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归楚顿时扼腕:“看来还得给你准备变声器才行。”
曹南宗笑笑,笑里却有股愁意:“你看她刚才的身形,怕是已经怀上了。她的苦难,我只能倾听,只能这样远远祝福一句,什么也帮不上。”
月君当得越久,曹南宗越觉得力不从心,世间那么多痛苦,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他坐在高台上替他们开解一时,终究是杯水车薪。
“能听一听已经很好了,”夏归楚双手拢住他的脸,轻声道,“心理咨询师听人倾诉,一个小时候就要七八百上千块,你什么都不要,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夏归楚总能把玄之又玄的事,说得这么平凡,这么世俗,好像世间诸般事,也不过如此,曹南宗欣赏他这一点。
或许信仰的意义就在于此,生活太苦了,苦憋在心里发酵成毒素,谁不想有人帮自己脱离苦海,指点迷津?人不可靠,或许神可以,只是一点虚妄的希望,也能支撑人再活久一点。
“话说回来,往后我不用再躲在纱帘之后,也不用面具遮面了,”曹南宗看进夏归楚眼里,“妈妈说我离开持明和集团就什么也不是了,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我自己到底是什么。”
“好啊,”夏归楚一副照单全收的模样,揽过曹南宗肩膀,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说,“我刚刚拜神主的时候,许了个愿望。”
“许了什么?”曹南宗是绝佳的倾听者,瞅准时机问,笑等夏归楚的下文,他已经设想出很多答案,比如接下来的拍摄一切顺利云云。
可是夏归楚却说:“我求神主,愿某个傻瓜往后能随心所欲,那傻瓜叫曹南宗。”
曹南宗张了张嘴,想问夏归楚为什么不给自己许一个实际点的愿望,却给他许愿,浪费祈祷的机会,却又极快地意识到,刚才自己许愿的时候,也是给夏归楚许的。
他希望他永远自由。
可夏归楚自由了,他们还能永远吗?
曹南宗总盼望着永恒,这点上或许他和云流是很像的,只不过云流为了事事按她心意永恒不变,费尽心思控制变量,他却打心眼里认为,人本身就是善变的。
手按住夏归楚的后脑,曹南宗用力把Alpha嵌进自己怀里,眼睛发潮地眨了眨,他庆幸拥抱的姿势让他们如此贴近,却又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面对云流,他越战越勇,可抱着爱人,却感觉自己变得脆弱,到处都是破绽。能对云流说的话,很难跟夏归楚说出口,家里那张结婚申请书证明他骗过他,这一个污点,就足以让曹南宗把心弦交到对方手中,鱼严.稍一动便颤颤悠悠。
“阿楚,我想和你说件事。”曹南宗才一开腔,后背已经起了一层焦虑的汗。
夏归楚挨着男人脖子蹭,一无所知地茫然道:“什么?”
曹南宗张口结舌:“我……”胃熟悉地开始绞痛。
察觉到曹南宗身体发僵,夏归楚疑惑地一抬眉,正要追问,主神殿门口走来逛完一圈的石灵和小柯,一见他们就大呼小叫地围过来。
曹南宗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夏老师,你可算回来了!哎喃……曹?”
石灵盯着没戴面具的曹南宗,完全呆住了,她没看错吧,这是喃喃还是……曹总啊?!
要说曹总对外的形象都是束发西装,矜持贵公子的模样,眼下这乌发垂落,长裙翩然的模样,乍看和平时新闻里见的不太像,但石灵是工作室的人,私下没少研究老板和前夫的八卦,不至于真认不出。
小柯反应极快地捂住石灵的嘴,夏归楚也打蛇随棍上,眼刀飞过去,一副“敢乱说就灭你的口”的架势,石灵忙识趣地点头如捣蒜,用焦急的眼神表示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反倒是当事人曹南宗摆摆手,叫他们别太紧张。
自打谋划离开持明和集团,曹南宗便开始规划如何脱离曹总和喃喃的身份,走自己的路。
前些日子夏归楚没有知会他,就把特约模特的消息放出去,还把骂仗火力引到自己身上,曹南宗固然生气,但事后转念一想,却发现这恰好是个机会,一个让他堂堂正正做回自己的机会。
“阿楚,就从这次拍摄开始吧,我不戴面具了,你也不用特意挑角度避开我的脸,该怎么拍就怎么拍,”曹南宗看向夏归楚,郑重地说,“这是你的作品,我毫无保留。”
有些话没能坦白,不代表他对夏归楚心意有保留,再等等吧,等到时机更合适,他会说出口,不管那会招致怎样的风暴,他都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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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
第52章 孔雀开屏
“你确定?”夏归楚不无担心,虽然他有信心挡住脸也能拍出好照片,但那张脸本身就是最好的拍摄主体,遮住是暴殄天物,也影响模特全身心投入,“这次不怕暮云集团的股价跌了?”
曹南宗微笑道:“其实过不了几天,集团就会宣布我解职的消息了,股价如何,我也管不着了,这么大一个集团,也不是没了我就不能运转。我也想干点自己喜欢的事,这是可以的吧,夏老师?”
夏归楚愣了一下,也笑了:“太可以了。”
没分开几分钟的两个人,又抱到了一起。
石灵不知道自己这眼睛到底是该睁大看清楚一点,还是赶紧闭上,看得越多,知道的秘密越多,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临出发时,朱臻让她少说话,多做事。
咽下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石灵拿出一上午在圣坛勘景的成果,交给夏归楚。进了圣坛后小柯负责和人打交道,她则拿着测光表、色温表,配合手机上的取景器app,已经把圣坛能去的地方都摸得清清楚楚。
“夏老师你看,”石灵指着手机上的数据说,“今天正好有太阳,这个焦段、角度、时间大致是这样,我还拍了几张样片,你看看?”
夏归楚边看边点头,石灵虽然看上去有点缺心眼,但工作能力是朱臻筛选过的,靠谱。
来戈兰之前,他和团队开过会,这次主打作品放弃棚拍,放弃夏归楚最广为人知的浓墨重彩风格,全程使用徕卡胶片机拍摄,力求返璞归真。
因此前期勘景工作尤为重要,夏归楚早早设计好构图,画成分镜图,石灵的堪景也能有的放矢。
像这类拍摄,夏归楚不仅是按下快门的那个,他更像一个导演。
曹南宗静静旁观夏归楚和石灵对接,嘴角不由浮现一丝笑容,小柯悄悄和他感慨:“夏老师好厉害啊,虽然我是外行啦,但是看他工作很享受,那种成竹在胸的感觉,也太帅了。”
“他本来就又帅又厉害,”曹南宗顿了顿说,“人们以前总说他靠我,靠暮云集团,我总为他感到冤枉。”
夏归楚快毕业时非常忙碌,一边筹备自己的小小工作室,一边做毕设,一边还得履行月影的职责,陪同曹南宗出席一些必要场合。
工作室和毕设,那都是夏归楚的主场,他做起来游刃有余,哪怕天天熬得眼睛红,呵欠连天,他也乐此不疲。可跟着曹南宗一起出现,不管是集团大楼,还是各种酒会应酬,人们向他投来的目光,总会带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调笑。
像保镖,又比保镖亲密,像秘书,乔闻达还在呢,像男友?没人敢说,暮云集团继承人交往对象是个无名无势的Alpha?那可是大事件,不经层层会议商讨,不能随便对外公布的爆炸性消息。
于是夏归楚成了曹南宗上不了台面的“情人”,他挡在夏归楚前面,也挡不住无数双眼,无数张嘴,把夏归楚夹在眼里凌迟,扔进嘴里咀嚼。
曹南宗记得有一次商业酒会,他和合作伙伴正聊着,那人忽然止住话头,请他喝一杯酒。
说是请,曹南宗知道那是命令,那时集团资金链出问题,他有求于人,自己又羽翼未丰,没有多少谈判资本。在场的人谁都知道,曹南宗禁酒,可逼一个禁酒的人破戒,那甜美的权力滋味太让人跃跃欲试。
四面八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切割着曹南宗,脖子上的领带像根吊绳,让曹南宗窒息,酒杯里的酒红得像血,看一眼他就恶心,他想说不,可却发不出声。
“他不喝酒,”站在曹南宗身后的夏归楚,那晚安静得真像条影子,只在此时忽然开口,“我替他喝吧。”
夏归楚拿走曹南宗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回到星棠公馆,曹南宗半抱半拖,将夏归楚带进浴室,拍着他的后背,等他吐完,又扯一条洁白毛巾,擦洗嘴角衣襟上的秽物。
“阿楚。”曹南宗唤他。
夏归楚努力睁开醉眼,微仰着酡红的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曹南宗,好像在等他亲他一样,但是曹南宗没有这么做。
他说:“以后这种酒会,你别去了吧。”
夏归楚迟缓地眨了眨眼,酒气在眼眶里氤氲扩散,似乎反应不过来曹南宗在说什么,只是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句“哥哥”,一头栽进他的胸口。
曹南宗接住Alpha,白兰地的信息素和酒会的酒味缠绕着分不清,他抬起手抚过夏归楚的头发,手背罕见地凸起青筋。
“对不起。”
得知曹暮病重的时候,曹南宗担忧的底色下面,藏有一丝庆幸,他庆幸自己终于可以结束煎熬的异地,和夏归楚待在一座城市。
可来了以后,曹南宗没见过几次夏归楚的笑脸,夏归楚本是多爱笑的人啊……在圣坛时,他敢和经台上的讲师们辩论,嘴角永远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其他副影联合孤立他,夏归楚反手给他们挖陷阱,气得人掉坑里跳脚,他在上面大笑,朝他们竖中指;上了曼城大学,他也不改本色,专业成绩好,随便参加的社团活动都出尽风头,被人诋毁不正当竞争,他就撕破脸回骂过去。
夏归楚的意气飞扬,是曹南宗最爱的模样。
可跟在自己身后,夏归楚却不笑不闹了。
曹南宗知道,是自己害他变成这样。
从那以后,曹南宗不再带夏归楚去应酬。夏归楚很快发现自己清闲了许多,他以为那是公司情况好转,曹南宗不再需要总是跑应酬了。
直到一次二人意外在酒吧相遇,夏归楚看见为曹南宗挡酒的人,变成了乔闻达。
夏归楚的怒火是在曹南宗的预料之内的,但他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夏归楚看上去硬气,其实心软得很,只要说得通道理,夏归楚就会忍不住迁就他。
可他不想要夏归楚迁就、委屈。
“后来呢?”小柯听完讷讷地问。
曹南宗说:“差点打了一架。”
小柯欲言又止,一脸“原来你们是家暴惯犯”,曹南宗忍俊不禁,拍了拍助理的头。小柯难得听曹南宗讲起自己的事,心里莫名感动,握住拳头一本正经说:“不过南哥,你这样是不对的。”
曹南宗点头,现在回想起来,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他以为的保护,其实是一种伤害。
“喂——”远处夏归楚朝他们招手,“好慢啊你们,快过来!”
石灵的勘景翔实,实用性非常高,唯一的缺憾是豢养孔雀和白象这些圣物的园舍,找的那个对外联络人不许她去。
所以夏归楚亲自去找联络人重新谈判,其他人就跟在他后面壮壮声势——至少石灵和小柯是这样认为的。
那联络人是个热衷上网冲浪的阿姨,正看手机上的短视频呢,一瞧夏归楚和曹南宗联袂出现,惊讶得站起来揉了好几下眼睛,再问她能不能去园舍,不仅立刻答应,还把钥匙给他们了。
对此,求爷爷告奶奶没有半点用的石灵感觉十分挫败,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所以交涉失败。
一行人来到园舍外,还没进去就听见孔雀的叫声,曹南宗脸上浮现怀念的笑,声带一震,竟跟着发出极似孔雀鸣叫的声音,他一马当先开门进去,石灵和小柯目瞪口呆地跟上,夏归楚慢悠悠地殿后,唇角也带着笑。
围栏圈起来的孔雀有好几只,雌的多,公的只有一只,原本各自悠闲散步,散沙一盘,一听曹南宗学孔雀的叫声,人又走到跟前,孔雀们齐刷刷转动长脖,黑亮的眼睛望向曹南宗。
曹南宗便也不学了,只是笑盈盈地和孔雀们对视,那华丽的公孔雀甩开雌孔雀,哗地开屏了,巨大的尾屏抖动着,蓝紫色的眼状斑随之活过来,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两个助理都看呆了,自动鼓起掌来,石灵一边拍掌一边心里落泪,果然长得美就是吃香,花见花开,孔雀见了都开屏。
夏归楚却嗤笑一声,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这只公孔雀怕不是个同性恋,他闪到曹南宗身前,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冲着那孔雀张牙舞爪:“他是我的人,你再显摆也抢不走。”
曹南宗笑得额头磕在夏归楚后背,话都不成调:“我看你才是孔雀。”
“是吗?”夏归楚回头朝他抛了个媚眼,“我这么帅啊?”
“嗯,帅死了。”
曹南宗捏住夏归楚的下巴,吻了上去。
石灵和小柯同时屏住呼吸。他们二人站在那接吻,刚好挡住孔雀的身体,绚烂的孔雀羽直像礼花在二人身后绽放。很适合拍张照片。
说时迟那时快,石灵果断掏出自己随时携带的微单,记录下这一刻。
恰好管理员提着食桶从外面进来,一见此情此景,惊吓得桶子坠地,厉喝道:“谁允许你们拍照的?!”
石灵手一抖,差点把相机摔了,幸亏被夏归楚及时伸过来的手接住。他顺势拿走下属的相机,吊儿郎当地踱到管理员跟前,还真像只骄傲的孔雀。
“我允许的,”夏归楚擦了擦被亲得润红的嘴,对那管理员说,“岩老二,你好歹也是个副影,当初跟在乔闻达后面跟屁虫似的,怎么现在混成铲屎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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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推歌了,蓝奕邦的《孔雀开屏》很适合阿楚和南宗~
明天继续。
第53章 草
岩老二一听这欠揍的语气,哪怕多年不见,也立刻认出夏归楚,刚怼了句“我就喜欢和动物打交道,比人单纯多了”,就瞧见刚才没留意到的曹南宗。
曹南宗有种奇妙的特质,他想被人看见时,是满月无缺的月君,不想被人看见时,就是隐藏在云雾后的眉月,光华内敛,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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