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棠问:“那你穿什么?”
他的衣服和陈南树的尺码不匹配,陈南树穿不上。
陈南树跑到衣柜里翻衣服,“我随便找一件穿就行。”
季晏棠抱着手臂看陈南树能“随便”找件什么衣服出来。
陈南树大半个身子都埋进了衣柜里,他翻了许久,终于拿着一件衣服出来了。
是件一看就上了年头的旧棉袄,季晏棠对这件棉袄有点印象,他记得是哪一年的冬天来着,陈南树把这件棉袄穿了一冬天。
季晏棠全程皱眉看陈南树把棉袄往身上穿,陈南树本来就不聪明,漏风棉袄一穿身上就显得更加傻憨憨的。
陈南树还不以为意,衣服能穿就不错了,哪还有嫌弃的道理呢。
小卖部就开在前街,走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小卖部的牌匾十几年如一日,上面的字经历了风吹日晒,现在都有些看不清。
老板娘正躺在椅子上看电视剧,起初陈南树和季晏棠进来时她还没认出来,但她多看了季晏棠几眼,开小卖部这么多年,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人,村里没见过这么有气质的人,她不免多在季晏棠身上停留多一些时间。
视线再从季晏棠的身上移向站在他身边的陈南树,老板娘瞬间坐直身体,这不是老陈家那小子么?
“呀,是陈家那俩娃娃不?”老板娘搭话道。
陈南树朝老板娘腼腆一笑,“诶,婶子。”
老板娘一拍手,激动地站起来,“哎呀,还真是你俩!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们了,现在在哪上班呢?”
“我们都在宁市。”
“宁市,那是个好地方啊,真好,我当年就觉得陈老汉这俩孩子将来都能有出息......”
老板娘丝毫不吝啬对他们的夸赞,一个劲儿地夸他们有出息。
这把陈南树夸的不好意思了,他很容易心虚,他这也不算有出息,但也不知道怎么和老板娘解释。
反观季晏棠,他就自在多了,面不改色接受着老板娘的夸奖,还能很合时宜的露出一个任谁都挑不出错的微笑。
老板娘越说越来劲,还讲起陈南树小时候的事来。
“我还记得当年小树才这么高一点。”老板娘说着用手比了个高度,“大概就这么高吧,人家同龄孩子都长挺高的个儿了,小树比人家矮半个脑袋都多,跟小豆丁似的,把秀芬急的呀,生怕她儿子是个矮子。”
“当时我就跟她说,我说大妹子你放心,你俩都不矮,小树能差到哪去。你看这不是么,现在都长这么大个儿了。”老板娘笑起来眼角的褶皱都捏在了一起。
季晏棠喜欢听别人讲他不知道的和陈南树有关的事,胳膊肘拄在桌面上,他兴味盎然地说道:“姨,我哥小时候还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我想想,啊,想起来了,以前小树放学总喜欢和喜顺一块来小卖部,他俩也不买东西,就扒着货架看上面摆的小零食。”老板娘回忆起来满是笑意,“小树小时候脸上都是肉,侧面看跟小包子似的,眼巴巴的盯着零嘴,我记得有一次口水都流下来了,这给我逗的,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所以以后他俩每次来我都分他们一人一根棒棒糖。”
季晏棠听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小豆丁一样大的陈南树眼巴巴流口水的模样,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陈南树听的面红耳赤,他把拿好的东西往台子上一放,“大姨,结账。”
等付完钱,陈南树几乎是头都不回地拉着季晏棠冲出了小卖部,生怕老板娘再说些别的什么。
“你跑那么快干嘛,我还没听够呢。”季晏棠揪着陈南树的袖子把人往后拽。
“别听了,都,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陈南树反而走的更快。
到家了季晏棠也不消停,追在陈南树的屁股后面问:“你小时候真那么矮啊?一点看不出来啊。”
季晏棠很难想象现在长得跟树一样高大的陈南树竟然还会有那么“迷你”的时候,他以前还一直以为陈南树从小到大都是个子突出的呢。
“不记得了。”陈南树装傻,时间太久,他就是不记得了。
他强行转移话题,“小北,晚上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你看着做吧。”季晏棠一点没有放过陈南树的意思,“小豆包哈哈哈,还会对着小零食流口水呢哈哈哈哈。”
陈南树红着脸,被季晏棠闹得受不了,他直接一把将季晏棠打横抱起,在屋里的床上放下,然后转身就又回到厨房做饭,走前还不忘说:“你不要再过来了。”
毫无威慑力可言,但季晏棠的确累了,他没再跑过去烦陈南树,而是躺在铺好被子的热炕头上拿出手机玩。
季成决照例发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季晏棠一条都没看。
然而当他看见预料之中诽谤陈南树的黑料时,他心中难免还是咯噔了一下。
是他连累了陈南树,季晏棠惆怅的想,又开始质疑他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这时陈南树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炸春卷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季晏棠手机上的内容。
他把手盖在季晏棠的手上按灭了手机屏幕,温和的声音安抚着季晏棠,“没关系。”
季晏棠不敢信,“真的没关系么?”
陈南树认真地点了下头,“我本来也不喜欢当什么网红,现在这样也好,等之后我去找份踏踏实实的工作好好干也是一样的。”
季晏棠觉得陈南树这是在安慰他,但是又难以抑制地想要去相信陈南树。
“别想那些了,吃春卷。”陈南树拿起一块春卷往季晏棠嘴边送。
季晏棠借陈南树的手咬了一口春卷,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温热湿润的舌尖不轻不重卷了下陈南树的指尖。
陈南树猛然缩回手,懵懂的眼渐渐明晰,然后脸红成了猴屁股。
“我去做饭。”陈南树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季晏棠咂巴了下嘴,说了句:“小媳妇儿,总这么不禁逗。”
晚上陈南树做了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时顿顿都吃的白菜炖豆腐,味道和林秀芬做的差不多,吃一口就好像回到了一家人围在小桌前热热闹闹的日子。
季晏棠吃的很香,半碗白菜豆腐汤都是他吃的。
吃过晚饭,两人早早洗漱上了床。
乡下夜晚很安静,大多数人家都早早关灯睡觉,外面一片漆黑,屋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两人挤在一块盖一张大被,陈南树身上穿着那件之前让季晏棠弄坏又被他补好的旧睡衣。
以前傻,陈南树没想过要在爱人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看的模样,现在倒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穿的破破烂烂很难看,一个劲儿的往被子里缩,不想让季晏棠看见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其实季晏棠早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在被子下抱紧了陈南树。
陈南树的脸白天让风吹了,晚上热度上来,脸就发红。
季晏棠点了点陈南树的鼻尖,说:“你以前也这样,一到冬天脸就被风吹的可红了,穿上那件破棉袄,跟小土包子似的。”
陈南树腼腆一笑,“我本来也不时髦。”
他就是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哪里会打扮。就是不明白,季晏棠当时是怎么看上他的。
陈南树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季晏棠想到什么,勾勾嘴角,眼里满是坏笑。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的贴身衣物都补丁落补丁,几乎每件上都有洞。”季晏棠说,“有一次你后面破了个洞,我看见了,没告诉你。”
陈南树咽了口唾沫,直觉季晏棠一定在说什么变态的事。
“你说你那时候穿的破破烂烂的,一点美感都没有,人也傻里傻气,小土包子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把眼睛从你身上移开。”
后面的话季晏棠是在陈南树耳边说的,“然后我的小兄弟就……”
陈南树紧紧闭上眼,还是无法消化季晏棠的“变态”。
季晏棠喉咙里发出嘿嘿的笑声,他将脸贴在陈南树的肩膀上,轻声说:“怎么办呢,好像我出生就是为了遇见你,喜欢你。”
第87章
陈南树听后在心中思忖半晌,而后点了点头,他一向很信命,也觉得遇见季晏棠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季晏棠捏了捏陈南树的脸,“大姨说你小时候个子很矮,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子。”
陈南树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我也不记得了。”
“骗人的吧,你肯定记得。”季晏棠揪着话茬不放,“小豆丁。”
“别总说我的事,我也想听听你的。”陈南树说。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季晏棠转过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陈南树却来了兴致,他用手拄着下巴,问:“小北,你现在是恢复记忆了吗?”
季晏棠缓缓点了下头,“嗯。”
“那你想起当年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晏棠手指蜷缩,很长时间里他都不发一言,久到陈南树都快睡着,忘记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时,他才缓缓开口:“是我自己摔坏脑袋的。”
“嗯?”陈南树从打盹中惊醒,他刚才睡着了,没听清季晏棠说的话。
季晏棠就又重复了一遍,陈南树摸不着头脑,“那是怎么摔的呢?就算是自己摔的,总不至于一个人跑那么远去,还没有家人找。”
季晏棠用手指抠着陈南树衣服上的补丁,黑色的线头被他用指甲一点点勾出来,原本缝合严实的地方就又见了肉。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那天天已经很晚了,季成决似乎是开车抄了近道,车子驶离城市,渐渐高楼大厦褪去,周围是一片荒郊野地。
在他出言不逊羞辱了季成决后,季成决停下车,那是他第一次在季成决的脸上看见那样恐怖的表情。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季成决会不会杀了他。
季晏棠从小嚣张跋扈惯了,第一次品尝到一点害怕的滋味。
“你要干什么?”季晏棠梗着脖子问道。
季成决顶了顶腮帮,像是在强行咽下心中的邪火,他咬牙切齿道:“下车。”
季晏棠不是傻子,天这么黑,还是在郊区,他又不认路,现在下车岂不是找罪受。
于是他说:“不下。”
季成决按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盘根交错,“我说,让你下车。”
季晏棠咽了口唾沫,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初中生,个子还不到季成决的下巴,轻易就让季成决吓住了。
季成决眼神不善,仿佛凶恶的野兽,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撕碎。
忽然,季成决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绕到季晏棠的那面拉开车门,一把揪住季晏棠的衣领把人从车上揪了下来。
“放开我!你松手!”季晏棠拼命挣扎,最后被季成决重重摔在了地上。
地上的沙土被掀的扬起,把季晏棠的白裤子都蹭脏了。
季成决没有片刻停留,而是径直越过季晏棠重新回到车上。
荒郊野岭的地方,四周都静悄悄的,远远有狗吠声传来,听的季晏棠心里发凉,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
脚踝似乎是扭到了,连着皮肉都火辣辣的疼,但季晏棠也顾不上那些,他跌跌撞撞朝车子的方向跑,眼看就要摸到门把手,车子却发出轰隆的声音,卷起沙土绝尘而去。
“季成决!你大爷的!”季晏棠怔愣片刻怒骂道。
狗叫声更重,听起来就跟狼嚎一样,季晏棠忍不住自己吓自己,闭上眼全是以前和朋友看的鬼片,他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成决的车子还隐约可见,这个时候的季晏棠觉得脸皮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想先和季成决服个软,等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再说。
季晏棠边打电话给季成决边加快速度朝车子的方向追。
电话里传来等待接听的嘟嘟声,季晏棠不停地说道:“接电话啊,快点接电话。”
刚才还能借月光看清点路,转眼月亮被乌云遮住,周围就变的更暗。
季晏棠怕极了,他朝前方喊道:“季成决!”
他没发现旁边是陡坡,也没发现他跑偏了方向。
而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人就已经摔下了去。
胳膊传来痛感,季晏棠以为是他自己在掐自己的胳膊,可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陈南树的手按在他的胳膊上。
陈南树嘴唇绷紧,神情严肃,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使了多大的力气。
季晏棠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说:“你弄疼我了。”
陈南树回过神,连忙松开手,“小北,你没事吧?”
季晏棠不知道陈南树问的是过去还是现在,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在和他说完这件事后,他都觉得身心轻松了不少。
“已经没事了。”
陈南树将下巴抵在季晏棠的发顶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感情复杂,有对季成决的愤恨,因为他把季晏棠就那样丢下了,更多的是对季晏棠的心疼,不敢想象他当掌心宝一样的小北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
他的心里疼的要命。
季晏棠的手有些凉,陈南树就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搓。
明明手已经搓热乎了,可陈南树还是不停地搓啊搓。
季晏棠仰起脸,轻声说:“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我还应该感谢季成决,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遇见你。”
“所以这样算来的话,这还是个好事呢。”
“那也不好。”陈南树闷闷地说道。
季晏棠被陈南树憋屈的样子逗笑了,看陈南树那副表情,就好像受委屈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怎么?你心疼啊?”季晏棠吊儿郎当地问道。
当然心疼了,陈南树就跟叫人挖掉了一块肉一样心疼。
季晏棠弯弯嘴角,说:“那你就多疼我一点。”
53/63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