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将王五和酒老头串起来的有很多人,但会将王五和铃医仙子串起来的,也许只有一个看起来一直置身事外的人。
秋望舒刚想开口回应易君笙,可是两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踩断枯枝的声音。
……有人!
如果是寻常村民看见她们两人的打扮,一定和酒老头一样吓得跌坐在地。可是身后之人却只是站在低矮的木门前,一声也不吭。
在月光所不及处,那人定定地站着。月光虽暗,但秋望舒却勉强能看见那人头上闪过的一抹鲜红。
一抹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的鲜红。
月影流动间,秋望舒眯着眼,看清了月光照过来后的半张侧脸。
……!
此人根本不是什么被惊醒的寻常村民,而是请铃医仙子神像那日,走在神像前摇铃的神婆——红姑。
半明半暗里,红姑抬起头来,对两人闷声道:“苏铃,并非死于疫病。”
“想问什么,就进来吧。”
第067章 十二年前
红姑是村里的神婆, 按理说,应该帮着村里人一起瞒着她们。
可红姑似乎却愿意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们。
想不通红姑帮她们的理由,秋望舒和易君笙神色戒备地跟着红姑进了屋。
虽然不知道神婆家里具体是什么样, 可红姑的屋子明显空荡得有些过分了。
没有村民送来的鸡鸭鱼肉,也没有符纸法器。
只有方桌上静静立着一个香炉,里头立着红姑刚刚点上的香。
“我这里没有热茶, 你们将就坐下吧……”
给两人倒了两杯温热的茶水,红姑缓缓拉开凳子坐在了方桌旁。
摩挲着有些豁口的茶杯,易君笙试探着开口问道:“老人家,村中人对此事讳莫如深, 可您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们呢?”
红姑似乎也想不明白自己叫她们进来的原因, 她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掌纹,自嘲道:“谁知道呢……兴许是如果今天不说,那之后就没机会了吧。”
她似乎还有所保留, 所以她顿了顿,对两人说道:“只不过我老了, 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你们也只能试着问问了。”
“那我想问问您。”
想试试红姑愿意跟她们说到哪里,于是秋望舒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她疑惑已久的问题:“这村子祭拜铃医仙子,不是为了祈福,而是为了赎罪吧?”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红姑讽刺道:“赎罪?”
“那也得有人知罪啊。”
抬头直视着两人,红姑下了定论:“这不是赎罪, 是求饶。”
世人敬神, 为的是祈求平安, 寄托心愿。
可仁远村祭拜这他们捏造的神佛,是想用虚情假意的歌颂去掩盖他们犯下的罪孽。
听到“求饶”二字, 易君笙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铃医仙子死在十二年前,此后,这村中便再无外人久留。如果说有谁一定要要王五溺死,一定要村民忏悔。
那她只能想到一个,没有理由非要留在这村中不可的人。
仔细观察过红姑的神情后,易君笙缓缓道出了红姑请她们进门的猜测:“可我觉得”
“言益灵,大概不会给他们求饶的机会。”
红姑不断摩挲掌纹的手停下了,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
她越笑,腰板弯得越厉害,像是老旧的皮球裂开了缝,不断地住往外泄着憋了许多年的气。
终于停下了笑声,红姑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是舒了一口气,开口问了句:“她的灵字,怎么写?”
看秋望舒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完,红姑喃喃道:“原来是灵灵,不是宁宁……”
宁宁?
那是从前苏铃唤言益灵的小名么?
轻笑了两声,红姑摇头感叹道:“那孩子,一转眼,也这么大了。”
“当日,我把她从河边推下去的时候,她不过也才”
虚虚地抬手比划了下到桌腿的高度,红姑面上露出了像是怀念的神情,“这么高吧”
红姑的话听得两人皱起眉头来。
即便她不直言其名,可两人也清楚,红姑嘴里的“她”指的只可能是言益灵。
不知道红姑当年是以什么样的角色将言益灵推下去的,也不知道红姑如今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向两人讲出当年的事情。
她们只能紧紧地盯着红姑,期待着她继续讲下去。
又听见了那纠缠了她十几年的铃声,红姑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讲起了十二年前的事情。
“十二年前,苏铃作为游医,来到了这村中。”
“她来的那天,村子里热闹极了。孩子们在村口好奇地追着她的铃铛,而她就这么背着药箱,拄着木杖,带着两姐妹,一步步地走进村里来。”
“我记得她和村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叫苏铃,是从南边来的游医,采药路过此地,希望能在村中暂住一久。”
红姑的眼神缓缓转向了祭典那日她要穿的红衣,而那浓艳又吉庆的红色,却将她的思绪带回了十二年前,那个一切事情都还未发生前的傍晚。
一个戴着面巾的女子正将汤药喂给木箱中的兔子,手腕擦过木箱时,她手上的银镯发出了一声脆响。
而她,便是红姑口中,成为铃医仙子前的游医苏铃。
箱中的兔子毛色无光,眼珠浑浊,一边喝着汤药一边不住地抽搐。
这几口兔子喝得极其艰难,而苏铃却看得越发专注。
突然,紧闭的木门被推开,一声女子的轻唤打断了她专注的观察。
“师君”
迎着夕阳,门边的女子推开了门,一言不发地望着苏铃,似乎是在看她做的事情。
手腕上的银铃一颤,苏铃被吓得发出一声低呼。
“吓我一跳!”
她的话语轻柔,带着些南方音调。虽然不住地抚着心口,可语气里却没有责怪。
将木箱关上后,苏铃净过了手走到门边。轻轻地关上了门,她拉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温柔的面孔。
“小川,你先出去帮我摘摘菜吧,我收拾好,就去做饭。”
被她叫做小川的女子,其实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虽只有十五岁,但眉目间却已隐隐有历经风霜后的沉稳。
摘菜很明显是苏铃赶人的借口,小川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已经做好饭了。”
早在几天前她就已经看到苏铃偷偷买了一窝兔子回来。而当她发现苏铃在收集那病人的血时,她马上就猜到了苏铃要让兔子感染上同样的病,然后,让能撑下来的那只做苏铃给人治病的“转机”。
皱起了眉头,小川转过头指向另一间紧闭的房门。
“可是师君,您是想把种痘法用在那人身上么?”
七日前,苏铃接了一位从西疆回到仁远村的病人。
仁远村的民风与它的村名半点都不沾边,不仅不许苏铃接触村中不识字的女孩,还污蔑苏铃的医术不正统,是歪门邪道。
苏铃原本已经准备启程离开了,可是这位病人,却恰好是她们刚来时,把屋子借给她们住的商人——木叔。
听到小川的问话,苏铃心头一紧。小川是她的徒儿,聪明伶俐,心性也坚定,可是种痘术风险极大,她不愿让小川牵涉其中。所以,不论小川今天要问什么,她都不会多说半个字。
挑了挑眉,苏铃故作轻松道:“就你鬼精灵。”
知道她要扯开话题了,小川皱起了眉头来。
师君要看谁的诊她都没有异议,可唯独那间屋子里捆起的木叔不行。
木叔的病证闻所未闻,面色已同死人无异,却发疯似的想要啃咬他人。既像是被疯狗咬伤的症状,又像是邪火入心的狂症。连村中备受尊重的神婆红姑都不敢接,可苏铃却要毅然决然地接下了。
甚至还要冒险试试以毒攻毒的种痘术。
紧盯住苏铃的眼睛,小川缓缓道出了一直以来的担忧:“若是被别人知道了”
“他们会咒你,大喊你用的邪术。”
小川说的担忧苏玲怎会不清楚,这村子不仅医术落后而且还盲目迷信。
自己本就被视作村中异类了,如果这种痘术再被村里人发现,那自己会被当做用邪术的鬼婆也不一定。
可是……起码让她试试,再决定该不该放弃。
深吸一口气,苏铃缓缓道:“我知道,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必须得试试。”
知道她铁了心要试,小川于是冷静下来,缓声诱劝道:“师君,我知道你想解决这个奇症。”
“可是你就算试到最后,对自己也没有半分好处。”
“如果治好了,这村里人不会念你半分好,可如果治不好,你难道还不清楚村里人会怎么对我们么?”
“我是为的自己能安心。”
“我既已想到了种痘法,那就要试到底。”
虽然说试到底,可苏铃也没有打算把她们几人的命也搭进去。
“但你说的我也清楚”
长叹了一口气,苏铃看着小川妥协道:“如果种痘法没有起效,我会在众人发现前,带你们离开。”
似乎是在确定苏铃这话的可信度,小川紧皱眉头,抿直了嘴唇。可小川还没说话,外面便突然响起了令人紧张的嘈杂声。
害怕是村民带人来闹事,小川神情警惕地握起手来。
可等她竖起耳朵来听了一阵后,却发现所谓的吵闹声,其实只是犬吠声和让她熟悉到了骨子里的抽噎声。
“姐姐……”
听到这一声,小川放松了紧绷的姿态,没好气地叹了一声。
“啊,看来是宁宁回来了。”
小川的亲妹妹宁宁,每次都能在自己和小川起冲突时恰好帮到自己。
松了一口气,苏铃郑重地对小川说道:“我答应你了,你快去看看宁宁吧。”
看小川还是一副眉头紧皱的小大人模样,于是苏铃笑了笑,挤眉弄眼地对小川道:“你不去的话……一会儿她哭得更大声了。”
小川沉着一张脸走到宁宁面前,不耐烦地问道:“哭什么?”
打量过她空空的掌心,小川立马会意道:“东西又被抢了是吧?”
“上次是风车,这次是什么?”
看着宁宁的头顶,小川皱眉猜测道:“我给你买的孔明锁?”
第068章 兔子咬人
这个抽抽噎噎的孩子, 是小她六岁的亲妹妹。小川曾一度觉得这个只会哭闹的妹妹是她的累赘,因为她的出生,自己挨打更多了, 还差点被卖给邻村满脸麻子的老头。
可即便如此,当她那畜生一样的爹打算将这个累赘溺死时,她却发了疯一般地抢过了襁褓, 跑出了村子,跑到了甚至她都不知道是南还是北的地方。
苏铃捡到她的那天,她累到了极点,原是打算带着妹妹往山下跳的。
可苏铃叫住了她, 不仅让她吃上了热汤饭, 还给她们重新取了名字。
于是她们便这样跟着苏玲,过上了漂泊却安心的日子。
到现在,只会在襁褓中哭闹的人也快长到自己胸口了。
只是, 即便已经九岁了,可这脾气软得一如既往地让她火大。
“……王, 王顺和贵祥抢的……”
王顺和贵祥不过两个矮墩子,遇见时往死里打就行了,可不管她教过多少次,宁宁最终都只会哭着回来求她去教训他们。
她每次都这样,仗着她自己是妹妹,就觉得小川该替她摆平一切。
“你又没还手。”
看着她膝盖上沾上的灰,小川下了定论。
用袖子抹了一把哭得通红的脸, 宁宁抽噎道:“我不敢……”
冷笑了一声, 小川硬声道:“那你就永远被欺负。”
听她这么说, 宁宁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明白,明明她们会一直在一起, 明明姐姐总是会帮她的,可为什么姐姐却总是告诉自己,她不可能每次都帮着自己。
越想越委屈,宁宁一边哭一边想去抱小川,可是她刚靠近小川的裙角,却被小川不耐烦地推开了。
知道小川这次是真的对自己生气了,宁宁不敢再哭了,只能憋住了一声呜咽,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姐姐,我,我踢他们了,可是他们人太多了……”
宁宁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心地偷瞄自己,小川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偏过头去丢下一句:“洗手去吃饭。”
虽然到了晚上小川也没有理宁宁。可是到了第二天,宁宁还是看见了贵祥和王顺遮遮掩掩的乌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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