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见到弟弟了,在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季晏棠的时候,老天给了他一个惊喜。
周洋和宋冉心没有待太晚,他们下午还有事,早早就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原本就空荡冷清的房子显得更加安静,静的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季晏棠窝在沙发上,颇为神经质地将指甲咬的咔咔响,屋内暖气开的很足,可季晏棠还是觉得冷。大概是那一年冬天他流落在外被冻着了的缘故,他时常觉得自己好像还没从那年冬天的冰天雪地中走出来。
忽然,门铃突兀地响起,季晏棠像只警觉的兔子,两只耳朵竖着,直到第二声门铃响起他才确定刚刚不是幻听。
脚踩进毛茸茸的拖鞋里,他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去,边开门边问:“谁啊?”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让人意外的人。
陈南树在门口站着,手里拎着饭盒,不同上次,这次他拎的是从白盈那要来的某面包店的袋子。
陈南树轻轻唤了一声:“小北……”
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没必要再装不认识,季晏棠挑了下眉,没好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饭。”
季晏棠看了眼陈南树手里的袋子,“不需要。”
陈南树听不清季晏棠说话,他两只耳朵都不好使,右耳带了助听器,但常常还是听不清楚别人说话,他只能盯着季晏棠的嘴唇看,通过口型辨别季晏棠说的话。
“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陈南树往前走了几步,打开袋子给季晏棠看,“西红柿炒鸡蛋,还有肉末茄子,你以前最爱吃这个了。”
季晏棠仍旧不为所动,“我现在不喜欢吃了。”
陈南树动作一僵,拎着袋子的手垂了下来,“那你,吃饭了吗?”
季晏棠没吃,也不饿,“我吃没吃关你什么事?”
半晌,陈南树吐出一句:“对不起。”
季晏棠咬着嘴里的软肉,仍旧高傲地扬着下巴,他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分明是很高的个子,但陈南树却在季晏棠一声声的指责中矮了半截。
最后,陈南树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了门边,“不吃饭喝口热汤也好。”
陈南树没再敢抬头看季晏棠,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季晏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双手攥成拳头,最后又倏地松开,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他走到窗边,陈南树的身影在雪地里显得很渺小。
这么多年过去了,季晏棠发现陈南树这个人似乎一点也没变,又笨又木,是一个傻男人,可这个傻男人却精明到为了钱抛下他,明明他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家人的。
刚还嚷着冷的人把窗户推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季晏棠将身上的毯子裹的更紧了些。
他在国外待了好些年,前两天才回来,已经许久没经历过北方的冬天了,也是这时他才惊觉,原来距离他和陈南树分开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第3章
那天从季晏棠家离开后,陈南树没敢再去找他,他怕打扰季晏棠现在安稳的生活,也因为人有时候鼓起勇气也就只有那么一次,这次泄了劲儿,以后就再难鼓起勇气来了。
生活仍在继续,陈南树白天在喜顺家的饭馆打工,晚上偶尔接几单跑腿的外卖,每次晃悠回家都已经八九点了,再简单吃个晚饭,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但陈南树会在每晚睡前调出季晏棠主持的电台回放听,以此来结束疲惫的一天。
虽然他和季晏棠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但陈南树总会忍不住在网上搜索他的名字。
他知道季晏棠出国留学,知道他在国外拿了个大奖,知道他又回国了要继承家业,又知道他开了一个个人电台,每天不定时直播,一次只有半个小时,不是读他最近看的书,就是聊今天碰到的有意思的事。
抑或是随心所欲的说些自己的感想,想到什么说什么,也是因为他这样随心又与众不同的风格,竟收获了不少粉丝。
季晏棠的电台有很多人关注,陈南树只是众多听众粉丝中的一个,就这样默默关注了季晏棠很久很久。
这天陈南树趁休息时调出了电台听,他戴着耳机将声音调高了些,以便他并不灵敏的耳朵能够听清季晏棠的说话声。
今天很巧,休息时正赶上直播,直播已经开始了十多分钟了,季晏棠慵懒地嗓音在耳机里响起:“我是个很宅的人,回国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前两天我拉开窗帘一看,嗬,外面竟然下雪了,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夏天才刚结束,怎么就冬天了呢。”
季晏棠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轻笑声,他似是喃喃低语,“竟然又到了冬天,时间怎么会过得这么快......”
陈南树喝了口温水,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外,外面又飘起了雪花,伴随着季晏棠的喃喃自语,他也生起了几分惆怅之感,遥想当年他和季晏棠初遇时也是在一个冬日,那时他们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也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这时,饭馆的门被人推开,喜顺拎着编织袋装的行李进了饭馆,身后还跟着一个约摸二十来岁左右的年轻姑娘,他朝屋里高兴地喊道:“阿盈,快看谁来了?”
白盈风风火火从后厨冲出来,见到喜顺身后的姑娘登时笑眯了眼,“瑶瑶!”
被称作瑶瑶的姑娘朝白盈跑了过去,和人抱了个满怀,“阿姐!”
姑娘叫白瑶,是白盈的亲妹妹,比她小两岁,之前一直在老家待着,头些日子说要来城里投奔阿姐,今天才下火车,就被喜顺接来了。
陈南树是个闷的,不怎么说话,平时只有喜顺和白盈在店里说话,现在白瑶来了,小饭馆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了。
下午的时候白瑶和白盈煮了一锅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树哥,吃饺子。”白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过来。
白瑶说话声小,陈南树还是背对着她坐着,没听见她说话。
白瑶便伸手戳了戳陈南树的肩膀,陈南树正在走神,冷不丁还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见是白瑶,忙把悬着的助听器往耳蜗里推了推。
小姑娘腼腆,不敢看人,红着脸将碗往陈南树面前送了送:“树哥,吃饺子吧。”
陈南树赶忙将碗接了过来,“谢谢。”
白瑶摆了摆手,“没事,不够锅里还有。”
白瑶说完就一溜烟跑回了后厨找她姐姐白盈去了。
这时喜顺一脸八卦的坐了过来,贼兮兮地看着陈南树。
陈南树被看的浑身不自在,问:“怎么了?”
喜顺往厨房瞄了眼,又往陈南树的身边凑近了些,他在陈南树的耳边嘀咕道:“你小子,没看出来瑶瑶阿妹喜欢你啊。”
陈南树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阿盈那天跟我说她阿妹对你有意思,你人什么样我们都知根知底,瑶瑶什么样这些天的相处你也能感受出来,她和阿盈一样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好姑娘,你们岁数又相当......”喜顺絮絮说了很多,最后问:“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这让陈南树很难回答,他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什么人,从少时起就因为家庭的变故而早早比其他同龄人步入社会,整日为生活奔波,根本无暇考虑恋爱结婚,现在生活算是安稳下来,可心早已麻木,也没了心思。
陈南树缓缓摇了摇头,喜顺有些惊讶,“你觉得瑶瑶人不行?”
陈南树还是摇头,“不是,她很好,是我配不上,你知道我家里什么样,不能耽误人家好姑娘。”
喜顺反而松了口气,“这有什么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们早就和瑶瑶说明白了,人家不嫌你,还觉得你孝顺嘞!”
这时白盈和白瑶从后厨出来了,喜顺拍了拍陈南树的肩膀,“不管咋的,你再相处相处试试,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饭馆每个周末都是固定的休息日,陈南树本该在周末那天去跑腿送外卖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忘关窗睡觉的缘故,他感冒了,连着吃了几天的药也没好转,终于在周六的晚上发了高烧。
早上起床时,陈南树的头都晕乎乎的,跟灌了铅一样,他挣扎着起床给自己煮了小米粥喝。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陈南树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开门,在看见门后的人时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北,你怎么来了?”陈南树又惊又喜,两只手都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摆好了。
季晏棠冷着张脸,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为了找陈南树,他在这栋破筒子楼里找了好几圈,腿都要走断了。
“快进来。”陈南树终于想起这么站在门口说话很不好,往旁边让了让,让季晏棠进屋。
季晏棠也不客气,抬脚就进了屋,连鞋子都没换就在陈南树三十来平的小屋里绕圈转。
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陈南树这屋就这么大点地方,灶台,床,厕所都挤在这么个小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头。
“吃早饭了吗?”陈南树跟在季晏棠身后问道:“我煮了小米粥,你要不要喝一点,或者你想吃什么别的,我给你做。”
季晏棠回过头,发现陈南树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眼底的乌青很重,一看就是没睡好。
“生病了?”
“昨晚发烧了,但现在已经退烧了。”陈南树老实回答道。
季晏棠不禁皱起眉头,他看着陈南树身上穿的薄单衣,“发烧了也不知道多穿点,也不知道是该说你傻还是说什么好。”
陈南树任由季晏棠数落,脸上还挂着傻笑,觉得季晏棠这是在关心他。
陈南树给季晏棠盛了碗小米粥,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皆是无话。
陈南树迟疑地问:“你怎么来了?”
喝着别人的粥,季晏棠嘴上半点不饶人:“看看你过得怎么样,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陈南树:“那你呢,过得好吗?”
季晏棠:“托你的福,过得很好。”
陈南树点点头,心里放心了,季晏棠过得好就够了。
粥喝一半季晏棠就不喝了,他把勺子扔进粥碗里,“不喝了,一点滋味都没有。”
陈南树:“那我给你煎个鸡蛋吧。”
陈南树说着就站起来去冰箱里拿鸡蛋去了,季晏棠看着他在灶台前忙活的背影,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曾经的画面,那时的陈南树比现在矮一些,身量也瘦弱一些,只敢用手电筒照亮,动作也放到最轻,背着父母给他开小灶。
那时的温暖仿佛跨越了时光又一次渡到了身上,季晏棠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他慢慢踱步到陈南树身旁,正好鸡蛋也煎好了,陈南树端着盘子又带他回到了座位上。
季晏棠尝了口鸡蛋,味道没变,还是熟悉的感觉,他大口吃了起来,几口就将两个鸡蛋都吃完了。
“够吃吗?要不要再给你煎几个?”陈南树问。
“不用。”季晏棠看着陈南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既然生病了,就赶紧回床上躺着去。”
“诶。”陈南树应着,却没动,眼睛还盯着季晏棠看,跟怕人跑了一样。
季晏棠被陈南树傻乎乎的表情逗笑了,还得强压着嘴角,这么多年过去,陈南树除了变得更呆更笨了些,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看我干什么?”
陈南树移开眼,“没看。”
“切。”季晏棠的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我......”
房门又响了,打断了季晏棠要说的话。
一早上陈南树的小破屋子来这么多访客可是稀罕事,陈南树走过去开门,来人是白瑶。
“树哥,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白瑶没给陈南树说话的机会就进了屋,“我熬了一早上的排骨汤,你赶紧趁热喝。”
见屋里还有别人,白瑶有些惊讶,“树哥,你家来客人啦。”
“诶,是。”陈南树无措地看了眼季晏棠,季晏棠原本缓和的神情此刻又一次恢复了冷脸。
白瑶看了看陈南树,又看了看季晏棠,知道自己是打扰人家说话了,于是她把保温盒放在桌子上,嘱咐陈南树记得喝就离开了。
白瑶一走,季晏棠就阴阳怪气地说:“那人谁啊?你对象啊?”
“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还没有的事,不是你对象她还上杆子给你送汤,不是有所图就是喜欢你咯。”季晏棠翘着二郎腿,脚跟着一晃一晃的,“看不出来啊陈南树,你这样的傻子还挺招人喜欢。”
“我没有......”尽管陈南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这种事和季晏棠解释,但他还是笨拙地解释道:“阿瑶是个好姑娘,不要这么说她...”
听到陈南树那么亲昵的称呼对方为“阿瑶”,季晏棠的脸瞬间变得铁青,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大字:季成决。
“喂?”季晏棠语气带着刻意的温柔,“哥,你来接我吧,地址我发你,我想吃小巴黎的牛排了,你一会儿带我去吃吧,好,我等你。”
季晏棠和季成决打电话时一直在盯着陈南树看,陈南树肉眼可见的颓废下去,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成决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楼下,季晏棠拍拍屁股就走。
“我送你下去。”陈南树说。
季晏棠没回,自顾自地往前走,但他知道,陈南树就跟在他身后。
车停在路边,季成决穿着一身驼色大衣立在雪地中,格外养眼。
季晏棠远远喊了声哥,大步朝季成决的方向跑去,一个飞扑扑进了季成决的怀里。
季成决有些奇怪,季晏棠今天实在是过分热情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说天冷,让季晏棠赶紧上车。
季晏棠上车后,通过车窗往外看,看见陈南树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薄单衣,遥遥往车里看。
车子驶离,陈南树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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