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暑假吧。”慕清予往旁边走,给脚步匆匆的干饭人们让路。
贺久阅那边有乒乒乓乓、好一阵儿动静。
她瘪瘪嘴:“还以为你最近要回来呢,顾律师有点东西要和你交接一下的。”
“什么东西?”慕清予想了想,疑惑道,“等下,什么顾律师?之前不是郑律师吗?”
“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的,是这样的,之前那个郑律师因为接了很多公益案没啥时间,正好他们律所来了个从国外回来的律师,据说很有名的。”
“那个律师本身只想成律所合伙人,不怎么想接案子,不知道怎么看到了你的资料,她就说自己要接手。”
贺久阅说:“顾律师我见过了,特别帅气的女律师,手段好像比之前的郑律师更狠,说这案子一个月就可以搞成,而且说不收你律师费。”
说到这里她神秘兮兮压了嗓音,小声说:“但条件是想和你见一面,当面谈案子的具体细节啥的,不要代理。”
“我觉得怪怪的,所以没替你答应,说来问你看看。这不之前你给我发消息,我还以为你最近要回来,就说联系你们见个面,然后你考虑一下什么的。”
贺久阅这个人,在处理社会和人际事件方面一直都比慕清予强太多,一般来说,她自己拍案定下就可以的,结果这次却问了慕清予。
这说明她觉得这人靠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见慕清予,怕那个顾律师别有用心,这才犹豫不决。
慕清予问:“你有她的照片吗?”
“有,我专门在律师事务所那个合伙人墙上拍的,你等等我发给你。”
两秒后,慕清予收到了顾律师的照片。
很利落的中长发,眉眼很柔和,外貌不惊艳但很耐看,属于越看越有气质的那一款。
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照片下是姓名牌和简要介绍。
顾长蕴,三月回国前一直都在F国留学,毕业后留在本地和人合伙开了事务所,经验丰富,经手的委托几乎全部都能让当事人满意。
再往后的东西就不太重要了。
慕清予扫了两眼,又仔细确认了下。
然后摇头:“我不认识她。”
贺久阅皱了下眉:“既然不认识,那她见你是为了啥啊?”
“算了,过两天我还和她见一面,到时候我再问问看吧。”
慕清予嗯了声说:“久阅,真的太感谢你了。”
“我俩的关系,你说这些我可就要生气了啊。”贺久阅佯装生气的语气。
唇角弯了下:“回去请你吃饭。”
“好啊,带上你那位,到时候介绍给我,我上次都没好好和她打个招呼呢。”
贺久阅说这话的时候无比自然。
倒是慕清予有点不自在地说:“还不是呢……”
“你这话不就是在说,迟早都是嘛。”贺久阅啧啧两声,笑她,“有啥不好意思的。”
“好了,我等会儿要去参加社团聚会,挂了啊。”
慕清予点点头:“嗯,回见。”
挂了电话,她又仔仔细细看了看贺久阅发过来的照片。
这位顾律师,她确实不认识。
-
银灰色的宾利在日暮下平稳前行,开车的人目不斜视,副驾驶座上的人也大气不敢出一个。
傅止宜望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透出一股子低气压的味道。
保镖私下交流的时候都说大小姐最近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就算大小姐心情不太好,也不会透出低沉的气压,但最近却不怎么掩饰。
但也只是私下说说,还真没一点对于原因的猜测。
想不出来,大小姐好像从来就不会因为什么不开心,也从来没有什么喜欢和讨厌的东西。
像是个不落凡尘的小仙女。
车稳稳停在大宅前,傅止宜身上的低气压一瞬间收起,迈下车的瞬间唇边恰到好处地笑扬了起来。
甚至走到浇花的佣人身边时,还会伸出手帮她理一下歪掉的领结。
大宅门开的一瞬间,屋内的情景映入眼帘。
陈鸣羽手里提着一个箱子下来,大厅中央还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
一堆戴着手套,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一边。只要陈鸣羽一声令下,就会把这些东西统统搬上车带走。
第113章 最后的贪心
钱盛美跟在他身边,脸上笑意盈盈,说些体贴话。
好歹算是丈母娘,陈鸣羽没表现出一点不满,很有教养地侧耳听着。
她说一句他就笑着回复一句。
傅江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捏着一份报纸,抬眸看着傅止宜。
傅止宜望过去,和他视线交错。
从很早以前开始,大概早到他说她不是宝贝,而是傅家继承人开始,傅止宜就不再敢直视她的父亲了。
可是这一刻,她沉静地、带着微笑地,直视了回去。
时隔不知多少年,她又再次对自己的父亲,轻柔地、甜美地笑了一下。
傅江的表情愣了一瞬,垂下了眼眸。
今天傅柳要搬走了。
从这里,搬到两家人为他们准备的新房里,和陈鸣羽、她的未婚夫住到一起。
“小宜,你回来了。”
男人把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很明显。
他是很好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今天是傅柳在这个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可是整个大厅里,不见她的人影。
笑着应了一声,傅止宜从沙发边绕过去,故意说话让自己父亲听得清楚。
“我姐呢,在后花园吗?我去找她。”
余光看到了男人微僵了一瞬的身体。
傅止宜移开眼,抬腿往里走。
陈鸣羽点头:“小柳说想给向日葵浇浇水,你出去应该就能看到。”
女生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好的,谢谢姐夫。”
因为季节的改变,花园里的花草都在变,移掉旧的,栽种新的,一推门出去就是草木混杂着泥土的味道。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潦草打理,只有中间的一块向日葵被精心呵护着。
女人背对着她,一头长发落在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小壶,流出来的水很少,一点一点润湿着向日葵的根部。
后花园很安静,开门的动静傅柳一定是听见了的。
但她没转身,依旧保持着水流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动作。
傅止宜也没有靠近,她的脚步停在一旁的长椅边,好久之后才坐了下去。
“婚期是多久?”她问。
“七月二十三。”
“还有两个多月,他们就那么着急要你搬过去?”
“……”女人沉默几秒,突然停了浇水的动作,转头看着她,眼底压着淡淡的乌青,“总是要搬走的,什么时候不都一样吗?”
“我走了,公司你也可以再进去了。傅家,一直都是你的。”
傅柳在公司的交接工作也已经做完了,她从傅家带走的东西,只有堆放在大厅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
她的话里,有很淡很淡的怨,余下的,是自嘲。
其实没有什么不甘的,也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老实说,如果不是傅家,或许她到现在还在那个阴暗的出租房,忍受着日复一日的饥饿和辱骂。
然后浑浑噩噩成为一个成年人,再遂了钱盛美的意,找个快死的老头嫁了,捞一笔,成为一个寡妇。
如果不是傅家,如果不是傅止宜,她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个柜子。
人不可以贪心。
越贪心,就越得不到。
就像傅止宜一样。
“是因为我贪心……”傅柳的声音很低很低。
因为继承了她母亲的恶劣基因,她骨子里就是贪心的。
早该满足的,走到傅止宜身边、能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满足的。
她们之间隔着一层傅柳解不开的牢笼,可她便要因为贪心去尝试。
撞到头破血流却还觉得自己可以,只要坚持就可以的。
可是她忘了。
那条锁链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她拽不动,也拿不到那把钥匙。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捏着一把双刃剑,一边伤着自己,一边伤着傅止宜。
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傅柳笑了下说:“傅止宜,我能再贪最后一点心吗?”
端坐在长椅上的女生没说话,浅色的瞳孔似乎在凝视她。
又似乎只是隔着她,在凝视她背后的向日葵。
女人放下水壶,往前迈了两步。
“我想听你说一句爱我,然后告诉我,我们永远不可能。”
她的眸色反着头顶路灯的光,晃着傅止宜的眼睛。
看不清脸。
好像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一些傅止宜藏在记忆深处,刻意忽视的事。
那年闷热的夏天,女生在高考前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在茂盛的梧桐树下,腰间的衬衫随着热风鼓动。
短袖下伸直的手臂很白。
刘海汗湿得贴在额头上。
嗓音很轻,满怀忐忑和期待。
她说:“我喜欢你。”
那一刻,十六岁的少女突然耳鸣,风吹起了她们头发和裙摆。
灼白的日光,掉落的绿叶,身后教学楼里同学们的吵闹声,都远不如女生那双眼眸深刻。
那年有些稚嫩天真的眼神,跨越时空和这一刻布满了疲惫讽刺的眼睛交叠在一起。
而傅止宜,和那年的少女一样,任由女生的眼神黯淡下去。
傅柳笑了,或许是在想当年天真的女生,也在笑此刻自己的贪心。
“有时候,我真的挺恨你的。”
她往外走,越过女生身边,越过路灯。
影子被拉长,有一瞬间将傅止宜笼罩了进去。
她转过脸:“我查过陈鸣羽了,他从小到大一直作风一直都很好,即使在远离父母的国外也只是专心学习,没有不正当的关系,也没和其他富家子弟身上的毛病。”
女人的背影停顿。
“如果你受欺负了,永远不要忘记有我……这个妹妹。”
傅止宜似乎听到她笑了一声,低低的,不屑的。
是啊,她的未婚夫,自己是比自己清楚得多的。
傅柳重新抬起步子。
“还有,”傅止宜轻声说,“我爱你。”
但女人这次,没再为她停留。
第114章 杀死了我自己
偌大的宅子,搬进搬走一个人都丝毫影响不了它的空荡。
一顿饭吃完,傅柳头也没回和陈鸣羽上了车离开这个吃人的大宅。
傅止宜没去送他们,傅江也没有喊她。
把人送走,钱盛美就又缩进了自己的房间。
父女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谁也没提她不出门送客这件事的不周到。
“明天重新回公司上班,记得按点来。”
傅止宜点点头,垂眸很淡地嗯了一声。
傅江微抬了下眼眸,若是以前,他一定开口教育她了,但现在只是垂了眼,什么都没说。
“二十号是订婚宴,到时候来的人很多,你跟在我身边都去见见。”
订婚宴,没指名道姓是谁的,但傅止宜很清楚,是傅柳和陈鸣羽的。
来的人很多,应该是这个圈子里的大佬们,傅江要带她去混个脸熟。
顺便告诉所有人:小女要进这个圈子了,各位多多照顾一下。
其实说白了,是宣布她傅家继承人的身份的。
在大女儿订婚宴上……
傅止宜笑了下。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站起身问了句:“爸,‘家法’在哪里?”
“移到了书房。”
傅江这话才说完就看到她点点头,随后转身朝楼上走,过了一分钟不到,又垂着手从楼梯往下走。
快下到大厅,没了扶手的遮挡时,傅江才看到她垂在手里的长条状物品。
尾部镶嵌着便于抓握的硅胶状东西,圆润细长。
傅止宜把家法握在了手里。
傅江眉头微微一皱,还是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傅止宜,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女生没下楼梯了,她站在楼梯口,把竹条举起来,轻轻弯了眉眼。
“爸,这个东西应该没必要存在了吧。”
眉眼往下压了一瞬,傅江说:“什么意思?”
“这个东西不就是为了我而准备的吗?可是如果我不需要了呢,不需要了就不必存在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犯错了?”傅江扯了下唇角,弧度很浅。
指尖滑过圆润的竹条顶部,傅止宜笑了笑,眼底的笑意却浅淡至极。
“我的意思是,我做傅家继承人,”眼眸望向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好像怎样都好,“我做你一直想要我做的傅家继承人。”
“不走错一步,不露出一点不妥,我把傅止宜杀死,只做傅家继承人怎么样?”
“这是你一直想要我做的吧?”
傅江的脸色僵了僵,女生站得笔直,望向他的眼神坚定而无畏。
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心底有些微颤动。
女生却笑了,那笑容无所谓极了。
“爸,是因为妈妈杀死了你,所以你要我杀死我自己吗?”
“如果是这样,”圆润的竹条在她指尖折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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