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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宦(古代架空)——明灵不顾

时间:2024-04-12 07:37:45  作者:明灵不顾
  他正倚靠着金漆雕龙宝座闭目养神,手虚虚扶额轻唤:“魏大伴,来给朕捏肩。”
  良久无人应,李延瞻微恼,坐直了身正要发作,却见到来人时缓和了神色,唤道:“云督。”
  来人步履沉稳,行于桌案前站定。
  “请皇上圣躬安,义父身体抱恙,特命臣前来侍奉,万望陛下海谅。” 云卿安身着一身绯红色四兽麒麟纹妆花罗曳撒袍,头顶锚金乌纱帽,敛目躬身语调却不卑不亢。
  李延瞻甚是放松,说:“云督来得正好,到朕近前。”
  云卿安依言来到近前,却未给元璟帝捏肩,而是与之维持一步之遥,淡声开口:“陛下可是乏了,政务繁忙当劳逸结合才是。”····“锦衣卫越来越不中用了,连查个官员都查不好,区区小事都要来请示朕。”李延瞻不悦道。
  朝中户部左侍郎虞崇被指徇私舞弊,锦衣卫指挥使程岱奉命查证却迟迟未有结果。
  云卿安眸光微沉,不动声色间轻转指上玉戒,说:“若交予东厂,定不负重托。”
  “允了,此案即日起就交由东厂全权查办。”李延瞻颇为满意,舒展了眉头,“有劳云督。”
  “为君分忧,厂臣之幸。”
  云卿安低眉顺目,目光含蓄地掠过案上摆得整齐、毫无翻阅痕迹的奏折,状若无意道:“陛下可要移驾西苑?”
  李延瞻眸光一亮,却似有顾虑沉吟着没开口。
  云卿安自是觉察,适时道:“偏门已然修葺一新,即日便可通行。”
  “甚合朕意,扶朕起身。”李延瞻不再犹豫,懒散疲倦一扫而空。
  云卿安嘴角微勾却转瞬即逝,如微凉拂过清河的风。
  ——
  宫殿内已早早点了灯,廊道通明一片愈显辉煌。
  点稀残日将落未落,霞光滚烫点燃了殿前的石板地,却是将深秋的寒传至人周身。
  长阶之下,时泾担忧地望着司马厝越发凝肃的侧脸,眉头皱得连成了条平线,忍耐良久后弱弱道:“爷,天要晚了,还没得见皇上,不如改日再来。”
  司马厝攥紧衣摆的手骨节微微发着白,他半隐于霞翳中抬起眼。
  前方是行行丹陛,延伸至那望不透的皇权顶端,高高在上。
  虽曾踏过万里朔漠,却都没有眼下所见的殿前石阶寸步难行。
  他此番入宫非因战功受皇上召见封赏,原因之一是因抗旨特来请罪。原因之二方才是重中之重,禀告军情,刻不容缓。
  此次大挫羌军,正是将陇溉平原收回北防线之内的最佳时机。只需朝廷下令,后方物资供给跟上,驻守东北朔漠的小叔司马潜即可率军追击,彻底稳固北防。
  倘若错失良机,恐迟早生出祸端。
  他别无选择。
  “朔北司马厝求见,抗旨开战有负皇恩,特前来请罪。” 他依旧长跪于地,俯身叩首,声音沉沉直穿透入内殿大堂。
  他在这咫尺间的三寸实地上仿佛看见了杀场之上的累累血骨,听见铁骑刀枪的振鸣以及厮杀哀嚎,却都似浮光掠影一般散去。
  惟余四周一片静寂,一片太平。
  “岑衍,去扶侯爷起来。”一道声音自司马厝头顶上方传来,清泠泠犹如切冰碎玉。
  极轻极慢的脚步,落于殿前汉白玉石阶,似天穹惊羽翩然而至又似凡夫俗子偷闲信步。
  阶上一双黑色鎏金边尖头皂靴突兀地闯入司马厝的视野,平白安了硝烟,扰了心神。
  被唤作岑衍的小太监应声领命,躬身想要将司马厝扶起。
  时泾低埋着头拿眼瞟着司马厝岿然不动的后背,着急又无奈,用膝盖挪动上前,跟岑衍一左一右拽着他的两边胳膊使劲提,目光隐晦地往上瞄向来人,手中的动作却是一顿。
  “爷。”时泾魂飞天外,轻声喃喃,“我的个娘诶……”
  来人长相绝艳,世无其二。
  病态冷白的容色中,薄唇却泛着潋滟透出些许锋利,有如罂粟花般侵略性的昳丽,却因着剑眉深目而并不显阴柔。
  气质卓然立长阶,遗世独立动俗尘。
  “云厂督,小的早早就劝过侯爷回了,奈何……”
  先前索要银钱不得的小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云卿安身后,露出个谄媚的笑,目光时不时瞟向司马厝,其意思不言而喻。
  云卿安只淡瞥一眼,看破而不说破,俯身低头挨司马厝近了些许,在这片刻的定格间无声地笑了笑。
  堂堂朔北往来不败的司马将军,权位显赫的长宁侯爷,竟是以这般的屈辱姿态与他一介阉奴对峙。
  “陛下素为国事操劳,今日不得空,侯爷还请回吧。”他的声音平和却又渗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出言提醒道,“当心地凉。”
  当真是个好心的坏人。
  (本章完)
 
 
第3章 立长阶 “你来,求我。”
  司马厝依旧是维持着俯身跪地的姿势,只死死盯着面前那双踩在石阶上的靴子,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那不粘尘泥靴面上的烫金刺绣。
  穿着的那人恐是个脚不沾地的谪仙人,亦或是偏得了富贵病的庸碌人。
  而云卿安显然是后者。
  司马厝不经意地咬了咬略有些干燥的下唇,眸色渐暗。
  可惜了,他的枪不在。这般好的靴子就该连同那人一同被钉死在石阶上,烂掉了才好。
  时泾则完全没留意到自己抓着司马厝胳膊的手死紧,挨靠之下已经几乎是将自身大部分重量施加到了司马厝身上,死沉死沉的。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是被忍无可忍的司马厝掀翻跌坐在地。
  “哎……”时泾吃痛地揉屁股,再抬眼望去时却是惊讶得双目瞪的溜圆。
  只见那翩然而至谪仙似的人,竟是从汉白玉石阶上一个趔趄跌落,恍若最巧夺天工的瓷器突然间被打摔。
  他眼睫微颤而神色不变,站得有如修竹颀立不露端倪,若无其事却也若有所思。
  云卿安眉头微蹙,默默后退些距离挣开司马厝落在他袖摆上的手,行动间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烈钝痛。
  “是,厂督。”粉面小太监微怔,不情愿也不敢有异议,佝偻着身子来到司马厝跟前。
  他只淡瞟一眼便无所谓地移开目光,再看向衣摆的主人时,忽而想到时人对这位东厂督主的评价。
  他连个看起来稍微像样点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敷衍的很。
  云卿安猝不及防间被司马厝一个抬手狠拽衣袍,直扯得他脚下落了空,身体失重直往前倾。
  “我没银钱,穷,受不起。”
  传闻中那翻云覆雨玩弄权术的佞宦,像极了不染纤尘的世外人。
  白费了一副好皮囊。
  云卿安将脏衣摆从粉面小太监手中抽回,似是不甚在意,而是吩咐道:“去给侯爷捶腿。”
  司马厝缓缓收回手,这才想起他刚刚站起身时好像还往那衣摆上踩了一脚。
  在他转头回望时,恰能看见司马厝轻抬的下巴,以及那转模作样伸过来虚扶着他的一只手。
  “多有得罪,云厂督。” 司马厝偏着头唇角微勾,那眼神吊儿郎当,半是挑衅半是嘲弄,“跪久了腿麻,禁不住。”
  所幸剩余台阶不多,云卿安踉跄着踏上地面,方在急急奔来的岑衍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司马厝又是嫌弃又是嘲讽地躲开,闪身至三步远却偏偏挨云卿安更近,微一侧脸低头凑到他面前,鼻息间若有若无萦绕着那人身上沾了铜臭的白檀香,说:“不像厂督,民膏民脂只怕是搜刮了不少吧?”
  司马厝太高了,他从不需要仰视谁,因而轻敛的眼眸常含傲然。更容不得被别人俯视,因而站得再高也会被他给扯下来。
  “哎呦厂督,您的衣袍……”粉面小太监心惊地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掏出帕子掸着衣摆上的鞋印。
  适才一片镶金钳银边的衣角在他眼前晃过平白搅得他生厌,他便想也不想地伸手就势抓住一扯,借力站起身。
  “厂督当心!侯爷这是作甚……”粉面小太监惊道,满脸愠怒。
  谪仙皮邪魔骨,最是口蜜腹剑云卿安。
  两人堪堪擦身而过,带起的疾风卷过暗潮,绯红与玄色衣袂翻飞间交缠各不相让,刀锋似的目光碰撞时不分伯仲。
  司马厝的眼神又凶又狠,蛮横直白地近距离盯着他,像是监视猎物的恶狼,非要撕破这云淡风轻的表皮,直让其下的腐骨烂肉暴露出来不可。
  周边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司礼监掌印魏玠势大当道,其义子东厂督主云卿安其下更是豢养大批穷凶极恶的鹰犬走狗,附膻逐臭之流无数。
  众人避其锋芒,纵是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亦无人敢背后议论其不是,更遑论直截了当的当面质问。
  “奉公办事自然是食君之禄,陛下不曾亏待咱家。”云卿安的薄唇边始终挂着淡笑,眸中却沉寂得半点情绪也无,不落下风地与他对视,“侯爷说笑。”
  司马厝嘴角轻嘲的一丝笑已尽数散去,道:“是与不是你该清楚,用不着我说。”····云卿安神色不变,道:“倒也不妨说与我听听,我又不爱割人舌头。”
  他说得这般无辜,修长的左手轻巧地抚过右手大拇指上莹白得几乎透明的玉戒,这般好看干净的一双手着实不像染过污血。
  司马厝不置可否,说:“毕竟是打东厂里出来的,这谁说得准呢?”
  云卿安轻飘飘回道:“区区雕虫伎俩徒俱花巧,用以招呼作奸犯科之辈而已,怎敢比之朔北杀场喋血而出的真刀真枪,杀人如麻。”
  “冷刀子最是能捅死人。”司马厝冷哧,“厂督手下留情,不然我可招架不住。”
  云卿安那双略微狭长的狐狸眼微眯,顾左右而言他说:“侯爷的鞋印子不错,我留着了。”
  这是明摆着把他给记恨上了。
  “那厂督可收好了,没了再找我要,要多少我给多少。”司马厝对此不以为意,目光淡淡扫过周边的宫人,以及那丹陛之上紧闭的殿门,眸色渐深。
  圣殿难入,可他今天还就非要强闯。
  “侯爷留步!”众人回过神来推搡着拥上去,欲拦住突然越过众人直往奉先殿门而去的司马厝。
  司马厝脚步丝毫不停,毫不留情地将那些拦上来的宫人一脚踹开,若干人等哀嚎连连滚下长阶。
  “竟敢强闯龙殿,胆大包天不合规矩!”粉面小太监尖声叫喊,满面怒容,“云厂督,您看这……”
  “不必拦他。”云卿安抬手阻止了急欲上前拔刀拦人的宫廷禁卫,目光逐着司马厝的身影无动于衷,反而是凉凉地扫了那粉面小太监一眼,意味不明道:“倒是你,长进不小。”
  只这一眼就让小太监周身发怵,跪下哆嗦着觑着云卿安的脸色。
  云卿安却没再理会他,饶有兴致地往殿内行去,在刚迈入殿门口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司马厝阴沉的脸,以及背后那空荡荡的大殿。
  “侯爷若是对这内殿感兴趣直说就是,不会再有人拦着,反正也拦不住。”
  云卿安绛唇轻启,略微垂下排扇般的羽睫带着些无辜的迷茫,却让司马厝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像是个奸滑狡诈老狐狸,不怀好意。
  “你是御前伺候的,我就不与你多废话。”司马厝剜他一眼,“我问你答就是。”
  云卿安淡笑道:“侯爷尽管问。”
  司马厝道:“皇上何在?”
  云卿安不疾不徐,说:“侯爷若是有何要紧事不妨告知于我,我自会禀告圣上。”
  司马厝嘲弄之色愈浓,说:“你怕是没那资格知道。”
  “哦,是么?”云卿安眉梢轻挑,笑容未敛,“若你不说我也知道呢?”
  这狐狸笑里藏刀,油盐不进,难缠的很。
  司马厝磨了磨后槽牙,半天没能从云卿安的神情中瞧出个所以然来,不耐再与他一来一往的周旋,索性拎起时泾转身就走,“起来,回去。”
  玄色衣摆一晃而过,司马厝当真毫不拖泥带水,对之避如蛇蝎。
  云卿安望着这两人离去,那挂在唇边客套的假笑渐淡,颇有些兴味索然。
  待那两人步下了长阶,云卿安才不紧不慢地跟出来,悠悠开口道:“想见陛下也未尝不可。”
  他的声音不大,随意得似是句不经考究的玩笑话,却是轻而易举地让司马厝倏地停下了脚步。
  司马厝当即手一松将时泾扔下,转过身时板着一张压抑着火气的臭脸,冷到直掉冰渣。
  天际霞光已然散尽,暮色微薄中宫灯摇曳,逆着光站于殿前的那人却是亮得晃眼。
  如画的眉眼温柔实则凉薄,似沾上了致命的毒药,容不得旁人踏足,却又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人甘愿陷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云卿安的薄唇边勾出一抹不大明显的弧度,轻飘飘引起人无限窝火。
  “你来,求我。”
  (本章完)
 
 
第4章 纵声色 请命于君,难言于口。
  杯光映残夜,声色动鸣蛐。
  偌大的宫苑院落中央筑起了一座玉砌高台,高台之上,红木圆桌摆满了珐琅彩锦的杯碗,其中盛满了珍馐佳肴。
  “来来来,继续给朕倒酒!”元璟帝懒懒窝在一张贵妃椅上,舒服得微眯眼睛。
  侍奉御侧的宫女太监目不斜视。数名朝臣伴于其侧,皆是着常服未戴官帽,按着官位高低依次于桌案落座。
  仅次于元璟帝龙座之下的官员缓缓站起,端起酒盏靠近御前。
  他着一身苍麒麟色佛头鹤氅,腰间系着本厂黑师蛮纹金缕带,下颌圆润,前额丰隆,赫然是当朝礼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温如海。
  “陛下,这锦江春喝得可称心意?”温如海笑呵呵地给李延瞻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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