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扬少见的点着烟，透过朦胧的烟雾看不清他模糊的面容，他神色平静，将烟取下来携在指尖，摇头。
程闻微“啧”了声，感觉自己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捏捏眉心：“打架那视频你没看啊？上头起来像嗑了药似的压根不认人，他那朋友腿上好几块淤青，这要没问题老子跟你姓！”
别扬看向他：“程闻，别这样说他。”
“行行行老子不说，老子是吃饱了撑的焦心你这些事情。”
“还不到时候。”别扬垂眼看着烟头点点火光，眸底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不知道一点儿的原因我就贸然和他说这个事情，只会让他抵触。”
那个视频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少年开始时还收着力道，可越打越激动，每一拳都在下死手。
好似全身每个细胞都被暴怒因子支配着，完全没有了理智。
想到这儿，别扬敛眸，不急不徐按熄了烟头：“先回去了。”
程闻抬手看表：“这才几点？”
“他放学了，到家一个人会孤单。”
程闻无语笑了：“他是三岁小孩吗高二了还追家长？”
别扬看他一眼，声线清冷，语气不明地幽幽落下一句：“你懂什么？老光棍一个。”
程闻：“……”
但要说谁追着谁这个问题，该是他追着少年才是。
今晚别淑青去了老太太那儿，别扬到家后悄声开了丛隽声的门，见他一只脚露在外面，进门坐在床边，动作小心地抓着少年的脚腕放进被子里。
手里的触感温热又细腻，他指尖捻了捻，目光落在少年熟睡的侧脸，以及，他颈窝处的……
……猫？
很小一只，贴着丛隽声睡得很熟，仔细听还能听见咕噜声。
别扬蹙眉一手将猫提起来，打量片刻，很干瘦，和少年一样，身上几乎全是骨头，应该是捡来的。
猫身上不知道有没有携带病毒，这样贴着睡太危险，好在别淑青今晚不在家，别扬把猫丢在妹妹房间。但就算这样被弄来弄去，那猫也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趋势。
不闹腾挺好。
别扬站在原地沉默两秒，脚下一转进了少年房间，将人抱到自己房间睡下。
那床也被猫睡过。
不安全。
丛隽声第二天睁开眼有点懵。
他迷糊着侧眼望去，别扬闭眼安睡。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但下一秒他又坦然闭着眼，他有些冷，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往男人那边挪动，手臂贴到别扬身上才停下来。
反正今天早上都要请假，按照他早起总结出来的规律看，现在最多不过六点，不如多睡会儿。
再次睁眼后床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起来抓了抓头发，回笼觉的威力明显比第一次醒来更让他迷糊。
人坐在床上思考了好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对了，他的猫！
掀被子下床，没找到鞋子，他光着脚跑到自己房间，都翻遍了，别说猫的影子，就是猫毛都没看到一根。
不会被他哥丢了吧。
丛隽声蹙眉站在原地思考，门突然被打开，是别扬。
丛隽声走近他，有些心虚，他哥可能不喜欢猫，但他还是问了：“……哥，你看到过一只猫吗？”
“送去医院检查了。”别扬看他光着的脚，上前将人拉到沙发坐下：“今天就能送回来，哪里捡来的小家伙？”
没丢？
少年松了口气，语气认真：“放学路上，你讨厌猫吗？讨厌的话我把它送走。”
“不讨厌，你不是很喜欢？喜欢就养着。”别扬盯着他：“还有，下次记得穿鞋，感冒了怎么办？”
“好！那我收拾一下去学校，本来今天早上请假带它去宠物医院的。”说着他就要去换校服，别扬按住少年。
“休息一早上，我给你请假了，真想学习就在家学。”
在家里学……丛隽声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中午猫咪被人送回来，直往丛隽声身上蹭，丛隽声顺着它后背的毛，喃喃：“给你取个名字吧。”
“喜欢脆骨肠还是淀粉肠？或者鸡肉肠？”
“喵~~”
“香肠？火腿肠？”
“喵～”
“大肠？香肠？”
“……”
“猪肉肠？”
“喵~喵~”
“玉米肠？”
“喵嗷~”
“好，就叫玉米肠。”
第48章 你若是不要我，我也要死皮赖脸缠着
别扬在一旁听得好笑：“你喜欢还是它喜欢？”
“我喜欢，玉米肠也喜欢。”少年少见地傲娇起来，这样鲜活的人让别扬加大了嘴角的弧度。
“阿声，过来……”别扬叫他。
丛隽声抱着猫坐到他身边，面带疑惑。
别扬声音很轻，问他：“我给你说说我家里的情况，你愿意听听吗？”
“啊？”少年愕然：“……为什么突然要说。”
为什么？
别扬想，或许自己应该先向他做到坦诚，少年才能真正地信任他。
他没回答，继续问：“你想听吗？”
“当然。”丛隽声盘腿坐在沙发上，玉米肠舒适趴在他腿上。
“家里目前有四个人，淑青你见过了，还有两个是我爸妈，常年不在家里，外婆就在溪安养老，其余都是不重要的人，以后你见到也不用问好。上次给你说回家有急事是因为爷爷意外去世，二叔趁机作乱，我当时应接不暇，冷落了你。”
别扬几句话概括当时家里一团乱糟糟的情况，捏了捏少年手心，软下嗓音来：“你不怪我，我很开心，也很庆幸和感谢。”
只有和他呆在一起，他才会相信人在相处时的磁场是真的会让人觉得浑身轻松，五脏六腑都被温柔地抚平。
有时他甚至会想，扔开一切带着他远走高飞算了，像程闻那样做自己，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
人活着更多的就是为自己。
但生命的延续以及家族上百年的沉淀绝不能因为他一句“人活着更多的就是为自己”而消失。
若是他不顾一切离开，爸妈再次远走，淑青一个人在家里会被旁系的那些豺狼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更甚，在溪安安身的外婆也不能幸免于难。
他教给少年自私自利是常人，是因为少年有这样的权力。当他诱导丛隽声在心底扎根这样的思想时，更多的其实也是在为了自己。
他想让少年舍弃所有人来选择他。
这就是他的自私自利。
丛隽声早就在新闻看到过别家的情况，他知道他哥的爷爷去世了，可他在安慰人这件事上无从下手甚至一窍不通。
除了陪伴，我一无是处。
他想。
“哥。”丛隽声反手抓住男人的手，眼神真诚得让人心底发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算某天你不要我了，我也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你。
“好。”别扬心底微动。
————
林家寨来了个陌生面孔。
一袭黑棕色长袍，虽朴素，但衣角若隐若现的色调与纹理彰显着大师的不凡。
林家寨不欢迎外人，这寨子里的房子虽不多，但全都是姓林的。这里封闭，传统却又神秘。
最受林家寨的人欢迎的是算命先生，和尚大师。
从几十年前开始林家寨就有一个传统，每家都必须有两个儿子。在风水中，数字2代表坤土，承载万物，伸展无穷无尽。
林家寨的人认为，比起女性，男性更能担起延续生命的那份重任。
这个糟粕延续到现在，寨主已经不强制每家只能有两个男孩，但也必须有两个男孩。
林富方农民工，平日的开销来源是地里种的蔬菜，林家寨是个小型隐蔽的大同社会，哪家有难，大家都会不计回报地帮忙。
“那么久过去，阿阳怎么都该考虑好了，明天我们再去一趟。”
刚开春没多久，林富方和张纤要开始忙地里，听完张纤的话，林富方点头，一边挥动锄头一边道：“他要是不愿意只能把人迷晕了抬回来，阿义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是时候给他说门亲事了。”
张纤正准备说什么，田埂尽头处突然跑来一个人，来人边跑边大喊：“你家两口子还挖地呢！村口来了个大师，算得可准！现在排队的都快排到你家门口去了……”
他叉腰站在田埂上气喘吁吁：“好，好多人在找你俩呢，你快去算算你家老三什么时候才能回得来！”
张纤和林富方一听，当即就扔下锄头往家赶。
到时果然看到前面一长串的人在排队。
大师三十度侧头，余光观察着面前人的外貌，回忆名单上的详细信息，掐指胡扯：“有缘人算命，无缘者算求。我观老先生中庭饱满后脑圆润，定是家庭美满福星高照之人啊！”
“大师厉害大师厉害！我林家寨家家如此，唯有一家例外，大师可否瞧瞧，他是否是有缘人？”
“是否有缘，在于冥，非在于观。”大师冥想片刻，道：“这里可有叫林富方的人？”
“有的有的！就是他家大师，您真是神了呀，快，快把人喊来！”老先生赶紧扒拉站在后面的人，那人应着好，一溜烟跑了。
林富方紧张坐在凳子上：“大师，我家阿阳能回来吗？”
“阿阳？”大师佯装疑惑：“我算你家最多也就两个孩子，虽都为‘阳’，名字里却并无带‘阳’字的存在。”
“是，是……”林富方擦了把汗：“那孩子从小养在亲戚家里，与我们不亲，不愿回来了。”
“那就没错了。”
“大师怎么说？“林富方焦急问。
“生命自有定数，他这辈子亲缘淡薄，你们与他们之间的线早已断开，送走的两个孩子注定是与你们无缘，若是强求……”大师说到这儿战略性停顿，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林富方追问：“若是强求如何呢大师？我家小儿前不久身患重病去世，这个孩子，我家必须找回来呀！”
“天机不可泄露啊。”大师起身长叹：“天机不可泄露！切记切记，强求不得。”
这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林富方愣在原地，张纤也沉默着，
周围有人说：“早说过你家那孩子就别找回来了，他从小养在外头，对寨子里的事情一窍不通，恐怕回来还是个麻烦呀！”
“是呀老方，趁着两人都还能生，不如就冒险再生一个。”
“给老幺看病实在没钱了呀，还想着阿阳回来我们能轻松些……”林富方面露苦涩。
众人继续劝导：“祖宗理解你们，老幺不在了，你家老大不是已经到了年纪？”
“你家该往下走了老方，把老大盘出来才是正经事儿。”
……
听完，林富方和张纤捂着脸沉默。
第49章 他想大哭，想大喊，想叫声哥哥
家里突然多了只小猫崽，最激动的是别淑青。
她每天除了串珠子外也多了一个乐趣，那就是乐此不疲地给玉米肠拍照录视频。
别淑青将视频传到网上，只是习惯记录生活，某一天，她看着后台点不完的红点点出神。
她……火了？
“是蓝猫吗？好可爱！！”
“老粉报道，从第一个视频就开始看，看着玉米肠慢慢长肥，毛长齐，感觉跟自己养娃差不多了。”
“这蓝猫真乖，好粘人，不像我家那个逆子，纯纯就是个不理人的油腻大叔！”
“看了前面的视频，博主人真好，现在爱猫人士越来越多了，感觉好开心，希望我的宝贝也能遇到好人！”
“捡到第一天是不是要先送去宠物医院啊？今天刚捡了只，之前没有过养猫经验，猫看着除了脏点外好像没什么问题。”
“这是只长毛猫猫吧？小时候长得有点乱七八糟的，长大了会巨好看。”
“……”
评论十几万条，别淑青看得眼花，选择性地回复了其中几个。
“对，是蓝猫！”
“我哥捡的，不是我。”
“不管看起来怎么样都要先送医院检查，以防万一。”
……
丛隽声放学到家就见别淑青嘴角挂着笑傻乎乎盯着手机看，听见动静，她抬头。
“你们回来啦！小哥，咱们家玉米肠火了！！”
丛隽声：“？？？”
别淑青手机举到他眼前：“看到没！几十万赞！全在夸玉米肠。”
给丛隽声看了，别淑青又举到别扬跟前，语气激动：“看啊看啊哥！咱家玉米肠火了，我也要火了！”
别扬敷衍地“嗯”了一声，扭头，视线落在进门就摸猫的少年身上。
别淑青哼笑一声。
丛隽声一回来玉米肠就粘过去了，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眉眼柔和，玉米肠在他手下比在任何人身边都乖，一个劲儿地去蹭他的手，要么就是围着丛隽声转，抓着他裤脚往上爬。
奈何太小，还没到膝盖就掉下去，丛隽声已经站起来，眼疾手快将猫接住，抱在怀里挠它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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