而就在眼前亮起的瞬间,秋望舒却看清了厨房里居然还站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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