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遴半推半就地被柏遇抱着躺在同一张单人式皮制沙发上,放下椅背的沙发就像一张小床,这让他心跳有些加速。
“喝酒吗?”柏遇拿起两个杯子。
林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傻乎乎地跟着大灰狼回家的小羔羊: “我不太会,只喝过啤酒。”
柏遇笑道: “那我给你倒一点果啤,度数不高。”
林遴点点头,接过杯子,对那泛着可爱小气泡的淡粉色液体放下了戒心。他低头尝了一口,甜滋滋的,这果啤味道居然还不错。
他捧着杯子,时不时啄饮一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比赛情况。一级方程式锦标赛他每次都看,不过没有一回能这样过瘾。大屏幕很好地呈现了赛车的每一个操作细节,而良好的音效则将比赛的紧张刺激拉到了最满格!
专注的少年没有发现,一只不怀好意的手正不停地给他手里的酒杯添酒。
啤酒和竞技比赛简直是绝配!
林遴看得热血沸腾,更加没有戒备。
不知不觉之间,他放松了身体软哒哒地靠在柏遇的怀抱里,动作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完全放下了紧绷感。
低头想要再喝一口酒,却发现杯子好像空了?
林遴慢吞吞地眨了两下眼睛。
某人坏笑着凑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空酒杯: “宝宝喝醉了?”
“没醉!”林遴一口否认,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面前的柏遇好像在跟着左摇右摆, “只是有点想吐。”
柏遇笑了笑,扶着怀中人险些跌下沙发的身体,右手在他的脑后打了一个响指,咬着他的耳朵问: “还想吐吗?”
好奇怪……林遴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身上所有醉酒的眩晕恶心统统消失,浑身上下只剩下微醺之后那种飘飘然的舒适感。
这感觉让小醉鬼的心情更好了。他直接出乎柏遇的意料地伸手,一把搂住了柏遇的脖子,贴着脸如同小猫一样靠着柏遇的肩膀蹭了蹭。
醉酒的林遴脸颊泛起令人遐想的粉色,让柏遇食指大动,抱着人就是一顿不客气的享用。等他松开手时,林遴的领口已经乱做了一团。
方程式赛车的解说变成了背景音,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动作。
“哥哥。”林遴趴在柏遇的怀里,突然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这个称呼险些让柏遇再一次崩不住露出破绽。
他摸摸林遴的头发,望向他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漫天的星星。
林遴伸出手,轻柔地抚I摸着柏遇的眉眼,痴迷地喃喃自语: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但是……”
但是,为什么总是觉得像飘在云端,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真实呢?
他这几天过得太幸福,一切都顺利,快乐得超乎了预期。
然而正因这样,某种山雨欲来的恐惧才让他更加的患得患失。
黑洞洞的疑影盘旋在两个相拥的人上空,似乎随时准备着,将要掀翻一场惊天巨浪。
……
这天,又到了去木之社祷告的日子。
忍耐过了漫长的让人昏昏欲睡的跟读《木之经》环节,张以繁拉着林遴来到了位于圣堂中央高高伫立的神像下方。
“神仆女士,我们想要抽一次占卜卡牌。”张以繁对着汤加问道。
汤加问的视线越过张以繁落在他身后的林遴的身上,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就跟林遴以前常见的抽签一样,抽卡牌是异化之后的世界常用的占卜方式。卡牌的数量高达大几百张,光是记熟每一张卡牌的释义都需要花费一两年的功夫。
汤学姐洗牌的动作很熟练,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她摊开卡牌背面摆放在林遴的面前。
汤加问: “学弟,你想问什么?”
占卜所用的桌案就在神像的座下,这样的位置让林遴有种从上到下被注视着的怪异感。
他努力忽略这一点不适,想了想道: “我和我的……我的男朋友以后会如何发展?”
汤加问一只手按在《木之经》上,念念有词一会儿,抬手郑重道: “请抽牌!”
林遴依言抽出一张牌,反转过来摊在桌子上。
卡牌上是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
汤加问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斩钉截铁道: “你现在相处的这位就是你的正缘,你们将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手气这么好?
林遴将信将疑,拿起那张牌:郁郁葱葱的树木,盛开的花园,在草地上啄食的小鸟,溪流的鱼儿正游得欢快。
看上去,确实是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
旁边的张以繁听了这则预言,大大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林儿,这把绝对稳了!你就等着嫁入豪门吧!!”
与高兴的张以繁相反,林遴没有太将占卜的预言结果放在心上。虽然这个世界确确实实有着神明的存在,但说到底神仆也只是凡人,跟普罗大众没有多大区别。
所谓的占卜,可信度实在是不高。
他跟汤加问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准备离开时,这位神仆兼学姐送给了他一朵象征着爱情的玫瑰花装饰,叮嘱他摆放在安置神像的供奉台上,能够保佑他姻缘更加顺利。
林遴不想拒绝学姐的好意,只是……
“神像一定要安置在供奉台上吗?”林遴犹豫着问道。
他都快把这东西给忘了,之前随便塞在了床头的角落里面,就再也没有去管过它。
谁知道汤加问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变得极其严肃: “一定要!这是对神明最基本的尊敬!况且不这样做的话,神明会默认放置祂神像的平台就是供奉台。哪怕是将神像摆放在一个广场上,理论上广场上的所有东西都会沦为神像的祭品,受到神明冕下的绝对支配。”
这番话说得林遴眉头一跳。
他飞速抬头看了一眼微微垂着头似乎正看向自己这个方向的圣堂神像,与那双无机质的银色双眸四目相对,蓦然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林遴才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那神明……有没有可能侵入祭品的梦境。”
“什么梦境?”汤学姐虽然没有听明白他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但还是想了一下给予了答案, “肯定可以,神明对于祭品的支配是绝对性的!”
听到这话,林遴捏紧了拳头,好半天才松开手: “……谢谢学姐,我们先走了。”
他心跳如擂鼓,心中猛然燃起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实际上却越来越清晰的猜测。
更可怕的是,这个猜测一旦成立,这段时日以来的一切巧合,一切难以解释的事情都将被串联在一起,形成一个逻辑上严丝合缝的真相。
他闷着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以至于跟在后面的张以繁嘟囔了两次“林儿走慢点”都没有缓下脚步。
而在岔路口和张以繁分别之后,他更是直接放腿在校园里狂奔了起来。
……
“呼——呼——”林遴顶着满额头的汗水,一把推开了寝室的门。
因为这会儿没有课,三个室友有两个在寝室。邓玟好奇地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问道: “林遴,你怎么了?跑回来的吗?”
林遴抿着唇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他放下包,连气息都还没有喘匀便爬上床铺,从床头靠着墙的角落里摸出了那尊被遗忘了许久的神像。
他盯着神像的眼睛看了良久,将它放在了书桌第二层的书架上,自己则迅速脱掉外套,放下床帘。
外面传来室友的声音: “林遴你睡午觉吗?”
“嗯,我睡一会儿。”
“好,那我们小声一点!”
房间里的灯光被调暗了些,床帘内部昏暗的环境里,林遴望着上铺的床板,双手交扣搭在肚子上。
他的脑子里闪回着跟柏遇认识以来的种种不寻常的片段。
会是那样吗……
会是我猜的那样吗……
思绪堵住了睡意,平时被课程和其他事情塞得满满当当每天早上都睡不醒的林遴这会儿却像是喝了三杯咖啡那样精神。
他闭上眼睛,努力制止着自己的胡思乱想,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意识沉静下来之前的最后一秒,脑海中浮现的是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
不是害怕被一位拥有伟力的神明操纵支配。
而是害怕那个支配自己的神明……是柏遇。
……
从黑甜乡中转醒时,已经快到下午六点了。
室友们大概是出去吃饭了,寝室里只剩下了林遴一个人。刚才,他从闭上眼到睁开眼仿佛只过去了一瞬间,没有做任何的梦。
林遴撩开床帘,隔着过道看向书架上的神像。
神像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常,他的心却一点一点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想起来了当初见到这个神像的第一次时,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究竟是针对的谁。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神像脸部线条的走向,眉峰的形状,分明就是柏遇等比例的缩小版本!
……
这一天夜里,就算林遴在入睡前暗中期盼了无数次,柏遇依旧没有入梦。
翌日,林遴照常上课,却整整一天连讲台上的老师讲了什么都没听见。他的神思已经被那个可怕的推测完全挤满。
他的心中翻江倒海,大脑里快速地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如果真是的我推测的那样……
那次接住我的草甸,那次亲吻我的玫瑰花,那次百分之百匹配度的天命之命,那次劈死疯子信徒的雷电和狂风,还有每天夜里的梦中相见……甚至还有这个世界的异转,仿佛都能找到一条连贯的线索。
有一个无法估量的恐怖存在将我的世界改造得天翻地覆,然后,祂给自己画上了拯救者的妆容,想要成为我全部的依靠,全盘操控我的往后余生。
可是为什么……
对于一个神明而言,这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或者是祂要得到我,难道没有更简单的方式吗?
是恶作剧?要刻意戏弄我这只离群之羊?还是像猫捉老鼠一样要吃掉之前先戏耍一番猎物?
可是……
想到这里,林遴的心隐隐作痛。
那些眼睛里的深情也可以伪装吗?那些对我的爱护,对我的解……一个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神明有什么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叮——”忘记关静音的手机打断了林遴的思绪。
他赶忙关掉了手机铃声,打开消息列表。
挺直的后背不自觉地松了下来,来信是的冬波神圣庭的神仆,而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林先生,明天记得看好飞机的航班号,到了D市机场直接联系我,我的电话是138XXXXXXXX。】
【林:好。】
刚好,明天要去D市一段时间,那今晚,就做个结吧。
内心中的思绪百转千回,林遴连晚饭也顾得上没吃。
回到寝室后,他在书架前面驻足良久,终于还是伸手拿起了那尊神像。
推测是否是真的,今晚上……就可以彻底验证了。
他拿起神像,重重地放在床板上,然后匆匆洗脸换衣上床,闭上了眼睛。
……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一棵孤零零的枯树。
冰晶从枝头零零散散地垂下来,厚厚的雪面上没有任何脚印。在梦里感觉不到冷,林遴只能看见眼前的荒凉。
他独自走到那棵枯死的树下,虬结的枝桠与干干净净的远方雪地共同构成了毫无生机的萧瑟场景。
他把手掌按在枯树干燥粗糙的树干上,在自己有些吵闹的心跳声中,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宝贝!你又梦到我了!”
此刻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遴原本还悬着的心,彻底被摔得四分五裂。
他不敢回头,甚至于不愿意回头去面对这一切。
等到脚面旁边的雪地里响起一声轻微的,水珠掉入雪粒子里的“扑簌”声后,林遴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
左眼下方,一片冰凉的水痕。
与此同时,背后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已经看到了他流泪的模样,三两步匆匆地走上前来,急切地一把捧住了他的脸庞: “怎么了,宝宝,你怎么哭了?”
柏遇匆匆忙忙用衣袖小心地擦干林遴脸上的泪渍: “谁惹你难过了吗?怎么不开心了?”
林遴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脸帮着擦干了眼泪。
这个梦里的柏遇,或者说这个也是真实的柏遇,动作还是那样温柔,就好像……就好像他林遴真的是柏遇心头最珍贵的宝贝一样。
汹涌而难言的伤痛感顿时席卷了林遴。他好像已经完全沉溺在这位不可名状之物的表演中不可自拔了,完全无法分辨清楚这样的含情脉脉究竟是真还是假。
柏遇见他不说话,担心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嘴唇和林遴冰凉的额头相触碰时,林遴甚至控制不住地一阵战栗。
“宝宝,到底怎么了……”柏遇右手拇指爱惜地拂过林遴仍然沾着泪水的眼角。
林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深深地看了柏遇一眼,别过头去望着那棵枯死的树木。
了无生气但杂乱一团的乱枝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一样。
“柏遇,你就是天神,对吗?”林遴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回响在这片望不到边际的雪原里。
紧接着,是一片沉默的死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遴终于捕捉到了柏遇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句话,几乎就是变相地承认了林遴的猜测。
林遴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又一阵濡湿,同样湿漉漉的心也跟着被一股巨力揪做了苦涩的一团。
在跟柏遇的关系中不断逃避的林遴,在这样一个痛苦的转折点里,身体先于他的意识洞悉了自身的感情。
林遴终于无法再骗自己说柏遇对于他可有可无。
他好像,似乎,仿佛,大概——真的喜欢上了柏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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