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之下能看到的视野有限,但不难想到百花谷到底在此地种下了多少鬼灯草和桃花面。
不过是两步远的距离,张景的声音听起来就显得有些缥缈,“雾气,花香,溪水声都是阵法的一环,布下这个迷阵的人应该耗费了很多心血。”
“百花宴是什么时候的事?”青漾忽然问。
张景愣住,嗓子卡了下,再开口已经换成了妩妩的声音。
“我知道!”妩妩迅速说了个具体的时间,有些得意道,“回来之后我用留声符补了好多八卦,里面就提到了百花谷举办百花宴的事情!”
白归晚夸了句“不错”,妩妩嘿嘿起来。
青漾继续问张景:“这个时间够布置这样一个复杂的阵法吗?”
他这个问题立刻让张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百花谷举办百花宴的时候,为了方便游客入谷,肯定不会在入口设下这么繁密的迷阵,那这个阵法布置的时间,只可能是在那个失去心脏的男弟子死亡之后。
这样算来,这个迷阵的布置时间是相当短暂的。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布置出这样庞大又复杂的迷阵,上青川中有这个能力的阵法师屈指可数。
张景思索片刻,说:“很难,除非是我师尊,或者穿灵宗那位闭关的师祖。”
段沧南这段时间一直与人守在山洞中的阵法前研究,不可能再有闲暇时间来为百花谷布置这样一个阵法,而闭关已久的宋秋鸿,会出现在百花谷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张景揣测道:“如果没有达到境界,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阵法,就只能透支自己的身体。”
自从有人闯进百花谷的入口之后,入口外的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入口的动静。
相阳子刚扭过头,想和身边的人说句什么,就听入口的方向突然有人大声叫嚷道:“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同时朝着入口处看去。
一个高挑的清瘦身影跌跌撞撞从入口跑了出来。
男子踉跄倒地时,右手还捂在鲜血淋漓的胸口上。
“这是谁?”
“受伤了?什么情况?”
“等等!他这个情况和那个死了的弟子很像啊!”
一群人呼啦围了过去,相阳子一看这种阵仗心里也跟着着急起来。
扭头问身边无动于衷的白归晚:“我们不过去瞧瞧什么情况?”
白归晚正操纵着傀儡在百花谷的迷阵里穿梭,分神扫了眼入口处围聚在一起的人群,又开始犯大少爷的病了:“人太多了,烦,不去。”
相阳子一听就要起得瞪眼吹胡子,夏若海棠见状连忙站出来,“两位前辈,我和师妹们先过去看看那人是什么情况吧。”
薛云萝和朱风玉也跟着站出来:“我们也去看看!”
几个小辈一块过去挤进人群里,看了好一会儿,才又从人群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相阳子连忙问:“怎么样?”
朱风玉苦恼说:“人太多,没挤进去……”
薛云萝脸颊涨红,兴奋道:“我看到了,那个人长得好俊美,白着脸吐血的样子真是美丽啊!”
相阳子:“…………”
自己的弟子都不靠谱,他只能寄希望于春水宫的几个看着乖些的小丫头。
大概是大弟子的性子都沉稳又可靠,夏若海棠将自己方才看到的事无巨细说了一通。
“那人全身能看到的地方,只有胸口一处有伤,不过他一直用手捂着伤口,看不出来伤口情况,只能从出血量初步判断伤口应该很深。”
薛妙妙又跟着补充了一个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薛金乐问:“花香?”
薛妙妙摇头:“不是。”
夏若海棠同样也没有察觉:“我方才只闻到了血腥味。”
薛云萝和朱风玉摇摇头:“我也没闻到奇怪的味道。”
似乎只有自己嗅到了那个男子身上的奇怪味道,她轻轻皱眉,有些苦恼,“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薛金乐见她垂下头,连忙牵起她的手攥紧,对众人笃定道:“妙妙的鼻子不会出错的,她从小嗅觉就像妖族那样灵敏,所以很可能是因为妙妙的鼻子太厉害了,才没闻到了我们没能闻到的那股味道!”
“确实有这种可能。”
声音从一片肥美的天青叶片后传出来,唯二能听到碧玉蟾声音的白归晚和青漾同时低头朝那片天青叶看去。
明明白归晚之前已经在他身上扔了障目的法诀,但碧玉蟾还是相当谨慎地把身体藏在了肥美的天青叶里。
要不是他突然出声,白归晚都快忘了还有他的存在了。
碧玉蟾头顶着天青叶,小声道:“有些人的嗅觉确实异于常人的发达。”
“什么人?”白归晚不给他糊弄的机会,“你指的是半妖?”
碧玉蟾瞬间噤声了,望着白归晚的豆大眼睛里满是惊骇。
配合他现在的动作,就显出几分蠢来。
白归晚一脸了然,简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
碧玉蟾头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人,又想跑路了。
“想跑?”白归晚一语惊人,再次戳中了他的心思。
碧玉蟾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白归晚扯扯唇,脸上嘲讽的意味很浓。
“蠢笨的人,或者妖,会把心思写在脸上。”
碧玉蟾:“…………”
为了报复白归晚对自己毫不掩饰的侮辱,他扭过身子,对着青漾开口:
“我确实和那个小丫头有点渊源。”
他歪头看了眼依偎在薛金乐肩膀上,看着有些恹恹的薛妙妙,回头继续说起来:“上青川除了人族、妖族,还有许多人族与妖族结合生下来的半妖,因为各种原因,半妖是比妖族还不受待见的存在。”
“这小丫头是我在妖族领地的边界捡到的,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被扔了有些日子了,要不是身体里有一半的妖族血脉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早就死在那片杂草丛里了。”
“但也因为半妖血脉,她没办法彻底变成妖形,一些妖族的原形部位顽强地留在她的身体里,我不能养她,妖族也不可能留下她,所以我在她的身体放了一些东西,把她妖族的特征全都藏了起来,让她能用人的身份留在人族。”
妩妩探过来一个脑袋,加入话题:“那她是怎么进春水宫的?”
碧玉蟾挠了挠鼻子的位置,“我把她放在春水宫门口了,只要里面有人出来就能看见她。”
“我打听过了,春水宫会捡小孩回去做弟子,而且也从没有传出来过什么不好的传闻。”
“春水宫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去处。”妩妩表示赞同,又问,“她知道自己是半妖吗?”
这可把碧玉蟾问住了,“不,不知道吧。”
他说:“我捡到她的时候她那么小,能记得住什么。”
妩妩说:“如果是人族,确实很难记得自己刚出生的事情,但她身体里还有妖的血。”
碧玉蟾又看了薛妙妙一眼,薛妙妙原本正走神,却忽然抬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碧玉蟾往后藏进天青叶里,“不记得也好。”
半妖在修真界的处境太艰难,也许永远把这个秘密掩埋,才是对薛妙妙最好的选择。
对于碧玉蟾的态度,妩妩能理解。
青漾看向白归晚:“既然那个人的身上有奇怪的气味,那还是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吧。”
相阳子提着嗓子喊八百年都叫不动的人,青漾一句话就动了。
相阳子翻了个白眼,是彻底无语了。
几人走过去,正好看见有人给男子喂了几枚丹药。
白归晚和相阳子的脸上青川几乎没人不认识,见到他们过来挨个打了声招呼,又给几人让出位置来。
相阳子对众人点了点头,很有一宗师祖的气派。
白归晚根本没分给其他人一个眼神,眼神直接落在了男子身上。
吃了丹药,男子缓了缓,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了,开口便是感激:“谢谢诸位道友的帮助。”
见他能开口了,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起问题来。
“道友是哪个宗门的?你伤这么严重,还是尽快通知宗门来带你去找医修看看吧。”
“道友为何会从百花谷里跑出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道友你……”
说话的人太多,男子听了又要头晕。
见他脸色不对,相阳子立刻开口拦下来周围那些还在说话的人,“吵得头疼,先让他回答几句吧。”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男子脸色缓和了些,冲着相阳子道了声谢,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起来方才的那些问题。
“我叫陆景,是一介散修,没有宗门。”陆景先自报了家门,又是几声咳嗽。
咳着咳着,他嘴角的血就又流了下来。
“啊!”薛云萝惊呼一声,看着他这张脸一副很心痛的模样,立刻抬起手肘撞了身边的朱风玉一下,“二师兄,手帕!快点啊!”
朱风玉“哦”了一声,慢吞吞取出来一方手帕递给了陆景,“多谢。”
薛云萝红着脸摆手:“不用谢。”
她眼睛在陆景的身上转了一圈,担忧道:“我看你一直捂着胸口,需不需要我二师兄再拿几张手帕给你?”
陆景一愣,婉拒道:“谢谢道友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胸前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薛云萝又说:“我二师兄这里还有很多止血止疼的药粉,你胸前伤势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别客气了,还是用些吧。”
她一伸手,朱风玉就已经把她方才说的那些东西都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两人的动作太快,陆景来不及再拒绝,药粉就已经一只手怼到了他面前。
薛云萝担心地望着他,热切道:“你还有力气吗?用不用我二师兄帮忙上药?”
陆景:“……”
他扯了下唇角想要把药粉从她手里接过去,“我自己来吧。”
薛云萝捏着药粉不撒手:“你不要勉强自己啊!”
陆景憋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三个字:“不勉强。”
事已至此,陆景只能放下了捂在胸口上的手。
围观众人看到他胸前的伤口,被血腥又带着一丝诡异美感的画面镇在了原地。
白归晚微微眯眼,视线从他心口游移到了他的手臂和腿。
“原来心口塞花瓣是这个样子的!”人群里有人禁不住惊呼了一声。
之前他们听说了那个小宗门的死状,想象的画面只有恐怖和诡异。
如今亲眼看到,才发现不是。
血肉是殷红的,花瓣是娇艳的。
两者不是单纯的搅在一起,而是以血肉为壤,从淋漓的血洞里长出来了拥有蛊惑美丽的花。
第74章
“你这伤?”人群里传来关切声。
与围观者们脸上的惊骇相比,陆景显得有些太平静了。
但很快他便在众目之下苦笑了一声,说道“抱歉让诸位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了。”
听到他这样自讽,人群里有几个人的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对他的可怜。
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友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陆景眼神一暗:“是在百花谷里伤的,除了我,还有很多人。”
他一句话又让人群躁动起来。
“什么!竟然还有其他受害者?”
“到底是谁动的手!手段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个凶手绳之以法!”
说着说着,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陆景的身上。
上一个可能的知情者已经死了,眼下在找到其他的受害者之前,大概只有陆景是唯一一个知道行凶者身份的人了。
有人迫不及待问出来:“凶手到底是谁?”
陆景描述那人的相貌时眼睛渐渐放空,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那个人身材窈窕,要比那位姑娘高一些。”
他说这话时眼睛看向薛云萝。
薛云萝的身高在女子中已经算得上高挑,比她还要高一些,那身高应该在女子中时相当令人瞩目的。
这显然是一个有用的线索。
陆景继续说:“她的眼睛长得很美,笑起来妩媚,但不笑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有人听着听着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忍不住打断他说道:“听你说的,我脑子里倒是忽然想到了百花谷的一个人——”
人群里有几个人前段时间也来参加的百花宴,闻言也纷纷说道:“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相阳子受不了这种关子,捺着性子追问答案:“是谁?”
方才说话的几人面面相觑,仿佛是那个答案有多荒谬,以至于他们一时竟然不敢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几人又沉默了片刻,忽地听到白归晚冷哼了一声。
“……”
白归晚常年凶名在外,他这一嗓子着实把在场的人都吓得不轻,当即就有人开了口:
“是,是百花谷的谷主,天憙!”
哪知陆景听到了这个名字反应相当强烈,立刻反驳:“不是天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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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阵中白雾罩在头顶上窥不见半分天光。
浓郁的花香幽幽袭来,几人的衣料上都沾染了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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