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完全无视他,郑浩见他来了朝他一点头,崔向城被无视了顿然发怒:“崔裎!老子在跟你说话!”
“人来了就走,你他妈吼什么!”
是尖锐的女声,崔裎看向旁边坐着的李媛,她已经开始回身翻包了,掏出一管口红来补妆,郑浩忍不住提醒:“今天这种场合,还是素颜比较好。”
李媛白他一眼:“你懂什么?今天全是媒体,要上电视的!”
崔裎在心底叹了口气,叫郑浩:“郑叔,走吧!”
一家三口坐着车去会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到了会馆,崔向城率先变脸,一下车就摆出一副悲痛欲绝但强颜欢笑的扭曲模样,脸上的褶子扭了八百来道,但媒体的镜头只是一扫,连他是谁都没看清,几个人顺着指引走到会馆里去,崔裎这才透过簇拥的鲜花,看到安详躺在中间的人。
老爷子好多年不穿军装了,现在却穿上了,大概是有人做过修饰,面部看起来比老爷子活着时候居然还要精神些,皮肤也白,有那么刹那间,崔裎觉得他只是睡着了。
会馆上方立着一大张老爷子的遗像,两边是挽联,老爷子一个人躺在偌大的会馆中间,安详地睡着。
崔裎紧紧看着躺在鲜花中间的人,他身上盖了一面红旗,崔裎却觉得八月的天气里,他一定会冷。
他问郑浩:“什么时候把遗体还给我们”
郑浩一顿,说:“葬礼崔先生已经全权委托我们来办,按照安排,遗体将一直由我们保管,直到下葬。”
崔裎一蹙眉,看着把葬礼当交际场已经开始和人寒暄的崔向城,突然想吐。
他急匆匆走出会馆去,到旁边的厕所,都没来得及开水,撑在洗手池上就开始吐,吐了半天脖子都红了,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发白,眼角发红,眼底一片青黑,脖子涨红。
他觉得自己大概也离死不远了。
却没来由地,忽然想到了林杨在网吧吐的那次。
崔裎酒量好,身体也好,长大后基本没有什么病能叫他到呕吐的地步,他今天才知道,原来呕吐怎么难受,会眼睛酸胀,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内脏吐出来。
“崔裎崔少”
崔裎红着眼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站在后面的人。
“真是你听说你离家出走,这是回来了”
严柯也穿着一身黑,大概是来参加葬礼的,一个多月没见人,崔裎差点没敢认,这厮原先的一头红毛不见了,头发被剃了个板寸,像刚从牢里出来似的。
但那副浪痞样还是没变:“怎么样?离家出走爽不爽”
崔裎睨他一眼,没说话,从他旁边出来,严柯却一把把人抓住了:“走什么今天结束喝一顿去啊?”
崔裎眼神蓦然冷了,眼刀扫向严柯,严柯突然反应过来:“哦,差点忘了,你是老爷子养大的,今天得节哀呢,我看里面你爸装得挺像的,你一会儿站他旁边去凑一对儿”
崔裎拳头捏得死紧,却只是冷冷看了人一眼说:“严柯,别逼我今天动手。”然后侧过身走开了。
严柯在后面洗手,却笑起来,“横什么你崔裎什么德行我不知道老爷子死了在这装孝心,跟我横,真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崔少呢?老爷子你死,你和你那个窝囊爹就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提到的地名只是套用,和现实中的城市没有关联,大家不要代入哟!
第29章 反了天了
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持续了三天,第一天基本都是军部的人来,齐刷刷地敬军礼,崔向城装模作样地回个鞠躬过去,了了去找人诉苦,说老爷子如何为国效力,鞠躬尽瘁,对家人如何严苛,本人又是如何严明正直。
崔裎看着他那副嘴脸只觉得恶心。老爷子心肠最软,但凡对家里人心肠硬一点,便养不出崔向城这么个白眼狼来,说他对家人严苛,连军部的人都不买账,不过是碍于面子,不忍揭穿罢了。
告别仪式后,崔家人跟着一起去陵园下葬。临出发前,李媛和崔向城闹着说不想去,两个人就在车后面吵,崔裎刚好出来,隔着一辆车,听了个清清楚楚。
李媛说:“崔向城,你说好了老爷子死了就离婚,现在又出尔反尔,你别以为我干不出闹葬礼的事!”
“你他妈又闹什么毛病就不能懂点事!现在到处都是媒体看着,你到底要闹哪出叫人看我崔家的笑话吗?”
“崔家”李媛笑起来:“你崔家的笑话还不够多吗?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个只会打架的孙子,现在多个发疯闹着结婚的儿媳妇有什么我又不在乎!”
“啪”一声,崔裎站在车后,分不清是谁打了谁,只是突然觉得留下来看这场闹剧实在无聊,他转身,走向了郑浩的车。
郑浩抬眼看见他坐在后座一愣,崔裎说:“郑叔,收留一下。”
这句话好像一下把他拉回了以前,郑浩突然想起来崔裎小时候,在外面闹了事不想回家,又怕老爷子知道了要生气,就是这样蹲在大院门口等他的车,他从老爷子院里出来,一上车,从后视镜里看见一个嘴角还染着血的少年,冷着脸和他说:“郑叔,收留一下。”
郑浩看着后座的人,忽然说:“听首长说,你是去了西南”
崔裎一顿,“是,旧朗市。”
郑浩点点头,不知道是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压根不在意这个名字,他没有多问,只是看着崔裎说:“出去了一趟,回来确实变了不少。”
崔裎抬眼看着他。
郑浩说:“变稳重了。”
天边阴沉,八月份,北京迎来久暑后的第一场雨,久旱逢甘霖,这场雨比起旧朗的雨或许稍许逊色,但也足够润泽这片被太阳炙烤得几经干裂的土地。黑云压城,北京的天阴沉得厉害。
乌压压的黑伞从高往低,排成一道长龙,最后到了路边,又变成了一列吉普车队,慢慢向城区驶去。
崔裎站在雨里,隔着几步看着老爷子的墓碑,视线一点点扫过墓碑上的遗像和字体,
葬礼已经结束,人去园空,崔向城也打着伞下去,李媛走在前面,高跟鞋踢在台阶上,声音被雨声遮盖住,只有她尖声细气地抱怨,说雨水弄脏了她的鞋,又是为什么要埋这么远。
两人走出几步远去,崔裎听见李媛说:“崔向城,我告诉你,离婚的事你最好尽快。”
崔向城说:“急什么?老爷子的遗产还没分割好呢。”
说完好像才反应过来崔裎没跟上来,崔向城转身看见人愣着站在雨里,背挺得直愣愣的,头垂着,衣服已经全湿了。
崔向城想着,老爷子疼孙子,这小子指不定拿多少遗产呢,他才成年,估计拿了自己的份也得请人代理,与其找个外人,不如交给他,于是他朝人喊:“你不走”
崔裎没应话,崔向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冷笑道:“人都死了,墓碑前装什么孝心,你要是真有心,跑去那鬼地方半个月,怎么一点不见信儿!”
说完,他看见崔裎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竟然朝他走了过来,他觉得好笑,他自己的儿子什么货色自己最了解,现在装什么装
“走吧!媒体都走了,你装给谁……”
“嘭”一声,疼痛袭来,崔向城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冲力叫他差点没站稳,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他后知后觉,一抹鼻子,操,流血了。
崔裎冷冷地看着他,拳头还攥得死紧,崔向城脾气也上来了,“好啊,敢打你老子!胆子肥了,老爷子才登天你就反了天了!”
“嘭!”又是一拳。
这一回直接把崔向城打得摔在地上,黑色的雨伞落在一边,翻开成一个碗状,雨水倾注进去,立马有了一个小水洼。
走在前面的李媛也反应过来了,看着崔裎喊:“你干什么?有病啊?发什么疯”
但她也没去扶崔向城,雨伞撑得好好的。
衣服被打湿,还沾了泥,但崔向城已经没有余力去关注了,他抹着自己的鼻子,只觉得这个器官好像被一拳揍缩进去了,疼得他说不出话,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小子他妈的学过泰拳!
他眼仁一转,便没和人硬刚了,但他仍然要面子,爬了起来朝人喊:“好啊,你长大了,你能耐,学了点本事回来就敢打老子了,要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上我今天不和你计较……”
“你要计较什么不如趁今天计较个清楚。”崔裎的话声音不大,也很冷静,却叫崔向城瞳孔缩了缩,他从崔裎的眼神里看到了以前从没有的情绪,很平淡却让人不敢忽视的怒意。
他张了张口没说话,崔裎又看向了李媛,“还有你,要计较什么,也一起吧。”
李媛一愣,随后大骂一声:“疯子!”飞快踢踏着高跟鞋走了,雨水因为急速地步伐溅到高跟鞋的鞋面,但她却浑不在意了。“疯子,你们爷俩都是疯子!”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媛走了,崔向城后知后觉有些慌了,他指着崔裎,人却在往后退:“我告诉你,今天葬礼还没结束,老爷子尸骨未寒,要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媒体一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崔裎慢慢靠近他,什么都没说,看着崔向城身后的台阶,不动声色地又迫近了一步,崔向城果不其然往后退,结果一脚踩空,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连着过了七八个台阶,倒在一处小平地上,过了几秒,又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拍了拍沾了泥的衣服,狼狈不堪,却还朝崔裎喊一句:“今天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不收拾你,改天必定好好教育你!”
然后飞快地跑了。
雨开始越下越大,到最后甚至打落了墓碑前的花,崔裎看着踉踉跄跄跑下去的背影,好半天,才将拳头松开。
原来他以前是可以反抗的,原来崔向城这么弱,根本就是个纸老虎,可是他以前到底为什么从来没有还手过呢?
他慢慢蹲下身去,拨开了那些簇拥的菊花,露出那张遗像的全部,也不管湿,直接坐在了墓碑前,看着远处起伏的高楼,出声问:“老爷子,你说呢?”
“现在他们走了,就剩我们爷俩了,你最了解我,你和我说说,为什么以前的我不会还手呢?”
自然无人回答。
他目落虚空,好半天,把打湿的头发往后捋,抹了一把脸,全是水,也不知道有没有泪,他看着那张不太像的遗照,问:“生病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去旧朗这么久,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催我回来过。”
“崔向城催我回来的时候,也只字不提你住院的事,是你的授意吧”
“你三天没回我消息,我居然也没发现异常。”
“长大后就没叫过你爷爷了,那天接电话叫了一次,居然被崔向城占了便宜。”
他自顾自说着,看着那张遗像,没有哭,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和活着的人讲话没什么两样。
“我刚把你的宝贝儿子打了,希望你不要怪我。”
崔裎伸手,抹了抹那张遗照上的雨水,“算了,你怪我也没办法,我都已经打了。”
照片上的人表情很严肃,穿着肃正的军装,但崔裎知道这和他本人是不符合的,老爷子其实是个爱笑的人,说话慢悠悠的,他是个首长,却没有首长的威严,对手下的人,对家里的保姆都是很和蔼的,他还很爱开玩笑,小时候老是逗得崔裎又哭又笑。
崔裎想叫声爷爷,但还是叫不出口,最终还是叫了“老爷子”,“我以前不懂事,做了好多错事,其实老早就想和你说的,说以后不会了,但是我不想在电话里说,我想当面和你说,没想到一拖就这么没了机会。”
“你小时候就不喜欢我哭,但今天……”
算了,崔裎起身,“你不喜欢就算了。”
天灰蒙,人也灰蒙。
半个月后,老爷子的代理律师为他做遗产公证,宣读遗嘱。
八月的北京,热得和熔炉有得一比,它没有旧朗每逢三日必造访的降温雨,成天热着,连体虚的老头都要穿汗衫吹风扇,半个月前的那场雨带来的凉气已经散得一点不剩,户外的人都恨不得扛着空调走路。
屋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冷,崔裎靠着窗坐着,身上穿的还是简单的白t恤,对面坐着的人却是西装革履,鼻子上有一团青紫,嘴角还贴着创可贴。
那不是崔裎打的,他怀疑是李媛。
李媛还是那副样子,到哪里都拿着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她的世界里,可能只有最新款的爱马仕和哪家的美甲最好看才算得上大事。
崔向城朝人谄媚地笑着:“王律师,天气太热了,我们自家的事还麻烦您跑一趟,辛苦辛苦。”
王律师四十来岁,一个板正的国字脸,并不买崔向城的账:“谢谢,这是我的工作,辛苦是应该的。”
崔向城的笑僵在脸上,王律师假装瞧不见,转过来问崔裎:“小崔先生,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就开始吧!”
崔裎点头,王律师便开始宣读遗嘱。前面的内容很冗长,到遗产分割的时候只有一句。
“本人名下所有流动资产,连同鹦鹉一只,将全部由孙子崔裎继承,房产两处,花园路三十八号房产,由孙子崔裎继承,景秀花苑房产,由儿子儿媳崔向城李媛共同继承。”
“什么”话音才落,崔向城就拍桌而起,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一分都不给我你读错了吧”他不相信,要去抢遗嘱来看,却被王律师拦住了,“崔先生,这份遗嘱已经做过公证,是具有法律效益的。”
李媛似乎也不相信,但她比崔向城镇定许多,她看向崔裎,突然笑起来:“果然是好手段啊,耍得老爷子团团转。”
崔裎始终一语不发,直到王律师递给他一份受理书:“小崔先生,没有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尽早去办公证吧!”
崔裎将受理书接过来,却被崔向城一把抢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纸,喃喃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一分钱不给我,他……他绝对有别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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