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也要回家,两个人一起出去,医院的走廊里,孟时书没忍住问: “黎蕴……她得是的什么病”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病来说了。”黎川看上去有点落寞, “她从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小时候家里穷,没钱给她调理。我爸总跟我妈吵架,有一回蕴蕴发烧,他们在医院里吵起来了,医生怎么也劝不下架,蕴蕴觉得他们会看在她生病的面子上停止争吵,她手上还吊着针,就爬下床想要阻止他们。”
说到这,黎川眼眶泛红,孟时书隐约猜出他将要说什么,心猛地揪了一下。
黎川换了口气,声音开始颤抖: “她那年刚四岁,路都走不稳,才刚走到我爸旁边,我爸刚要跟我妈动手,他没注意到,一脚踹在了蕴蕴身上。”
“……”
“蕴蕴身体轻,被撞飞大概有一米这么远吧,她的头撞到了桌角,好像内脏有些器官也伤到了,不过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住学校,没在家里,所以也没有跟她去医院。”
“……”
“……我前面说过的,她从小身体不好,记忆里也是那次开始频繁住院。医生说是伤到底子了,她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候看到她的时候她会扬起笑脸叫我,有时候她在睡觉,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安静地坐在床边,她喜欢从窗户上看下去,她喜欢观察医院外面的生命,可是在医院里看到的只能是医院的病人,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生机。”
“……”
他声音湿了起来,孟时书越听越觉得压抑,他抱歉地说: “对不起,提到了你伤心的事情。”
“也不算很伤心。”
黎川抬起右手,干燥的无名指在眼角轻轻抹了一下,笑着说: “那次以后,我爸进去了,我妈成功离开了那个家,我终于可以对蕴蕴的人生负责了,虽然生活清苦点,但是比起以前,父母都不在了以后反而好过不少。”
“真的吗”孟时书想起什么,突然问他, “你真这么想”
“当然。”黎川转过头,发现他脸色过于难看,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孟时书说: “你高中辍学之前,成绩应该很好吧”
黎川一愣。
不仅因为孟时书突然问出的这句话,更因为他看上去是在问,实则使用是的笃定的疑问句。
思绪翻涌之间,黎川指尖微微颤抖,语速也快了点: “你调查我”
说不上有多生气,这不是黎川第一次被人调查,而且孟时书毕竟给了黎蕴花费这么昂贵的治疗费用,他想要了解自己的情况以防被骗也理所应当。
但黎川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如果是别人调查他,他可以觉得无所谓,反正他的人生就那么点秘密,他也并不觉得有一个病弱的妹妹是一件多么拖累的事,别人想知道就知道了,或嘲或骂,影响不到他。
但这个人换成了孟时书……心里萦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让他感觉到不舒服。
或许最主要的,是孟时书看上去不是那种侵犯别人隐私的人。
孟时书的侧脸看上去还是那么温和,他不生气黎川的质疑,而是抱歉道: “对不起,之前在某个地方看到了你的名字,没忍住去查了一下。”
黎川惊异于他的道歉,问: “什么”
“黄建祥你认识吧”
看着黎川脸上逐渐消退的血色,孟时书知道自己赌对了,叹了口气, “你别怕,他进去了。”
黎川有些震惊。
“你说什么”他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地看着孟时书, “他家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进去了”
“我举报了他。”孟时书不愿意说太多,言简意赅, “然后在调查他的事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名字,就一起调查了一下。”
“……”
黎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生平第三恨的人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锒铛入狱,间接帮他报了仇的人在为过程中做的一点侵犯自己隐私的事情道歉,让他心里生出一种魔幻的感觉。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孟时书的样子,高调张扬的小少爷不可一世地点了几个男模作陪,一看就是情场老手的样子。黎川当时也在其中之列,他看不惯孟时书大手大脚花钱的做派,但为了钱还是不得不谄媚讨好,谁知道房门一关,原本气定神闲的小少爷突然慌了起来,摸一摸手都要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到后来亲吻的时候,直接吓得把人推了出去。
他有喜欢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喜欢的人不喜欢他,明眼人也看得出来。
所以他才会经常跑去风月,说是风流,其实就是找几个人陪他喝酒。他脾气不太好,经常一点小事就要吵个天翻地覆,但他出钱也是真大方,只要合他眼缘的,不管多少钱都送出去了,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黎川因此得了机遇与他熟悉。
他强忍着对这种嚣张富二代的恶心接近了孟时书,从他手上骗了好多钱,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有个跟孟时书六七分像的人来找到他。
他们好像密谋了一件大事,孟时书紧张地不断询问那个称他为“哥”的男人计划是否可行,黎川看得出那个男人很看不起孟时书,但每次都笑着跟他说一定能行。
后来黎川从他们隐晦不清的聊天中猜到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要对一个大家族捡来的女儿动手,孟时书负责把那个人骗出来,那个称他为“哥”的人负责帮他联络打人的人。
黎川只想给妹妹治病,他不想多管闲事,所以他当不知道这件事,谁能想到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孟时书。
见不到坏脾气还爱折磨人的小少爷不是什么坏事,但黎川还是感到忧心,因为他失去了给妹妹治病的钱的来源。
后来也曾打听过孟时书的下落,听说他改邪归正,终于开始上班,只不过去的不是孟家的公司,而是一个在江城里没有人不给面子的傅氏。
如果他没记错,好像这就是当初被孟时书打的那个女人背后的公司。
黎川对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人物的故事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自己见不到孟时书,再也没有人肯大方地给他钱,没有钱妹妹就治不了病,尽管他一再卑微地向医院求情,那边还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拒绝了他的请求,说如果下个月再缴不上费,他的妹妹将会被放弃治疗。
……黎川无法忍受这件事的发生。
正当他走投无路将要落入极端的时候,同事们告诉他孟时书回来了。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那双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眼睛里只剩下柔和,他笑得明亮,又怕身边一起来的人要命,看到以前接待过他的男模们后还会觉得局促。黎川试图像以前那样接近他,他被那个叫傅惊别的人打了一顿,孟时书肉眼可见的惊慌,慌忙送他去了医院。
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顶着傅惊别能把他杀了的目光,黎川故意卖惨,恰当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爱意,他期冀地询问自己能不能再见到孟时书,被他一口回绝。
他离开了医院,黎川以为妹妹的病没有办法了,他再次想到铤而走险,却没想到孟时书去而复返。
他向自己道了歉,为他以前的不成熟,为他后来的考虑不周,他询问了黎蕴治病的医院,询问了拖欠的药费,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钱转过去。
他笑的时候,窗外一缕日光正斜斜照了进来,照在他扬起明媚的笑的脸上,那一瞬间,黎川不知缘由地心间一悸。
孟时书问: “这样就可以了吧”
往后他再也没见过孟时书,往后的每个月,孟时书账号里打过来的钱没少过。
如果说从前黎川有四个最恨的人,前两位当然是他对自己和妹妹不管不问的父母,第三是拉他坠入沼泽骗他退学,用身体交换钱财的黄建祥,那么第四,就是因为投胎好而对他们动辄折磨打骂的孟时书。
父母注定了他一生悲剧的开始,黄建祥让他失去了唯一能走上明路的机会,孟时书则推他在漩涡里越陷越深。
可是现在,他第四讨厌的人帮他解决了妹妹的治疗费,笑着跟他说他第三讨厌的人被他送进监狱,为他从前的不成熟道歉……桩桩件件有,都不是黎川从前认识的这个阶层的人会做的事。
黎川觉得他疯了,才会产生面前的人不是孟时书的错觉。
明明还是那一张脸,可是性格,气质都太不同了。
孟时书还在说: “你以前成绩很好,是为了黎蕴才辍学的,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黎川抿着唇: “她是我妹妹。”
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一句话表明了自己坚决不动摇的态度。
“我不是说你妹妹拖累了你的意思,你误会了。”孟时书着急地连连摆手,解释道, “我是想问,你还想去上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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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基友问我为什么每天都在开车,我想了一下,我也没有每天开车啊(比如今天,昨天)
而且小傅跟小孟分开了,这车是想开也开不了啊!!!
第51章
预谋
孟时书的话让黎川抬起了头,他讶异地看着能说出“还想去上学吗”这种天真的话的男人,头一次真正认真打量起孟时书:
神色较真,一本正经,如果只看脸,大概率让人联想到从小生活在金钱里没吃过苦的小少爷。
黎川听他说出这句话,甚至有种听到富人问“何不食肉糜”的荒谬感——可他从孟时书脸上看不出半点嘲弄或玩笑的意味,仿佛对方真的只是想问问自己的看法。
黎川心里自嘲自己受到孟时书这么多帮助却还是会下意识先怀疑对方的用心,他低下头,想起往事,过去的一切不甘心在此刻都变成了怅然的一口气,被他吐出胸腔之外。
他没把孟时书的话当真,却也没打他的脸,象征性地想了想: “想有什么用现在不是以前了,先不说年龄的事,我要真去上学了,蕴蕴怎么办”
孟时书似乎早就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我可以帮你照顾她。”
黎川愣了一下,虽然说孟时书提起他想不想读书的事是挺突然的,但他仍以为对方就是随口问问——人到了一定年纪以后就喜欢忆往昔,顺便拉着旁边的人一起追忆往昔,然后纠结或后悔自己当初做错的选择,可是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往事不可追溯,再怎么设想当初放弃过的选择的结局都改变不了。
何况黎川从不后悔用自己读书的机会换给妹妹治病。
因此现在对上孟时书认真的表情,黎川沉默了会儿,却还是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孟时书恳切地说, “只要你说你想,我就能帮你。”
他坚毅的眼神对上黎川的不可置信,有一种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黎川原本对这种富二代家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很不感冒,可或许因为对面的人是孟时书,鬼使神差地,他最后点下了头。
。
孟时书说会让黎川去上学,就真的有努力在想办法。
虽然说跟孟家和傅氏脱离关系以后,孟时书背后少了支撑,但胜在钱多。有句俗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孟时书并没有有钱到能直接把黎川送到大学读书的地步,但找个综合条件不差的教育机构给黎川送进去还是不难的。
——由于这几年教育的紧抓,各大普通高中已经禁止招收复读生,因此许多教育机构蹿了出来,专门招收一些高考失黎或已经辍学又想回来读书的学生。虽然教育氛围比不上普通高中,但是大家都经历过一次失败,也就更能吃苦。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抱歉地对黎川说: “不过你只有一个学期的时间复习,他们那边已经开始第二轮复习了,我怕你不太能跟得上。”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黎川惊异于他的行动力,更不理解明明是孟时书帮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因为帮得不够彻底而向自己道歉
利川从来没遇到过孟时书这样的人,好像很好说话,谁都能欺负他一样。他感谢孟时书的帮助,这段时间一直在等待对方提出条件,可是没有,孟时书只是每天焦头烂额地奔波于为自己解决读书的事,没有提出任何条件。
最后还是黎川主动问: “你有什么条件”
“如果非要说条件的话,那我希望你好好读书吧。”孟时书看上去没想过这个问题,秀气的眉头拧了一瞬就又舒展开来, “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
黎川有些费解,不明白像孟时书这样的富二代怎么就跟他这种从小在污泥里挣扎的人“我们”了。
孟时书没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他想起自己穿过来之前就是在好心社会人士的帮助下才能够完成学业,现在他也有这个能力了,帮一帮别人也未尝不可。
这个社会总是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善心来支持运转。
而且黎川的出现也给了他灵感:孟时书原本是打算在安市找一份工作的,现在却打算自己开一家甜品店,还是那句话,他现在不差钱,如果找工作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闲,也不一定非要执着于给别人打工。
他为什么不自己当老板呢
于是孟时书干脆决定在家里不远的地方盘了个店面,在此之前,他还给自己报了个学习周期六个月的甜品班,这期间他也没有辜负对黎川的承诺,得了空就去医院里照顾黎蕴,不过半年时间,两个人就已经相处得很熟稔。
他有时候也会给黎蕴带点自己做的甜点,初一开始丑不拉几的,小姑娘也半点都不嫌弃地全部吃光了,到后来他做得好点,黎蕴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他来,恨不能天天吃他做的点心。
孟时书只好无奈地揉揉他的头: “你哥哥说了,不给你吃太多甜的,小心长蛀牙。”
黎蕴全然没了初见他时的生疏,抱着他的手撒娇道: “不嘛,我每天都有在刷牙的,你别告诉哥哥,他在读书,他不知道的。”
孟时书最容易心软,每次黎蕴低下声音求他他都会控制不住顺从对方,但小孩的牙齿确实精细,他只好故意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 “不行,我们要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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