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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宦(古代架空)——明灵不顾

时间:2024-04-12 07:37:45  作者:明灵不顾
  此番一来,颜道为之罪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按理当诛。
  元璟帝勃然大怒,指着颜道为鼻子大骂道:“朕寿辰时献礼这般寒碜,亏得朕还当你是清正廉洁不予计较,敢情颜阁老是觉得朕德不配位,受不得贵礼,当不得大乾的君不成!”
  颜道为百口莫辩,这位勤恳半生的老人被押送入诏狱时已是泣不成声。
  歌颂武将的文章也被断章取义,他对皇帝忠言逆耳也被解读成对皇帝不满。
  一朝良臣成罪人,择日即当被斩首示众。
  朝野内外哗声一片。
  “呸!我看你跟朔北那不知死活的玩意儿一个德行!”魏玠将云卿安一把拽到自己身侧,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就厉声斥道,“也不看看诏狱是什么地方?你敢在那动手,还先斩后奏!怎么,是还想再瞒过陛下和你义父我吗?”
  牢房地面比外边矮入五丈,阴冷又潮湿,零丁的细小窗孔吊着如丝如缕的人命。
  殿宇高阁,在这宫道不为人知的角落投下层层阴翳。
  岑衍不自觉地心下一紧。
  云卿安却神色不变,上前恭谦道:“卿安见过义父。外边风凉,何不进里处谈?”
  ——
  比之先前有些不同,魏玠明明可以进里处候着却偏偏停在外边,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颇有种不把人等到誓不罢休的意味。
  云卿安的手简直就覆不住,也放不开。只想狠命抓着不松手,都是他的才好。
  洗不干净吗?
  云卿安慢慢将手放于唇边,吻一般地触了触,那日的记忆片段渐渐浮现。
  诏狱由北镇抚司署理,三法司无权过问,因而私刑可怖,疫疠之气充斥囹圄。
  魏玠干笑了声,问:“去哪了?”
  莫不是……
  他并非刀枪不入,只是习惯了去抵。
  锁在颜道为身上的锁链锈迹斑斑泛着血光,囚牢两侧的刑具发着黄,夹杂着的腐肉臭不可闻。
  云卿安却对此浑不在意,面容平静无异。
  他奄奄一息,度日如年。
  “并无此意。”云卿安温顺道,就任由魏玠拽着,既不挣扎抗拒也不急着辩解。
  云卿安低头道:“义父在上,不敢造次。”
  魏玠眸光沉了沉,不悦道:“嘁,一群年轻气盛的书呆子倒是有骨气,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还能掀翻了天去不成?”
  是司马厝给的,来自他本身的。
  旁人的痛苦是痛苦,那他的呢?
  日复一日,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疏离未曾染,偏叫惊鸿落泥泞。
  闻言,颜道为克制不住地抖动着身子,在脸上纠缠的乱发之间,一双怒瞪的眼闪着厉光。
  不料出了这档子事,叫他怎能不气?
  距离行刑的日子越发近了,通道间那扇布满铁钉的禁闭大门却在今日被打开了,狱卒恭恭敬敬地迎着来人。
  “云督,请。”
  魏玠骂得嗓子冒烟,喝了茶水才略略平复下来,犹余怒未消道:“卿安,往日里你都是个懂事的,怎地这次这般糊涂!”
  云卿安才示意身边宫人全部退下,将魏玠引进内堂,替他满上茶水。
  他分明记得,当时的手似是有了生命,被宛若跳动着的的滚烫沾满了。本冰凉透了,却头一次真正地有了温度。
  他只是隔着牢栏心平气和地开口:“恶地荒鄙,颜阁老可还受得住?”
  明知,故问。
  岑衍陪同云卿安持节以谒,在前边开路时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云卿安没有动怒,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笑。
  魏玠冷笑,含怒道:“东辑事厂好大的威风,卿安现在就敢不把义父放在眼里了。”
  “宦党贼子……尔等奸邪献媚,败坏朝纲!”颜道为气若游丝,却依旧梗着脖子骂道,“千秋万载间,冤灵索命,大乾无你容身之地,天地无你安栖之所。你……你一身罪孽,洗不干净的。”
  云卿安自狱中出来行回住所时,魏玠就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回来了。”魏玠见了他,既不冷也不热地道。
  云卿安接过打阳伞,熟稔地给魏玠撑上,不疾不徐道:“方才前去诏狱,提前送颜阁老上路。”
  等魏玠终于差不多撒够了火。
  “卿安此举并非任意妄为,实有考量所致。”云卿安跪下,平静道,“义父可曾听闻博雅院文儒联名上书替颜道为求情一事?”
  他就盼着杀一儆百,等着颜道为被斩首示众,借此好好震慑一番蠢蠢欲动的官员们,让那些个不满于他的人对他敬而远之。
  “此是其一。”云卿安语重心长道,“义父可莫忘了,他们本身就出自寒门,最会顺着民意煽动民愤。况且不满我等干政的声音在民间早就存在,此番扬扬止沸,若真的闹大,来日出现迂回转机也并非全无可能。”
  魏玠沉吟着没开口。
  毕竟颜道为的威望非同小可,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与他相持这般久。
  难得找到机会将颜道为扳倒,便绝不能再有任何让他解脱的机会。
  “卿安此次动手虽是仓促了些,但也并非毫无准备。”云卿安接着解释说,“颜老自愧晚节不守,加之不堪人前受辱,故而狱中自裁谢罪。”····这显然是给颜道为的死找了个最合适的理由。只要行事妥当,那么对于要犯的狱中暴毙,便无人能问责。
  “既已成定局,外边就是闹翻了天去也是徒劳,在陛下的眼中就是无用的添乱。”云卿安重重磕头,“未及时向义父禀明,一是不愿害您担忧。”
  “二是因着此事留有风险,若失手败露……卿安则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义父。”
  云卿安的字里行间都是斟酌考量,为魏玠考虑分忧。
  这让魏玠神色很难不动容。
  见惯了各怀鬼胎的利益算计,在这深宫中虽不至于踽踽独行,却也是不胜严寒。
  片刻的真心温情,都是奢侈。
  云卿安不敢想,不敢念,却只敢言之于口。
  手臂被缓缓俯下`身来的魏玠搀住,云卿安起身时不出意外地又见到了如往日一般的、待他温和的魏玠的脸。
  这一步,虽是擦着峭壁而过,但他行对了。和乐之下疑窦消,责人不问喜笑去。
  空无一人的屋内,云卿安默立半晌,耐心地等一个结果。魏玠此次是被糊弄过去了,可是他得确保日后毫无纰漏。
  门被轻轻地推开,岑衍躬身进来,小心地在他身侧耳语道:“给魏掌印通气儿的小太监,先前被聂派人拦下了一个。他看到了不该看的,这会已经断气了,走得利落理应留不下任何把柄。”
  云卿安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含笑问:“他看到什么了?”
  “这……”岑衍越发谨慎,紧张道,“看到了咱运人出宫。”
  牢里的尸体早已不辨面目,倒不怕被发现什么端倪,至于其他的,层层关卡人手皆被打点,虽是选的可靠的,却也不排除有走漏风声的可能。
  云卿安夹着绢帛蹭了蹭鼻翼,淡声开口道:“将那些经事的人都轮换一个遍,通气口留他几个倒也无妨。”
  魏玠的人不好随便动,只能先徐徐图之。
  “是。”岑衍应下,目光微动,心知云卿安这意思便是要清人灭口了。
  一星半点的恻隐都只能建立在残忍之上,而云卿安向来够狠,也足够果决,所以才能披荆斩棘。
  岑衍对比心知肚明,只是……
  “长宁侯不会领督主的情的。”
  司马厝何止是不会领情?只怕是恨死他了,这会没准在怎么骂他。
  倒也算是将情感掠夺去了大半。以及别的……虽然,远远不够。
  云卿安低低地笑了声。
  “在我这吃点苦头,也总好过他自讨苦吃。”
  ——
  苏府。
  苏和风面容严肃,提笔而书间大开大合,在米白色宣纸上笔走龙蛇,浓墨铺陈。
  而苏禀辰立在一旁,细细地给他研墨。
  书房静得落针可闻,似是一块陈年傲立的碑拓,家风家气也只是碑拓上的一点字气,清正不屈,久远而浓烈。
  苏和风运力在手,在眼,在身,落笔连势一气呵成,忌讳的便是一个“断”字。然而,到了笔画转折时,苏和风的手却滞了那么一下。
  他拧了眉,继续卖力地拖动笔杆,可那片被失误加重了的墨迹却晕染开去,顿时黑了一块。
  “唉。”苏和风掷了笔,颓唐地坐下,已全无心思再看那不尴不尬的墨宝。
  任他挥斥着墨,内里依旧是难掩,难饰。
  “父亲累了,不写也罢。”苏禀辰也停下手中动作,神色平和地在苏和风身边落座,静静地陪着他。
  苏和风闻言苦笑,叹道:“极目所望,非黑即白。”
  因着近日所发生的事,颜道为又被添油加醋地扣上了一项莫须有的罪名——引导不正风向以使文生拥立朔北。
  此后,在魏玠的趁风造势下,秋闱复试被延期耽误,朝廷更是以端正文士之风为借口兴起了文字狱,又接连出了要求文士所写的文章必须歌颂皇权,不得提及朔边等一系列规定。
  这一来,那些为颜道为上书求情的博雅院文儒们都接二连三地惨遭报复。
  “姚伯父宁死不屈,便是不愿顺了这世道。”苏禀辰道。
  姚锡祥不过是先前在不经意间得罪了魏玠,如今也遭到了清算,落得自裁这般惨烈的下场。
  “怕就怕在事无可避,擎苍者溃于荒野,蜉蝣者卷入险潮。”苏和风苦涩道。
  独善其身,何其艰难。
  苏禀辰起了身,向苏和风深深施礼。
  “这是做甚?”苏和风微感诧异,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苏禀辰却是坚持,恳切道:“悯玉虽不才,但愿自请入六科,以左右言路,纠察百司。”
  苏和风一怔,收回了手,沉默地背过身去。
  所谓六科都给事中,便是与都察院御史共同组成了言官体系。若进了里处任职,便少不得要弹劾抨击,与宦党等百官周旋。
  以苏和风的人脉以及苏禀辰的才情,想要进六科并非难事。可是……
  苏和风重重叹气,道:“为父先前只允你就认翰林院编修,便是不愿让你过多地被卷入是非。”
  “悯玉明白父亲的一番苦心。”苏禀辰微微抬头,望着苏和风孤决的背影道,“任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但事在人为,悯玉自有分寸。”
  若事与愿违,惟有逆流而上;若大厦将倾,惟砌之扶之,虽死不让。
  (本章完)
 
 
第23章 殊未屑 冬月初七,宜嫁娶,忌安
  冬月初七,宜嫁娶,忌安葬。
  云府上下张灯结彩,“囍”字极为显目。喜庆的红灯笼轻轻摇曳,府内却一片死寂,倒更像是空装得好看而实该拿去烧化了的冥物。
  不吉利。
  可这又确实是那位手握权柄的东厂督主云卿安的新婚夜。
  月隐柳梢若无依,星语不解悲愁事。
  入了婚房,倒像是进了坟冢。
  坐于床榻边的新娘并没有遮红盖头,面白如纸,双瞳涣散,她只似是一个提线的木偶般呆呆地用一把剪刀裁剪着喜被。
  一条长长的、蜿蜒如血的索命之物,在她的手中渐渐出现。
  风吹红烛,残泪未干。
  火没那么容易烧到他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日常所着的曳撒,连喜服都没有换,脸上情绪不辨,只在迈入门槛站定时才疲惫地用手捏了捏眉心。
  “那便交由你去办。”云卿安说。
  愿化成厉鬼,换祸首报应不爽!
  府外归人步履匆匆,将这沾满月光的夜路都生生踩成伏尸的沙场。
  ——
  云卿安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越过徐聿落到其身后安安静静的祁放身上,问:“何为驯兽最快捷的方式?”
  “是,督主放心,必不出差错。”徐聿担保道。
  姚定筠定定地枯坐良久才缓缓站起,爬到桌案上,就着这个高度控制者长绫从房梁悬挂而下,再将末端牢牢地打上个死结。
  反正只要做足样子,让旁人都知道他司马厝跟东厂关系非同寻常就好。至于司马厝闹不闹腾,同不同他唱反调,云卿安不在乎。
  旁观的云卿安面容淡漠,却还是吩咐下人道:“守到她醒,告诉她若要寻死觅活还有的是机会,姚锡祥的葬礼就只一次,叫她看着办。”
  “派人将长宁侯府给盯紧。”云卿安对徐聿道,“尤其把表面拉拢功夫做到位,司马厝乐不乐意是另一回事。”
  红事差点成白事,灯明未熄。
  云卿安烦得很,怎奈魏玠打定了主意死活不听劝。
  不知是否是借着夜色的原因,他周身的那股凉飕飕的阴沉挥之不去。
  云卿安眉头紧锁。
  祁放连忙应下,也不管徐聿是何表情。
  姚家独女姚定筠,年方二十,闻名于京中,却非因容色女红,而因才情气魄。她早年即受颜道为看重得获破例进国子监修学,此后又于礼部拟定的女官选拔统考中夺得头筹。
  他要速成的,只求结果。
  求个了结罢了。
  “是。”下人连连应声。
  绥泰大街人满为患。
  姚定筠到了云府上好歹能安生过活,权当被云卿安庇护着了,但愿她能想得开,别让云督难办才好。
  只要将人控住了,出的其他事,云卿安都能给司马厝兜着。
  祁放肃道:“圈养。只要圈养起来其野性慢慢就退化,鞭打和饥饿是最直接的手段。”
  眼前一片红晃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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