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年回过神,用了些力, 将他拉了起来。
江竹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 顺势就扑进了叶安年怀里。
“呼,躺久了,这浑身都使不上力。”
他把下巴枕在叶安年的肩膀上, 半眯着眼睛,一副慵懒的神色。
叶安年没有说话, 紧抿的嘴唇却在发抖。
这副身子是暖热的,抱在怀里,终于感觉心里缺失的那块被填满了。
深吸了口气,他把手收的更紧一些。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相拥了恨久,江竹突然感觉自己的后颈上好像有温热的东西落了下来。
他半眯的眼睛蓦地睁开,试探道:“年年,你不会是哭了吧?”
叶安年死死咬着嘴唇,吸了吸鼻子。
半晌,才低低地道:“我……没有。”
江竹便撑着床,从他怀里坐起来,果然就见叶安年眼睛红红的,咬着唇角,定定地看着他。
他用手指轻轻擦了擦叶安年的氤氲起一层水雾的眼睛,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叶安年不说话,垂下眼帘,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地一滴滴落下来。
江竹无声的叹息,伸手将他拉过来,揉进怀里抱住。
叶安年脸埋在他脖颈间,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他却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江竹轻轻拍着他的背,任他发泄。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叶安年真正哭的样子。
之前两人在床上,他故意欺负人的时候,也总是会惹得叶安年红眼睛,但那不一样。
想想,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不管是处在多么艰险的境地,叶安年都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这次,恐怕是真的让他害怕了吧。
过了许久,叶安年才收住情绪。
他从江竹怀里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就又恢复了平时镇定的样子。
若不是湿红的眼睛和鼻尖,怕是还真看不出来他刚刚哭过。
江竹看的有些心疼,抬手按在他后颈上,压到自己面前来,然后仰头吻上了叶安年的眼睛。
他的吻轻柔而细密,有点痒痒的感觉,叶安年闭着眼睛感受,心也瞬间就被抚平了。
片刻后,江竹才将他松开。
见叶安年被自己亲的耳尖都红了,他心情很好的扬了扬嘴角。
“不许再哭了,我都醒了,你还哭鼻子,回头让子末他们看见了笑话。”
叶安年声音闷闷的“哼”了一声,心道,子末才不会笑呢,他自己都整天哭的像只兔子一样。
江竹不知道他在“哼”什么,笑眯眯的身手捏了捏他的红通通的鼻子,声音都放软了:“好饿啊,年年。”
叶安年立刻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江竹此时可不想劳动叶安年:“你去给我要碗素面就行。”
刚醒来,也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
“好。”
叶安年应下,起身就往外走。
江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要两碗吧。”
叶安年皱眉:“太多了吧?”
“你陪我一起吃。”江竹朝他笑笑。
叶安年这会儿对他的要求是有求必应,点头应下,就出去了。
江竹等他离开,才长舒了口气,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他就知道叶安年这些天不会好好吃饭和休息,看着好像比之前又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这还怀着孕呢,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也幸好,那老东西还算靠谱,好歹是把他的毒给解了。
不然想想若是他真的不在了,不知道叶安年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不多时,叶安年就端乐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回来。
面是很简单的青菜面,叶安年这些天基本上除了白粥就是这个,吃到后来,都已经吃的反胃了。
可是这会儿坐下来跟江竹一起吃,这青菜面却突然变得可口了起来。
两人一起坐在桌边默默地吃面,叶安年今天胃口好,吃的快了些。
他吃完了,看着还在细嚼慢咽吃着面的江竹,突然开口。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你毒发昏迷的时候,我除了守着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去了太子府,甚至用断肠丸威胁卫之淮,都没能逼卫之淮拿出解药。
想要雇罗刹堂的高手去杀卫之淮,却凑不够钱。
想去灵药谷找谢逍公,却得知子妤早就派人去过,人根本不在。
到头来,还是谢逍公让人送了药给他,他才能救了江竹。
心急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生命一点点流逝,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江竹听闻,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轻轻笑了:“这就够了。”
“我其实恍惚间能感觉出你在,所以才能吊着一口气,等到那老东西的药。要不然,恐怕早就……”
“死”字没说出口,被叶安年瞪了一眼。
江竹勾勾嘴角,哄道:“哎呀,我不说就是了。”
叶安年听着他的话,还是觉得心里好多了。
等他吃完了面,没过多久,尘芥住持就来了,身后跟着子末、子妤还有鬼灵精的阿梨。
尘芥又给江竹把了把脉,而后道:“鸩毒已清,但是身上的伤还需要将养,恐怕会留疤。”
“而且,你体内残留的那点内力也已经耗尽了,若想恢复到从前,恐怕得重新修习。”
江竹倒是不在意这些,他还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还要多谢师叔这几日的收留和照顾。”他道。
“老衲也没做什么。”尘芥摆摆手,却是抬头看了叶安年一眼,“你俩的缘分未尽。大劫已过,往后便是新生。”
他说完,道了声“阿弥陀佛”就起身离开。
等他一走,子末和阿梨就迫不及待的围了上来。
“斋主,呜呜呜……”
“呜呜,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子末拉着江竹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江竹嫌弃的不行,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抓的死死的。
他只好拍拍子末的头安慰了几句,结果子末哭的更凶了。
江竹:……
阿梨好不容易等到子末收敛了一些,赶紧掏出自已怀里的松子糖,塞到江竹手里。
“喏!”
小姑娘叉着腰,一副傲娇样。
江竹拿着纸包看了看,故意逗她:“呦,舍得给我了啊。”
“哼,”阿梨扭开头去,“我不跟病人计较!”
“鬼灵精的。”江竹伸手戳她脑门。
“啊~呜~”
阿梨一撅嘴,张口就要去咬江竹的手指头。
叶安年见状,生怕两个人又打起来,赶紧让子末把人带了出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叶安年、江竹和子妤三人。
子妤一直站在距离江竹的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此时房间里安静下来,她望着江竹,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斋里一切都好吧。”江竹却是笑盈盈的同她道。
子妤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江竹道,“不过眼下我这身体还没恢复,可能还要你多操劳些日子。”
“斋主何必同我说这种话。”子妤吸了吸鼻子,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是是是,我不跟你们客气。”
江竹看着她,认真道:“等我好起来,就放你走,山南海北,随你去闯荡。”
子妤的平静的眼神,因为他这话染上了一丝光彩。
但她很快将情绪敛去,点了点头。
“好了,去忙吧。”江竹揉揉眉心,闭上了眼睛。
子妤也离开了。
叶安年给他倒了杯温水,在床边坐下。
江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就靠在床头闭口不言了。
“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叶安年道。
江竹摇摇头:“老头子呢。”
既然给了他解药,谢逍公应该也回来了吧。
叶安年却是愣了一下,目光望向桌上放着的那个小盒子上面。
这几天他一心都扑在江竹身上,已经把谢逍公忘到脑后去了。
他理了理思绪,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江竹在听完他说谢逍公派一个樵夫送药的事后,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朝叶安年伸手:“那个盒子给我看一下。”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木盒。叶安年从桌上拿过来递给他。
江竹接过,翻来覆去的摆弄着。
“有什么不对么?”叶安年问道。
江竹没有说话,却突然用手在盒子里面按了按。
忽听“咔哒”一声,盒子底部突然弹开了,竟然是个夹层。
不过,这夹层很薄,江竹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尖探进去,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薄薄的一张纸,他将纸打开。
“那樵夫说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大好,”叶安年道,“当天回来之后,子末就带人去找了。但是这么多天过去,后面的几座山几乎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
“不用再找了。”江竹突然开口。
“……什么?”
叶安年一愣,什么叫不用再找了?
江竹没有回答,他将那张纸递给叶安年。
叶安年接过,就见上面写着:山高路远归何处,我已驾鹤向西行。
第201章 立衣冠冢
纸上只有这寥寥几个字。
叶安年一时间有些怔忪, 却听江竹道:“年年,怎么办?我好像错怪他了。”
叶安年把信纸重新叠好,放回木盒中, 看向江竹。
江竹:“你还记得那个樵夫送来的解药是什么样的吗?”
叶安年点点头:“是一颗白色的药丸,拇指盖大小,表面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你可知有一种叫做鸩的鸟。”江竹道, “鸩鸟的羽管里有剧毒, 人们便从它们的羽毛中提取毒液, 做成毒药。”
“但没人知道的是, 鸩其实分为雌鸟和雄鸟。雄的叫运日,雌的叫阴谐。阴谐喜食蛇, 其羽毛有剧毒,而雄鸟运日的心脏, 能解雌鸟阴谐的毒。”
但运日的心脏也同样有剧毒,要想做成解药,必须有人能洗去它自身的毒性才行。
“你是说……”叶安年蓦地睁大了眼睛, 似乎想到了什么。
江竹长舒了口气,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卫之淮从南越弄来了两只羽毛颜色很漂亮的鸟,宝贝的很,但那时候他和卫之淮之间的关系已经闹僵,所以只是听说, 并没有亲眼见过。
所以, 其实谢逍公是故意中了鸩毒。
只是,他中的雌鸟阴谐的毒,而谢逍公中的却是雄鸟运日的毒。
老头子根本就没能研究出鸩毒的解法, 他只是用自己的内力洗去运日心脏的毒性,用自己的命给他换了一颗解药罢了。
鸩毒怕是根本就没有什么解药。
卫之淮手里的解药, 也是用人命换的罢了。
“呼……”
他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叶安年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半晌,江竹从榻上起身,去一旁的架子上拿自己的外衫。
见叶安年一脸担忧的望着他,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在这住了这么多天,咱们也该回去了,斋里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躺了许久,身体还有些僵硬,他踉跄了一下,被叶安年扶住。
“你才刚醒,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放。”叶安年不悦。
“至少,老头子的事得办。”
江竹将自己的外衫穿好,叶安年从架子上取下腰带帮他系上。
瞧着叶安年认真的低头给自己系腰带的模样,江竹突然笑了,伸手捉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干什么?”叶安年皱起眉。
江竹不语,却是俯身在他额上吻了吻。
而后,理直气壮道:“不干什么,想亲就亲了。”
叶安年:……
这人怎么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自己明明没招惹他。
两人自禅房出来,就去跟尘芥住持告别,
这两日,来法源寺的香客又逐渐多了起来,寺里的僧人、沙弥都很忙,几人也不便多打扰,叶安年和江竹就简单同尘芥住持话别了几句。
“老头子的事,想必师叔早就猜到了。”江竹对尘芥道,“师叔若是得空,就过去给他老人家烧些纸,诵诵经吧,也……助他早登极乐。”
“阿弥陀佛,”尘芥低诵了一声,“自然,老衲日后会去看望他的。”
自法源寺出来,四人回了白鹤斋。
门前的古松之前被罗刹堂那对兄妹砍断,如今已经枯死,碎掉的石碑也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小截。
江竹站在门口叹息一声:“这破牌子得换个新的了。”
叶安年福至心灵:“文恒前段时间给我写信,说他爹淘到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挺大的一块,没有一点瑕疵,成色也好,本想托我雕一座玉屏风的。不然……”
“我觉得行,”江竹应的倒快,一双桃花眼眯起,狡猾的像只狐狸,“还是年年想的周到。”
叶安年无奈,轻笑了声:“只怕文恒要心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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