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抿抿唇,手指在iPad上点了两下:“好的。”
从上次推掉一个约后,就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魔盒,傅经理总是推掉很多约。
轻松是轻松很多,但处理这些关系,找理由什么的,可真是苦了她这个小助理了。
但到底是给人打工的,她也说不了什么。
并且,这些约傅止宜的人确实不是她现在这个经理职位能见的人,都能算得上是额外的工作了。
连带着她这个小助理也干着不符合这个职位的工作量。
不过好在傅止宜上任第一天就给她上调了工资,不然她恐怕早就走人了。
“你下班吧。”
傅止宜签完字,把签字笔往桌上一按,抬眼对她说。
助理知道她晚上有安排,顺嘴问了一句:“您需要我安排车辆接送您吗?”
“不用了。”傅止宜单手将才签好的文件递给她,“出去把门带上。”
“好的。”
最近的气温很稳定,稳步迈进了三十五度。
办公室里的空调已经打开,傅止宜穿着一件衬衫在冷空气中久坐还会有点冷。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闭上眼往后靠,旋转一圈面对着身后的落地窗,又抬起头往外看。
城市渐渐亮起灯光,什么颜色的灯光都有,凑成一团,像是廉价亮片上的色彩。
她恍惚想起一句话:那些亮起的灯光中,每一盏都等待着一个人,却没有一盏灯为我而亮。
笑了笑,傅止宜摇摇头,这句话和她搭不上什么关系。
今晚和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妈妈约了见面。
傅止宜是自己开车去的,在一家私密性很好的会所。
是她自己定的。
定的时候觉得有点讽刺。
明明找人对钱盛美下死手的时候,找的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咖啡馆,但和亲生母亲见面的时候,却找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会所。
她在防什么呢?
钱盛美的事要父亲明明白白知道是她做的,现在见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却还遮遮掩掩,不让他知道。
傅止宜去的晚了,说是故意的也并非是这样。
路上的车有点堵,她便顺着开慢了些。
即使过了一个小时,她们也没有催她。
顾长蕴的联系方式很好找,网上能搜到她的工作号。
傅止宜打了过去,一句你好就让顾长蕴认出了她。
去的路上慢吞吞的,敲门的时候也慢吞吞的。
但傅止宜的手还没放下去,门就被她们从里面打开了。
开得很急,像是生怕敲门的离开一样。
这是十六年来的第一次见面。
温拾青还是像傅止宜记忆中那样温柔,眉眼间总是蕴着淡淡的忧愁,可望向人的时候,那种忧愁又能瞬间变得柔和温良。
岁月没让这个美人变得苍老丑陋,而是往她身上增添了几分沉淀过后的淡然。
优雅的气质一如往常。
傅止宜张了张唇,缓缓喊出一声:“妈妈。”
她以为自己见到温拾青的时候会很生气、很愤怒,或者无法接受她离开自己十六年之久,而转身逃走。
可傅止宜见到她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终于。
妈妈终于又回来了,她们终于又见面了。
这次不再是那些狗血的梦。
也没有惨烈浓重的情绪起伏,简单得像是她们只分离了一天。
又转头看着开门的女人,利落干净得还是那么熟悉。
“长蕴……阿姨。”
“小宜……”顾长蕴似乎松了一口气般,拍拍她的肩,“去吧,拾青在等你。”
傅止宜笑了下:“我也在等她。”
“小宜。”温拾青每次呼唤她的小名的时候,总是满含爱意,这次也没有例外。
以为自己很难释怀的。
以为逃不过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但想象中的事情在现实中终于发生的时候,傅止宜以为的情绪和事件都没有向“她以为”的方向发生。
她不过只拥抱了已经迈入中年的母亲。
在她耳边说:“你终于回来了,妈妈,我好想你。”
简单得像是在做早餐选择牛奶还是咖啡这样的选择题。
温拾青的泪沾湿了她肩膀上的布料。
“小宜,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也好想你,我一直都想回来看你。”
“那年我们离开的时候也想要带你走,可是带一个小孩离开要做的手续太多了,我们实在做不到。”
“对不起小宜,这么多年我都没陪在你身边。你已经从一个软软的小女孩成长为优秀的大人了,对不起。”
傅止宜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妈妈,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我明白的。”
可她越是这样说,温拾青就越是感到愧疚。
顾长蕴走上前,轻柔地安抚温拾青的情绪。
相拥的母女分开,傅止宜看着她哭红的眼眶,温声却又冷淡地说:
“妈妈,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因为你对不起的,是我爸。”
第145章 别委屈
傅江才是最放不下的那个人,才是她们最该感到抱歉的人。
一直被困在过去的人也是他。
傅止宜的话说完,对面两人都愣了愣,好似从未设想过这个答案。
“我爸,”女生微微垂眼,“从来没有放下过。”
“你们对不起他,他对不起我。”
“不过看你们的样子,也没想过要去见他吧。”
傅止宜点头:“也可以理解。”
现在的日子走上正轨,对于过去,她们唯一放不下只有傅止宜。
“小宜,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就去见你爸。”温拾青握住她的手。
母亲身上总是自带一种柔和光环,周围的一切碰到她的身上都变得温和起来。
傅止宜抬眼,盯住她的眼。
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妈,你去见不见他都和我没有关系。”
“但我知道你们见我是为了什么。你们和慕清予联系,所以想法应该和她差不多吧,觉得我应该改变现在的生活,值得……更好的。”
尾调上扬,带着张扬的笑意,满是自嘲。
“没用了,事已至此,没任何用处了,如果你们再回来早一点,说不定一切还有转变的余地。”
温拾青慢慢说道:“我们听说他再婚了,以为……”
“以为他不在乎了是吗?”
傅止宜笑了一声,没什么情绪,不想否定任何人也不想讽刺任何人。
“他一直没从当年的事中走出来,娶一个他不爱也不爱他的女人大概也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到头来什么事情都没改变,却还越陷越深。”
顾长蕴坐在一边,放在膝盖的手握成拳:“我们会和他联系的。”
温拾青也点头:“我们上一辈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处理好吗?小宜,你不要因为我们而委屈自己。”
她的眼里盛满温柔的情绪,用缓慢的、珍爱的眼神望着傅止宜。
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
傅止宜愣住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这样母亲,也好久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所凝视。
心里密密麻麻泛起疼意。
她突然很想扑进温拾青的怀里,抱着她的腰像小时候一样委屈地埋怨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如果早一点回来,或许一切都还有转机。
钱盛美可以早点离开,傅柳也不会要去结婚。
她说不要委屈自己。
可什么是委屈呢?
是因为知道父亲厌恶同性恋,所以对傅柳的告白无动于衷。
是无数次想要靠近妥协,却在想起父亲悲伤的眼神时,用力扼制自己翻飞的情绪。
是对所有人释怀般说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都是委屈吗?
傅止宜忍住一瞬间酸涩的情绪。
不对,才不是。
这么多年都没有觉得一点委屈,却在温拾青温柔的语气中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
这是什么心态。
像是有了依靠,所以毫不犹豫站过去,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可是事件已经尘埃落定,她难道要去搅个天翻地覆,只因为她委屈吗?
傅止宜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告诉温拾青,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不委屈,一切都很好。”
迟到一个小时的女生,在坐下不到十分钟之后离开了。
温拾青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发呆,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顾长蕴等她自己缓了一会儿才靠过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小宜说得对,这么多年,我们最对不起的人,是傅江。”
做出这个决定实在艰难。
说到底,她们的事本就受着道德的谴责。
原想一辈子就这样逃开,但见过傅止宜后才觉得,逃走是最愚蠢的做法。
温拾青握紧她的手,缓缓垂眼:“小宜不像小时候一样什么都和我说了。”
那种一瞬间恍神、充满浓烈悲伤的眼神,并不是一个没有委屈自己的孩子会有的。
顾长蕴轻叹口气:“十六年,缺失的十六年,怎么可能几分钟就消解呢。”
“给她点时间吧。”
温拾青轻轻嗯了声:“我们尽快去见傅江吧。拖了这么多年,应该结束了的。起码为了小宜,我们也该这样。”
-
傅止宜匆促地迈出会所,站在灯光明亮的繁华街道上恍惚地呼吸着并不新鲜,却足够清冷的空气。
夜晚的温度降下来好多。
她提着包,站在门口呆愣了好一会儿。
等在门口的侍者都没忍住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傅止宜摇了摇头,缓步走到一边的花坛坐下了。
模样有些失魂落魄。
路过好多人忍不住侧目看她。
一个漂亮的女生一脸失落地坐在路边,还是在高级的会所旁,这本身就拥有足够的吸引力。
更别提她的一身简约却价值不菲的装束。
但傅止宜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些人打量或好奇的眼光。
她端坐在花坛角落,看着温拾青和顾长蕴一同出来,又一同离开。
接着垂下眼,沉默地发着呆。
身边却突然垂下很长的人影,拉长的线条暗淡了她周围的明亮。
那道身影停留得太久了。
风将她身上的味道送到傅止宜的鼻尖,熟悉的、冷调的,带着一点茉莉味道的香气。
终究还是颤了几下眼睫,抬起眼眸。
坐在花坛边的女生望过去,垂着额边的碎发被风扬起,凉意随着领口爬满肩颈。
遮挡住光线的女人远远站着,手里捏了一条牵引绳,垂下的尽头是停留在她脚边的一只小金毛。
吐着舌头蹲坐在她腿侧。
一双漆黑圆润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悠,时不时歪歪脑袋,像是在思考这种时候它要不要出声。
四目相对好几秒,傅柳最终抬腿朝她走了过去,隔着半米的距离坐下了。
傅止宜垂着眼看那扒拉她裤腿的小金毛:“你养狗了。”
“嗯,”傅柳说,“没事做,养只来消遣时间。”
小金毛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跳着过去蹭她的裤腿,不满地哼唧。
傅柳弯了弯唇:“挺可爱的。”
傅止宜也轻轻扯了下唇角,转过视线没去看她了。
轻声说:“我妈她们回来了。”…
“嗯,看到了。”傅柳把小狗抱到膝盖上,抬手安抚它的脑袋。
第146章 报复
傅止宜居然在一瞬间蹦出来一个想法——她是不是在跟踪我?
上次慕清予说她等在楼下只为看自己一眼的话也适时跳出来要她相信这件事。
但很显然,不是的。
女生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的,傅柳搬去的住所和这个会所很近,她出来遛狗遇到自己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应该是她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个会所。
也有其他的地方可以选择,却还是选了这里。
傅止宜扯扯嘴角,很想唾弃自己。
所以偏头再看了眼被摸头摸得昏昏欲睡的小金毛,然后站起身说:“我该走了。”
傅柳抬头看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嗯了一声:“回去注意安全。”
她们好像从某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可以闲聊多说的话题了。
转来转去总是那些事情。
而到现在,似乎彻底再没可以留转的余地。
谁也找不到一个多待的理由。
女人垂下眼去,轻抚着小狗毛绒软和的脑袋。
“你的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傅止宜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逾矩。
往后,就断得干干净净。
把这次当做一个检查,看看傅江是否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
傅柳缓慢抬眼,轻轻点了点头:“已经报过去了,资料审核各项也已经通过了。”
傅止宜弯唇:“那就好,祝你成功。”
“谢谢。”沉默几秒,女人见她还没有走,又说,“等婚礼结束,我就搬过去,专心准备考试。”
傅止宜知道她说的搬过去是指什么。
他们在那个市置办了房产,为了傅柳的学业。
陈鸣羽是真的很爱她,愿意为了她,毫不犹豫地离开父母的庇护,去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再次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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