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雪好奇瞥了眼名片,很普通。他又没兴趣了,晃悠到了单元门口。三人又等了几分钟,一男一女打着雨伞从两人过来的方向几乎是狂奔过来,果然是女白领口中的朋友。白领和他们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差点哭出来,又是一番道谢才走。也不知是否她交代了什么,走的时候三人谁也没回头。
不清楚站在欧雪旁边目送他们消失在雨幕中,欧雪突然说:“那玩意儿长得好奇怪,为什么呢?”
“八成跟死相有关。”不清楚面无表情道,“以我的经验看可能遗体有点脱水吧。还没想通,恐怕得找到尸体看看再说。”
欧雪哼哼了一声,又问:“你平时会怎么做?挑个良辰吉日过来暴打一顿那玩意儿驱邪,还是非得找到尸体?”
不清楚沉默须臾,口气略显无奈,“找不到就直接暴打一顿。”
欧雪用鼻子“嗯”,他也停顿了须臾,转身往里走,“我有个想法。现在是大夏天——”他边走边说,“有可能是那个人猝死了,但是空调一直开着。按照那个白领的话说,这附近没太多人住了,可能一直没被发现,尸体被空调吹绷住了。”
欧雪敲了下墙壁上电表的外壳,“看电表,这一排楼哪家电表走得不正常,哪家就可能是尸体在的位置。”
不清楚摸了摸下巴,“有道理——”
“但就算找到了你能怎么办?怎么着你也绕不开要报警。”欧雪继续道,“所以其实你没必要看尸体吧。”
“你不明白,我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清楚看向外面的暴雨,他说罢等了半天,欧雪竟然半个字都没反驳,他蹙起眉,走过去道:“你……”
“靠。”欧雪从电表前回头,表情茫然,“你看这家的电表。”
不清楚立刻走到他身旁,欧雪的手在一块电表的面板上敲了敲,“这儿就有一家不正常的。”
的确,这面电表墙四层的一户用电明显比其他人家高出一大截。租的房子是欧雪负责交电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一个月用了千度电,不是电表坏了就是空调大功率开着一直没关。不清楚匆匆看罢也愣了下,脱口而出道:“坏了——”
他一把捂住了欧雪的嘴,捂得死紧,欧雪猝不及防、那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差不多是被按在墙上的,顿时瞪大眼睛盯着对面的人。恰逢头顶的灯泡骤然熄灭,周围陷入黑暗与死寂,欧雪模模糊糊看见不清楚的眼睛。他听到他几乎是在自己耳畔道:“他没走,等着我们呢。”
嘈杂的雨声中听不到不清楚的呼吸,欧雪因为他的话头皮发麻,仿佛那个行动古怪的鬼魂就潜在近在咫尺的黑暗间,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僵硬起来。欧雪忍不住往两侧扫视,他的眼睛在缓缓转动,倒是不清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用气音道:“别慌张,你可以保护你自己。”
“你可以保护我们两个人的。”不清楚沉着眉眼,“相信我。”
欧雪的视线缓缓转向外侧,接着,他看见单元楼对面的车棚里贴墙站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半藏半躲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脸上咧着不变的笑容,身体笔直地向前倾斜,像在蓄力。
与此同时,不清楚缓缓移开捂住欧雪嘴唇的那只手。
第49章 气场
欧雪缓缓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稳住,吐息小心得近乎谨慎。以前他听说人在见到令自己无比恐惧的东西时反而不会移开视线,而是定住、一直牢牢紧盯着会带来危险的事物确认情况。但他只盯着黑暗中的鬼影看了几秒钟,便将视线慢慢转到了不清楚脸上。奇怪,两人的呼吸在此刻几乎同步了,胸口有着同样的起伏。不清楚仍然将欧雪半压半按在墙上,雨水的湿冷和楼道里的潮气让身体有种阴寒,鬼影静止了几秒钟,没有向前,而是脖子前倾,抽动着鼻翼,好像在嗅闻着什么。
漆黑的单元楼内,一道闪电突然划过,惨白的光倏地映亮一瞬,鬼影鼻子皱着、看起来更加似人非人。欧雪控制住自己的大脑不胡思乱想,他记得不清楚曾说不可以让这些东西“住在自己的脑海中”。于是他就只看对面的人,不清楚压着眉,两人的呼吸始终同步。欧雪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慢慢吐气,车棚角落里的鬼影把手放在电动车的车筐上轻轻刮了两下。
下一道闪电再次炸开,他消失了。
欧雪眨了下眼睛,不清楚立刻懂了。这次他真的长舒了口气,松开欧雪道:“干得不错。”
“什么也没干啊。”欧雪活动了下僵硬的后背,摊手说。
“那个东西故意放走了刚才的女白领,留下来等我。”不清楚往车棚的方向偏了下头,“你安定的气场能把我藏起来。”他说着似乎叹了口气,灯泡亮起来,他望着外面的大雨,眼底很沉,“这样的阴雨夜,很难发挥。”
欧雪想了想有些后怕,不由问说:“真的真的走了吗?”
不清楚抿着嘴唇默了片刻,开口说:“我们上楼看一下。”
不用多说,自然指的是四楼那家电表奇怪的住户。欧雪有些无奈,微微点了下头。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这栋单元的声控灯倒是都没坏,欧雪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身前的衣服洇出了道道水渍,想必是刚才被不清楚那身雨衣弄湿的。一路跟在后面上去,他才发现不清楚的鞋也湿了,一踩一个脚印。
上到四层,电费爆炸的那家是西户,门当然紧锁着,但从楼层之间的窗户看出去,能发现那家的空调外机真的还在工作、正发出嗡嗡的动静。两人没有钥匙,自然进不去,不清楚还掀开门口的地垫看了看,欧雪猜测他可能想找找户主藏起来的备用钥匙。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没找着。他站在地垫前,视线缓缓停在了门旁的一袋垃圾上。声控灯间隔很短,他在那儿四处研究,欧雪只能不停地拍手唤醒,手都麻了。他干脆改为跺脚,几乎是在灯又一次亮起时,对面东户的防盗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人探出半个身子,光着膀子,冷不丁大声质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他突然冒出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欧雪眼尖瞥见这人手里竟然拿了根棍子,赶忙不着痕迹地把不清楚拉到后面,那邻居厉声又道:“我在屋里听见你们鬼鬼祟祟在外面半天了,干什么的?再不走我报警了!”
欧雪先反应过来,堆起笑脸解释说:“不好意思,朋友失联好多天了,我们来看看怎么回事。”他说着做出苦恼的样子,“这不电话打不通门也叫不开。真发愁,怕不是出什么事了。”
邻居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估计是看两人不像小偷小摸的样子,他犹豫了会儿又说:“对面那个……之前,跟什么人吵了一架,好像很久没出门了。”
“别的我不清楚。”他边说边要退进屋里关门,“不行你们就报警吧。”
门关上,两人面面相觑。不清楚抱起胳膊思索片刻,摸出手机,似乎真的打算报警了。欧雪见状阻拦道:“等等。”他拉着不清楚想下楼,不清楚没挣开,弯腰拎起门口那袋垃圾。两人下到二楼,欧雪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们两个报警可就说不清楚了,说实话或是顺着户主朋友继续编谎话都只能越扯越大。”
“我知道。”不清楚出了口气,“但那个人肯定死在屋里了,不能不管吧。”
欧雪摇头说:“我们走就好了,对面邻居看着是有警惕心的人,十有八九早就发觉对门不对劲了。我们就这样走,他憋不住肯定还是会报警的。后续调查的话就算他跟警察说来过两次形迹可疑的人,那个人死的跟我们没关系,就扯不到我们身上。”
不清楚挣扎了几秒钟,点头说:“好吧,我们现在的线索有,那个人死前和什么人发生了争执……”他提起手里的垃圾袋,“以及一袋垃圾。”
两人回到楼下,大雨不息,不清楚没再套上兜帽,而是和欧雪一起走在伞下。伞布被雨水打得不停颤动,欧雪还有点心有余悸,走路比来时快了许多。直到彻底离开这排单元楼,他才开口说:“其实屋里的尸体处理了,你再解决掉那个在楼下徘徊的鬼,这事就结束了吧?”
“嗯。”不清楚目视前方,点头应道。
“那你拿那袋垃圾干什么?”欧雪把憋在心里的疑问讲出来,他实在是不理解不清楚的想法。
雨太大,两人挤在伞下,欧雪的肩膀淋湿了。反正身前也湿了一大片,他不太在意,但两人看着还是挺狼狈。不清楚脸侧的湿发倒是不滴水了,在深色的伞布下,他的脸透着病怏怏的苍白,显得有些疲惫。
“……我求了神明给我指条路,既然遇上了,那就是神明给我指的方向。”不清楚低声说。
欧雪下意识地“啊?”了声,“还能这样?”
“嗯。”不清楚说着抬眼看向欧雪,语气相当理所当然,乃至让欧雪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异的天真感,“祂答应我了,就是这样。”
欧雪无言以对,两人不再开口,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夏天的雨夜渗进些凉丝丝的冷清,欧雪直觉他可能问到了什么本不该问的东西。可也不知怎的,走到楼下,他再度问说:“什么叫做‘指条路’呢?”
不清楚抱以沉默,他在屋檐下等着欧雪抖伞上的水珠。欧雪本不抱希望他作答,甚至已经给自己想好了接下来用来打岔的台阶下。他把伞折好,先一步上楼说:“走吧。”
“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些像赵横一样,经历过一些事、当下好转,过后却又惨遭不幸的人吗?”
欧雪一顿,停在台阶的拐角看过去。不清楚抬头望着他,缓缓解释说:“我想知道为什么,到底哪一环出了差错。现在这对我来说是个解不开的谜题——”他迈上台阶,“跨不过的河。”
第50章 垃圾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才停,天并没有就此放晴。大片的阴云仍然笼罩在城市上空,闷热是一团一团的,就那样停留在楼宇之中。第二日上午不清楚就带着东西出去了,小挎包还是塞得鼓鼓囊囊。欧雪猜他是去跟徘徊在单元楼外的鬼影大战去了,他没跟去,心里有点怪怪的,对不清楚昨晚上说的话似懂非懂。
对不清楚来说,他过去经历的解不开的谜题可不是一件件“失败的业务”,而是真的人命。如果他毫不在意,反而显得冷漠了。但欧雪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有种超凡的执着,让他感觉自己似从管中窥豹、不见全貌。
没多久不清楚就回来了,匆匆放下东西在楼道里忙活。那袋垃圾欧雪拒绝带进家门,被放在了门旁边——反正也没人偷这东西。他从厨房找了几双上次吃小龙虾剩下的一次性手套开门递过去,不清楚接了,表情严肃地认真翻垃圾。万幸里面没有厨余垃圾,不至于变质,不过也判断不了什么时候丢出来的。欧雪看了片刻,试探着说:“感觉像是客厅的垃圾桶。”
里面大多是些用过的纸团和生活垃圾,翻到最底,不清楚顿了下,从里面扯出来几片东西,放在地面上拼了起来。
那是一张名片,设计精美、古色古香,对比起来不清楚那名片就是白卡上印了个名儿。这张名片属于一个叫“宫楼”的人,附有电话,看着是座机,底下的单位是:宫氏测算堪舆。
两人对视一眼,可巧了,正查着灵异事件呢,竟然冒出来一个风水先生的名片。
名片被随手撕了,有些窝折,除此之外垃圾袋里再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清楚进门,手里拿着那张名片的碎片,欧雪见状便拿手机试着在地图上搜了搜这个“宫氏堪舆”,真的找到了位置!在南乔市的另一个区。
“要不要打电话试试看?”欧雪问。
没成想,不清楚思索片刻,轻轻摇头。他拿着名片进卧室,顺手带上了门。
欧雪挑眉,把手机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不清楚都貌似再无反应,欧雪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愈发在意这人的动向。这天他下楼采购,意外听见楼下有人在议论什么。他忍着大太阳站在旁边听了半天,讨论的内容竟然就是那排单元楼里死了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个把星期,还是邻居报的警。听说是猝死的,人在沙发上坐着,再没起来。
欧雪上楼回去,把这个消息带给了不清楚。当时不清楚正在厨房里做饭,两人还是各吃各的,偶尔饭点对上了才会一起,但还是自己吃自己的。经过欧雪观察,不清楚做饭基本等于乱炖,活得很凑合。所以他发现饭量明显是两个人的,立刻明知故问道:“你带我的份了啊?”
“嗯。”不清楚在炒菜,顺口道:“你不吃?”
欧雪对着橱柜上正冒热气的西兰花炒白菜默哀了几秒钟,转头说:“你其实根本就不会做饭吧。”
不清楚皱眉道:“怎么不会?”
“起开吧你。”欧雪把他从灶台前挤开。不清楚伸手似乎想要夺回灶台的控制权,奈何欧雪故意侧着身子,个子又高,不清楚插不进去。他放弃了,靠着橱柜抱起胳膊,“我看看你能鼓捣出什么国宴来。”
“我是在认真地做饭。”欧雪挥舞锅铲,“不是像你一样糊弄。”
这回不清楚没反驳,他看着欧雪加菜,蓦地冒出一句,“你还记得那个白领吗?小张。”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叫什么的?”欧雪扭头说。
“昨天晚上,因为她给我打了电话。”不清楚的手指在胳膊上轻轻点了几下,垂着眼说:“她昨天就告诉我楼下讨论的事情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欧雪一哽,大声道。
不清楚瞥他一眼,继续说:“她还告诉了我一件事。小张的室友是街道办志愿者,跟老人们聊天的时候,听说我们见过的那个对门邻居,跟警察也说了死者之前跟人发生过争执。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开的,总之,那个邻居说,其实那天是死者单方面在大喊大叫,好像很生气,他在屋听到了死者骂那个人是骗子,还顺着猫眼看了看,是个年轻人。”
“骗子?”欧雪一愣,他扒拉了两下锅里,“该不会跟他吵嘴的那人就是那个名片上的人吧。那个什么堪舆,叫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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