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三个?你口气真大啊你!你考一个试试?”
“哎呀,这是文先生另外一名弟子吗?也中了秀才了?文先生真是教导有方啊!”
“咱们这条街真是文风昌盛。”
“可不是,也不看看那边住的是谁!”
文先生在县学里上着课,不知道自己在邻居里的名声又涨了。
这里许多人知道唐子帧,却不怎么认识晏庭卓。
等晏庭卓出门去县衙对杨县令谢恩,邻居们才悄悄地瞧了他一眼。
这一眼立刻让话题转了。
“好俊的郎君!”
“也不知这位新秀才成没成家,我家倒是有一个待嫁的小儿……”
“啧啧,你家小儿那脾气性情,谁敢要啊!我看秀才公要娶就得找那温柔貌美的,我家闺女正合适……”
这些晏庭卓都是不知道的。
他从县衙谢恩回来,先把给大家带的礼物归置好,又将县令赐的西瓜交给赵厨子放井里冰着。
此前随着喜报来的还有杨县令指名赏赐给他的两个西瓜,他已经给玉山抱走了一个。
他看了看天色,文先生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没多久,文先生匆匆赶回来。
晏庭卓成绩不太理想,是以看着文先生的表情都有些紧张。
谁知一见面,文先生就高兴地说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拍了拍晏庭卓的肩膀,笑道:“我在县学里已经听说了,今年本县只出了三个秀才,你很是争气!”
晏庭卓拱了拱手道:“惭愧惭愧,侥幸挂在榜尾。”
文先生宽慰道:“榜尾也是秀才!”接着他严肃地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所以一直没有正式收你做弟子。此时你是得偿所愿,还是想要更进一步?”
晏庭卓拱了拱手道:“我已得偿所愿!”
文先生叹了口气,他当初知道晏庭卓只打算考个秀才时,鼻子都要气歪了。但时间久了,见他每天在田地里忙忙碌碌活的有滋有味,反倒是想开了。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阿井在旁边不敢吭声。文先生见状,重新露出笑脸,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听说杨县尊赐了个千味斋的预定牌子?”
阿井怯生生地举起手里的木牌:“是这个么?”
文先生笑着道:“正是。老夫可等着你这一顿呢!不过要等翰墨这孩子回来再说。他前几日回村里,亲自督促人收豆子去了。”
晏庭卓立刻说道:“那我就先不留先生这里了,八郎没怎么弄过地里的东西,我有些不放心。”
在他的坚持下,文先生也不好强留,只能放他趁着夕阳离开。
阿井连忙说:“我也回去!”
两个人回到村里时,月亮已经挂上树梢,万籁俱寂。
晏庭卓觉得浑身疲累不堪,但是回到这熟悉的地方,让他的心中盈满踏实感。
踏进家门,一股豆香味扑面而来。
趁着夜色,按照他的视力,完全能看清满院子晒的黄豆。
晏庭卓走进去,伸手拈了一颗搓了搓,几乎已经晒干了。
厨房里也放了个大筐,筐里是碧绿的红薯藤和红薯叶子。
唐少爷到底是干了多少事啊……
晏庭卓内心涌起一股感动。
“走,咱们去唐家看看。”
阿井听话地点了点头。
唐家的青砖房可比他家的房子结实多了,隔着墙壁也看不出什么光亮。
晏庭卓干脆将眼睛凑近了门缝看。
这时后面突然有人抡过来一棒子,口中还骂:“三更半夜地做贼呢!”
晏庭卓躲了过去,颇为恼怒地扭头看了一眼。
是叶老六。
那叶老六抡着棒子又来了一棍,晏庭卓不得已伸手抓住棒子,沉声说道:“是我!”
唐家门开了,唐子帧披着衣裳,打着灯笼站在门口,脸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晏庭卓连忙说道:“我回来了,是不是吵醒你了?”
叶老六气势瞬间下来,他收了棒子,扭头就要走。
却听唐子帧清冷的声音响起:“等等!”他上前几步,低声问道:“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人暗中跟着我,是你?”
叶老六瓮声瓮气地说:“是。”
晏庭卓忍不住说道:“你这样不是吓唬小孩吗?!”
叶老六却说:“孩子,我是在保护你!我方才就看到这个贼子隔着门缝偷看你,旁边还有个望风的!”
晏庭卓冷笑道:“你谁啊?他认识你么?用得着你保护?”
唐子帧制止了两个人的吵闹,径直对叶老六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从未见过他!”
叶老六一愣:“你不是我家阿迟的孩子吗?!”
唐子帧沉默了一下,道:“也许是的。我也不知道。”
他让开了门,淡淡地说道:“进来说吧。”
晏庭卓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到某些密辛,但是又不放心小少爷跟一个半老头子在一个房间,干脆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唐子帧只说了寥寥数语,晏庭卓就在内心补足了唐老爷年轻时候的风流渣男史。见一个爱一个就算好的,欺骗青梅竹马的感情,又把买来的人当做白月光,但最后硬是娶了上峰的女儿,一步登天。
在这个故事里,“阿迟”就是那个买来的白月光。
唐子帧木然道:“他应该是产后大出血而死,这里面应该有白夫人的手笔,老爷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我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
叶老六却已经受不了了,嚎啕大哭。
唐子帧又道:“我是他的仇人抚养长大,即便真的是他的孩子,也没脸见你们,更没脸与你们相认。所以——”
“你受苦了,孩子。”叶老六捂着心口,哭得有些喘不上气。
唐子帧苦笑了一声,道:“是啊,他在唐家两年多,什么都忘了,还不会说话,确实受了不少苦。”
叶老六却殷切地看着唐子帧道:“你也受苦了,孩子。”
“什么?!”唐子帧震惊地看着他。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是仇人、他的仇人养大,你、你不怪我?”
叶老六哭了一场,稍微能控制住一点情绪,听到这话,说道:“你与我阿迟一模一样,我怎么舍得责怪于你?”
叶老六抹着泪回去了之后,唐子帧脸上还是一脸震惊。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晏庭卓只能干巴巴地说:“天色不早了,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他自己都忘了来唐家有什么事,只记得叮嘱阿井晚上陪着唐子帧,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跑了这趟长途,驴子也累坏了。
晏庭卓给他倒了不少饲料,又添了不少水,这才坐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睡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地想:“明天要不要把他带回县城?”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久违的辣火锅
第二天一大早,晏庭卓先去了地里,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收的干干净净。地里甚至已经翻过一遍了,只需要再上点肥,就能种下一季的庄稼。
小少爷确实很靠得住!
他跑到唐家,唐子帧刚起床,正在洗脸。
唐家的院子里也晒满了黄豆。
唐子帧看到他,说:“红薯我已经叫人收到地窖里了。”
晏庭卓点了点头,谢了他。又试探着问道:“今日去县城么?我给你带了不少书。文先生也在等你回去吃火锅呢!”
唐子帧想了想道:“好,那我去收拾一下。”
晏庭卓也需要收拾一下他的那些种子,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走,却听唐子帧道:“阿井也大了,以后我还是避着些吧。”
他和阿井面面相觑。
三个人都忘了这茬!
阿井急了:“我又没那个意思!”
晏庭卓不由分说把他拉走:“八郎说的对,你长大了,得避嫌。还有我,我也要避嫌!”
阿井吞吞吐吐地说:“大哥,我,我想自己找。”
唐子帧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晏庭卓却没感觉出来,反而觉得正合他的意思,笑着道:“行啊,反正你还小。”
他休息了一夜,精神恢复过来,打算去给驴子套车,却见天色暗了下来。
遭了!要下雨!
两家都是晒了一院子的东西,根本淋不得雨,他飞奔回家,开始往屋内东西。
唐子帧也顾不得收拾自己来,卖力地跟阿井一起将扁箩挨个往家里搬。
万幸晒的时候东西基本上都是围着仓房晒的,搬起来省了不少力气。
晏庭卓搬完自家的,又飞奔到唐家,此时也顾不得让唐子帧休息了,三个人努力跑了一趟又一趟,总算在大雨倾盆之前让所有东西进了仓。
全部搬完之后,唐子帧汗流浃背,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让晏庭卓心里过意不去之余,又考虑起“未来妹夫”的身体。
这个健康状况,好像不太行!关键是他这是先天不足,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也不好治。
要不,算了?
阿井对这些无知无觉。他在唐家也住的习惯,见唐子帧这样子,便跑到厨房去烧水,打算让他好好洗洗。
剩下两个人坐在廊下,看着大雨出神。
晏庭卓没话找话道:“你想吃烤红薯吗?”
唐子帧脸上漾出来一点清浅的笑意。
晏庭卓问:“你笑什么?”
唐子帧摇了摇头道:“你怎么总把我当小孩哄,动不动就说吃的。”
晏庭卓也笑了:“你可不是小孩么?连阿井都长大了。现在我们三个你最小。你是几时分化?”
唐子帧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他:“这我如何能知道?都是看老天爷的。”
好像是,自己的确是问了一个蠢问题。晏庭卓摸了摸鼻子,又问道:“我记得你是重阳节的生辰?”
唐子帧讶异地看着他:“你竟还记得?”
这时阿井跑进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八郎,水烧热了,你快去洗洗吧。”
晏庭卓笑着道:“我去拿几个红薯煨火堆里烤一烤。”到底还是叫他们吃上了烤红薯。
待雨小了一点之后,晏庭卓坐不住了。他得回去看看自家院子里有没有积水。
然后不顾两个小弟的劝阻,冒着雨回了家。
晏家不似唐家,有青砖铺地。他家的院子是泥巴地,下雨地上不仅有泥,还容易积水,眼看着院子里慢慢地有了水洼。
好在泥巴地的好处之一就是容易挖沟,他想着头发已经湿了,干脆就没有戴斗笠,也没有披蓑衣。直接冒雨顺着低洼处挖了一条半个手掌宽的细沟,好让积水排到河里。
干着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自从阿井成了双儿,文先生对他的课业就不怎么关注了,他自己也没那个心思,只愿意安安生生地当个普通人。当初他去县城,是为了陪唐子帧读书,现在两人还要避嫌,阿井得回来住家里才是。
要是住家里,那就得分屋。
可是现在西屋堆的乱七八糟的,也无法住人。
现下还是跟唐子帧商量一下,让阿井先住他家里,想必他也会同意。
嗯,是时候把屋子修一修了……仔细算了算,盖新房子的钱也够了,要不然自家也盖起来?
……
晏庭卓脑子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手上却没闲着。
他通完小沟,又去把从郡城买过来的种子分批浸水催芽,等着过两天种。
刚忙完这些,方大郎抓耳挠腮地走了进来。
晏庭卓看他强忍怒气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
方大郎忍了又忍,才道:“师傅,有人学咱们!”
晏庭卓算了算时间,有些意外地道:“现在才学?”
方大郎呆住了:“您早就料到了?”
晏庭卓笑道:“做生意只要赚了钱,就会有人学,这没什么意外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迟了许多了。”
他们的小吃摊子算是油坊固定客户了,玉山给他们打折又打折,旁人在这方面是肯定争不过他们。而方大郎多少有些洁癖和完美主义,换油换的勤,成本稍微多了那么一点,但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能撑到现在,也算垄断挺久的了。
方大郎冷哼道:“必然是他们舍不得用那么多油。”
晏庭卓笑了起来:“那必定也舍不得那么多调料。你去尝过吗?他们的有咱们的好吃吗?”
方大郎得意地道:“我让小弟偷偷买来尝,确实不如咱们。应该说是远不如咱们!但他们的东西便宜,这几天也引走了不少客人。”
晏庭卓安慰他:“他们东西不好吃,开不了多久的。”
方大郎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心里依然憋屈,想让师傅发一发秀才的威,却不敢说,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下午雨停了之后,唐子帧说要套车进城。
晏庭卓看着地上又是泥又是水的,本想拦着他,却听唐子帧道:“明日中秋,老师一个人在县城难免孤单,我得陪陪他。”
得了,都去吧!
晏庭卓去了一趟方家,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下家里。
方老夫郎抱出来一小坛子咸菜,笑着道:“听唐秀才说,文先生爱吃我做的咸菜,正好你去城里,再给他捎一坛。”
晏庭卓也不跟他客气,抱了咸菜坛子回了家。
一路上没有人提那叶家人,就随便扯着庄稼、咸菜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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