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得到亲爱的,与祂永恒的交欢。
恶煞与他体内同居那么久,自然猜到素凉薄的心思。祂抬起手,没有温度的指尖覆住素凉薄的眼睛。
“睡吧。”
——愿你苏醒之后,还会用同样的方式叫我。
素凉薄张张嘴,还没有发出声音,就陷入一场漫长的梦境。
.
数千年前,天地之间凝聚着灵气。许多人类为了超越身体和宿命的极限,寻求长生之道。于是开始一半修仙,一半修魔。
经过漫长的繁衍更迭,仙魔两道逐渐势如水火,生死不容。为了证明自己的道义,纷争无数。
终于,修仙道和修魔道在某一年,爆发空前绝后的战争。两边最接近仙的宗师,和最接近魔的尊主,在这场混战中两败俱伤,徘徊在生死边缘。
临终之前,他们将凝结自己数百年修为的神血和魔骨,同时留在世间,想要为自己的灵力延续血脉。
非常不巧又非常凑巧的是,神血和魔骨,同时进入路过一位即将临盆的妇人体内。
神魔之力各自依附婴儿的一魂一魄,让他刚出生,就拥有别人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力量。
仙魔两道得知此事,开始争抢刚刚出生的婴儿。为此用了各种手段,害得婴儿家破人亡,沦为孤苦伶仃的孤儿
。
最终,仙道技高一筹,把婴儿带回师门抚养。为了不让他知道真相后,唤醒体内的魔骨,大家没有告诉他身世,给孩子取名叫‘白’,作为师门最小的师弟。
白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日渐成长。
从他懂事的时候开始,师门里其他人把他当做怪物,不肯跟白多说话。每晚让他睡在马厩,吃饭也只能吃其他师兄剩下的残羹剩饭。至于修炼,更是想都不要想。
年幼的白以为自己资质愚钝,什么都学不会,所以师兄们才讨厌他,也不肯教他修仙的方式。
因此每天任劳任怨,努力完成师兄吩咐地琐事,并没有对现状有任何不满。
如此过了好些年,枯燥乏味的修炼生活,只有当大师兄回到师门,才终于有一点色彩。
大师兄也是从小在门派长大,师父为他取名叫‘墨’。
和白不同,墨师兄天赋非常高,短短几年就成为师父底下第一人。他为人温柔和蔼,对所有师兄弟都非常好,尤其是对待白和另外一位师弟。
那位师弟叫青,因为嘴甜会撒娇,所有师兄都对他很好。
但是白不一样,宗门其他人非常厌恶白,只有墨师兄才会另眼看他。
每次回到宗门,墨都会给他讲师门外的见闻,还会带一点新奇的玩具。白当时年纪还小,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却因为常年被欺凌,性格腼腆又内向。每次得到墨师兄给的玩具,都会像宝贝似的珍藏起来,舍不得玩。
有几次,珍藏的玩具被其他师兄弟发现,强行夺走。白除了偷偷躲在马厩哭泣以外,什么都不敢做。
墨师兄只是温柔抚摸他的头发,“别哭,下次师兄多买些给你,你要留着自己玩。”
“嗯!”白用力点点头。
开春后,白已经长到九岁,早就过了开始修炼的年纪,可是师门中谁也不愿意教他。
墨师兄有次在宗门呆得久,把他叫到溪水边,递给白一柄木剑,自己拿起剑挽了个剑花。
“以后,我教你。”墨师兄眉目星朗,衣袂翩翩,笑起来的样子如沐春风,“我陪你练剑,师弟。”
那瞬间,漫山的桃花全部开了。
“谢谢师兄!”白接过木剑,对墨师兄心存感激,认为他是全天下对自己最好的人。
——如果,墨师兄后来没有背叛师门,成为魔道卧底的话。
白一直呆在宗门,并不知道墨原本是前任魔尊之子。
因为父亲在之前的大战中死亡,再加上新魔尊殷罔暴戾无度,容不下他,这才隐姓埋名躲到师门。
他虽然勤学苦练修仙之术,而且天资聪慧颇有成效。但是归根究底,墨师兄体内流淌着魔血,身上还背负着深仇大恨。注定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师门,做他们风光霁月的大师兄。
自然,也不可能一辈子照顾孤苦无依的白。
况且,最开始他接近白,动机也不算单纯。只是知道白的真实身份,为了抢在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前,让白体内的魔性压过神性。
白出生之前,体内就同时拥有神骨和魔血,但是因为没有刻意引导,所以都只是栖息在他灵魂中。
现在的仙魔两道在大战中,损失惨重。无论白觉醒哪一方血脉,对于另一方而言,都是毁灭性打击。
正因如此,墨师兄才刻意接近白,对他格外的好。
年幼的孩子一直生活在人情淡薄的师门,师兄弟将他视作怪物,师父对他不闻不问。
没有得到任何关爱的小孩,即使尝到一点点甜头,就仿佛找到主人的小狗,对他全然信赖。
白年复一年跟在墨师兄身后,直到墨师兄背叛师门的前一天。
那天,墨师兄把白叫出去,来到熟悉的小溪畔。
春寒料峭,山上的桃花还有几天才能绽放。
这一次,墨师兄没有陪白练剑,而是一直背对他。
“白,我要离开这里了。”
白不明所以地问,“师兄又要下山吗?什么时候回来?”
由于师父常年闭关,所以能力最强的墨师兄,经常代替师父下山除魔。
白十分羡慕。
说着说着,他有些遗憾,“若是我再长大一些,努力一些,也能陪师兄下山就好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采最大最红的野果,全部留给师兄!”
“不必。”墨抿了下唇,还是残忍地说,“我不会回来了。”
“……师兄?”白看向他,似乎不懂墨这番话的含义。
“从此以后,我与你,可能不会再相见。”墨终于转向他,看向眼瞳一尘不染的师弟。
“在那之前,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墨与他相处整整六年,这六年间,无论他做什么,白体内的魔骨都没有任何反应。
眼看着要到墨叛离师门的日子,再这么下去,他的魔骨可能再也无法觉醒了。
魔骨无法觉醒,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墨最担心自己离开后,师门的人为了对抗魔道,会强制唤醒白体内的神血。
到那时候,白会拥有最为强大的力量,对墨和魔道其它同伴来说,这都是致命的。
所以——
“师弟。”墨守在身侧的手握紧,最后叫他一声师弟。
“师兄。”白毫不设防地回应。
“我不求你原谅,若有来世……”墨没有把话说完。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来世。
做出这样的事,他大概已经没有转世轮回的资格。
墨手中锋利的长剑,贯穿白的胸膛,一下刺穿他的心脏。
“师……兄?”白喷出一口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那柄握过无数次的剑。
墨一直都知道,素凉薄的神血,正是他胸口的心尖血。只要拿走留下的神血,即使魔骨无法觉醒,也没什么关系。
墨眼中映出白满身是血,痛苦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抽出自己的长剑,转过身不再看他。
走出几步,却听后面的小孩,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嘴里还一声声叫他师兄。
明明都这个时候了。
真是傻子。
“师兄,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白倒在地上,沾血的手拉住他衣角。
“除了你……没有人善待过我”
“今年桃花……还没有开……”
“师兄说,要年年与我……一起看桃花。”
第49章
胸口被世界上唯一善待他的墨师兄刺穿,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明到昨天为止,一切正常。
师兄还温温柔柔教他练剑,特意从山下买来玩具送给他,约定要年年岁岁一起看桃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是怪物吗?”
白费劲地抬起头,茫然地问,“师兄也这样看待我,对吗?”
小孩伤得很重,拽住他的手沾满鲜血,几乎没什么握力。
墨却被他牵制住,站了好一会儿,才沉沉说,“不是你的错。”
——他何尝不知道呢?
天生拥有神魔两种力量,不是白自愿的。
他却因此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天命赐予他强大的力量,却由不得他自己选择。
“是我的错。”默说完,决绝地抽出衣角,断然离开。独留白躺在冰冷的溪水中,体温越来越低……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师门的桃花终究没有开。
后来每一年,这座山春去秋来,却再也没有开过桃花。
苦苦期盼那一度桃花的白不知道,当尘埃落定后,墨在山上等了五千年,等他经历整整一百次转世,才终于等到忘却前尘的素凉薄。
可是素凉薄早已经舍弃白的愚蠢和善良,对他无爱也无恨,又怎么会陪他看桃花?
墨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眸,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连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
墨师兄背叛师门的消息,很快传到师尊迟非寻耳中。
迟非寻是当今仙道第一人,天资比上一届宗师更加出挑。再加上他一直闭关修行,卓有成效,距离真正飞升只有一步之遥,早已经断绝七情六欲世间种种。
迟非寻对于人世没有牵挂,亦没有羁绊。
就算是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突然背叛,对他而言,依旧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听旁人
说背叛的弟子离开之前,特意找到白,挖走他体内的神血。迟非寻这才想起来,偌大的师门,还有这么一个人。
虽然他已经不在意世间的纷纷扰扰,但是身为师尊,还是要为整个仙道做些事。总不能他飞升之后,让魔道踩在仙道头上。
迟非寻记起,那位弟子体内同时有魔骨和神血,只要能让神性压过魔性,就能觉醒不输给仙道第一人的力量。
可以利用。
很快,迟非寻见到奄奄一息的白。
这一年的白已经整整十四岁,不再像当年那么懵懂单纯,不懂师门的规矩。
他胸口痛得厉害,挣扎着扬起头,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人,来到自己面前。
周围师兄对他很尊敬,叫他‘师尊’。
白意识到,眼前这位就是收留他,赐给他名字的师尊。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他挣扎着要跪下,给收留自己的师父行礼。
“别动。你的心脏被贯穿,性命难保。”迟非寻扶住他,用自己修为替白护住心脉,顺便试探他体内的灵气。
继承神魔力量的孩子,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死。
虽然墨挖走了残留的那滴血,但是白从娘胎开始,就同时沾染了神性和魔性,早已经把那滴血完全吸收。
就算没有血,他的身体也是最好的容器。只要加以利用,就会成为仙道一柄利刃。
“师尊,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墨师兄竟然是魔道的人。他对咱们师门的事情非常清楚,万一……”
“怕什么。”迟非寻轻描淡写地说,“他奈何不了我们。”
说罢,他看向依然躺在地上的白,“能走吗?”
“能。”白感觉胸口涌入一股热气,没有刚开始那么痛。他呆呆点了点头,爬起来跟在师父后面,来到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过的地方。
空气中漂浮着幽微地香气,比他住得马厩宽敞太多,也干净太多。
“以后你住我房间,为师带你修道。”
师尊亲自传授道法,这可是同门师兄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白眼睛亮起来,重重点头,“好!”
迟非寻身为宗门第一人,传授的法术自然与其他人不同。效果何止是事半功倍?简直事半好几百倍。
白能吃苦,也特别肯学。
迟非寻没有教他其它本事,唯独教了他如何引魔除魔。
在他的指点下,白很快学会如何对付魔道众人。
几个月后,迟非寻传给他一柄剑,要他带着剑讨伐魔道。
“此去只许胜,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白虽然害怕,还是颤抖地接过那柄锋利的长剑。
即使平时跟白关系一般的同门师兄弟,也觉得这样很荒谬,“师父,他才学了几个月,对付魔道是不是为时过早?”
“他可是继承仙魔之力的孩子,万一死了怎么办?”
“他被刺穿心脏的时候,已经死了。现在还能活,是因为我吊着他的命。”迟非寻无波无澜的说,“只要我在,他就死不了。哪怕脖子被砍断,哪怕心脏被挖出来,哪怕粉身碎骨,依然能一息尚存。”
“…………”众人听完迟非寻的话,面面相觑。
早知道迟非寻无情,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残忍地话。
这样的活法,和死了有什么区别?白仿佛变成一滩行尸走肉,被迟非寻当做没有思想的傀儡。
偏偏白本人不觉得有问题。
“没关系!师父救我一命,还教我这么多东西。我为师父效劳,也是应该的。”白接过长剑,“我下山了,师兄们等我回来!”
一直把他当做怪物的同门师兄,在送白离开时,终于叫了一声‘师弟’。
“师弟,此去艰难,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下次回师门,不让你住马厩了。”
白笑笑地说,“好。”
——谁能想到,他这么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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