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间,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他的视线穿过攒动的游人定格在几十米外的北逸身上。
闹市的声音此刻仿佛戛然而止,北逸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人。
二人的目光隔着距离,隔着人海,隔着岁月交织在一起。
北逸的心猛得一痛,面上还是挤出一抹笑。
他好想冲上前一把将人抱住,好想问一问师尊过得还好吗。
他本就是偷偷前来,只是远远看一眼师尊,却不曾想在此相遇。
师尊是他的白月光,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是他惦念了两世的人。
可他如今没有资格再站立师尊身侧,那些问候的话也讲不出半句。
这三年他在脑海中无数次构想过再次见面的场景,是巅峰时的相见,是多年以后的相视而笑。
可他没有想到会在人山人海中的街角处相逢,那么滑稽的他与云端之上的人儿相逢了,那么美好圣洁的人儿站在闹市中,闹市瞬间黯淡无光。
他的眸中眼中只有他一人。
他在内心中将从小到大所有开心的事想了一遍,可心还是疼得令他窒息。整个人仿若跌入万丈深渊,心中下起了大雨,雨水将整颗心淹没,待大雨骤歇后,心开始长出裂纹,他听着心碎的声音却无可奈何。
靠近一步毫无理由
后退一步于心不忍
师尊,弟子好想你!
师尊,你过得还好吗?
可是师尊,您不要弟子了。
这三年他的梦中皆是一人,这三年他连想念都是奢侈,他怎敢奢想师尊呢?
这三年他学会了隐藏思念,有时他觉得时间会帮他治愈一切,白日里看似一切安好,一旦夜幕降临,他的大脑便被一人占据。
他觉得深夜是对他的惩罚,是凌迟,是酷刑,让他不得有片刻的平静。
一辆马车推开人流在街市疾驰,再次看过去,那里已无人影。
寒梓瑜的视线四处寻找,却再没找到北逸的身影。
待寒梓瑜走远后,北逸从拐角处走出,他望着寒梓瑜的背影一直到身影模糊。
北逸看着天上的明月,师尊,我们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第163章 万分挣扎,心乱如麻
望崖巅的后山,竹林散发着淡淡清香。
习青从竹林中挖出了一坛酒:“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酒坛打开后,醇厚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酒都埋了七年多了,早就想喝了。”习青从灵袋中翻出酒盏,为肃清斟了一杯酒。
二人把酒言欢,一切就如从前那般。
肃清喝了几口便没有继续喝,他本就是蛇妖,喝多了容易化为蛇身。
习青醉醺醺地盯着肃清看:“哎,一转眼七年过去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肃清:“还好,你呢?”
习青扯着嘴脸笑了笑:“好得很,没有你气我还能不好吗。”
习青一把扯着他的镜子往自己面前拉:“你,你怎么变了呢?”
“哪里变了?”肃清宠溺地看着他。
“为何长得和从前有些不同?”习青呢喃着。
肃清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可是妖啊,随着年岁的增长容颜只会越来越惊人,待飞升之日容颜才会定格。
习青晃了晃脑袋:“肃清,别走了好不好?”
“嗯。”
“以后也不要回妖族了。”
“嗯。”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习青伸出手指傻笑着。
习青:“我其实,我”
肃清的眸子中柔情似水,他缓缓道:“我喜欢你。”
习青眼眸睁大,脑子一片混乱,他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呼吸不畅。
“我知道我身为妖,配不上你,我告诉你并不是渴望你的回应,只是想说出我心里积压多年的想法,你也不必为此困扰。”
习青突然倾身而去,他闭上眼睛吻住肃清的唇。
舌头冲破牙关,银丝相连,唇齿间的酒香相互交换。
习青感觉一时间身体僵硬住,心脏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跳动着,直到某处怦然……,习青赶忙败下阵落荒而逃。
肃清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看着习青逃跑的背影发笑。
习青借着轻功飞快来到自己的居所,他用被子蒙住头缩在床榻上。
方才,方才,方才自己竟然,竟然生出该死的反应。
习青双手捶了捶头,嘴里呢喃着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被子里闷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习青扯开被子深深地呼吸着,他想了片刻,径直推开了房门朝着后山跑去。
刚跑了没几步,便看到了树上盘着的青蛇。
习青靠近:“躲树上做什么,还不下来,本公子又吃不了你。”
肃清醉醺醺地化成人身,从树上飞落,随后一个趔趄将人扑倒压在了草丛里。
草丛里的萤火虫被惊飞,二人呼吸近在咫尺,青草的芳香沁入心脾。
习青推了推身上的人却推不动,只听他呢喃:“公子可是嫌弃我?”
习青不满:“这是喝了多少。都说了别叫公子别叫公子。”
“哦。”
习青将身上的人推开,然后起身将其扶进了寝居中:“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肃清傻笑着盯着习青看,随后双腿化作了蛇尾。
习青被那冰凉的触感刺激到,当看到那粗壮的蛇尾,他控制不住地抬起手去摸上面的鳞片。
他摸了片刻,转头的瞬间被肃清的眸子勾了去。
他只看到肃清眸中闪过一阵青色光芒,随后便不由自主地向他身上靠去。
“可以吗?”肃清轻轻摸着他的脸,蛇尾压在习青双腿上。
习青唇瓣微张,不知在呢喃些什么,当他意识渐渐混沌时,一股熟悉的气味包裹而来,他感觉舌头很麻,嘴唇有些痛,舌尖被轻咬了下,他有些生气,于是努力地咬了回去,可怎么也咬不住在他口腔中灵活乱窜的舌头。
他好不舒服地摸了摸蛇尾,冰冰凉凉且有些滑,触感极佳。
肃清停止这个吻,他醉了又没完全醉,方才他对习青施展了妖术蛊惑了他的心智,他知晓自己这举动颇为不耻,可他绝不后悔。
“看清楚,我是谁?”
“是,是坏人。”
肃清轻轻啄了下他的唇:“再看看我是谁。”
“肃,肃清。”
“嗯,真乖。”
肃清半醉不醉的,蛇尾一时半会收不回去。
……
夜晚的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寒梓瑜辗转难眠,心里的某一处隐隐作痛。
他本就修得无情道,自修炼之初,师尊便教导他。
“无情道,要断情绝爱,不可沾染尘世的情缘。”
“无情则大义凌然,无情则公正不阿。”
可他也是人,他也是生来就有情魄的普通人。
他不知何时动了情。
可这份情谊是孽缘是有违人伦。
他不配做人师尊,悉心教导多年,却与其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疯了,他本就应该是以天下大义为己任的寒光仙尊,本就不该被尘缘所扰,可如今不仅动了凡心,那个人竟还是自己的弟子。
他配不上做人师尊,是他将北逸领上了歪路,造就了如今境界。
可心中另一个人声音在尖叫。
你们前世便已成过亲,如今继续在一起又有何不妥。
寒梓瑜腾得坐了起来,心脏狂跳不止,他捂着胸口,打坐了片刻依旧无用,念了半宿的清心咒才终于平息下来。
躺在床上也毫无困意,窗外的风灌进屋内,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乱那颗心。
又过了几日,迎来了立夏之日。
如今慕远已独当一面,他带着轩儿和其他弟子前往附近除妖。
而寒梓瑜则只身一人来到附近的酒楼,那女掌柜看到来人立马笑脸相迎:“道长好些日子不来了。”
寒梓瑜点了点头。
“可是和从前一样,来一份巴谷特色美食?”
“嗯。”
女掌柜走到小二身旁:“送那位客人一壶莲花清。”
小二应了声立马提了壶酒送到寒梓瑜桌前:“客官,小店送您一壶酒。”
寒梓瑜道了一声谢,随后倒了一杯酒。
莲花清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寒梓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离开了七年多,这七年慕远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小七的孩子都已长大,习青也已长成大人模样不再是当初的孩子性。
还有北逸,也变了许多,发间甚至生出几丝白发……
只有自己一人停留在七年前毫无变化。
寒梓瑜苦涩地笑了笑,他想起自己师尊的悉心教导。
自幼时他便被当做师尊的继承人培养,他要断情绝爱,要每日清修苦练,那时只有师兄白司行会带着他玩耍,给他买吃的玩的。
可岁月不饶人,时过境迁,如今他身后空空如也。
酒楼中讲书的人在那里声色俱茂地讲述着修仙界这几年发生的趣事。
女掌柜径直走到寒梓瑜身前,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然后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看仙君愁容满面,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寒梓瑜:“没什么。”
“大约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仙君了,难得这么久仙君还来光顾本店,小女子敬仙君一杯。”
寒梓瑜举起酒杯与其相碰。
“不知仙君的那位黑衣弟子呢?今日为何没来?”女掌柜边说边侧头看向身后的一处身影,她嘴角带笑,然后吩咐小二再上一壶酒。
在掌柜的劝酒中寒梓瑜多喝了两杯,片刻后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女掌柜搀扶着寒梓瑜进了二楼的房间,依旧是那间裘房。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未见女掌柜出来。
半个时辰后,女掌柜轻轻推开门,拢了拢衣衫随后吩咐小二上一壶醒酒茶。
女掌柜妩媚万分,她扭着腰慢慢走下楼梯。
一楼楼台前说书的人看到如此妖娆的掌柜也愣住。
下方的人一再催促着说书的继续讲,他才继续讲起了寒光仙尊复生之事。
下方的人一片唏嘘,毕竟从未有人听闻过人死还能复生的。
女掌柜走到一楼,倚着一旁的柱子,然后笑着看向一位戴面具的男子。
二人目光相对,女掌柜笑了笑径直朝他走了过去:“多年不见,公子瘦了不少,不过公子还真是能忍啊。”
北逸不作声。
“我和那位仙君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你竟不心急,看来激将法对你没用。”女掌柜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轻笑了一声。
北逸还是不语。
女掌柜拍了拍北逸的肩:“你们二人经历了种种艰辛,经历了生死离别,若此刻放手不觉可惜吗?”
北逸垂眸:“我在他身侧,只会带给他无边无尽的痛苦与伤痛,况且他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爱你?”女掌柜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时候爱意是藏在心中不可表现出来的。”
二人找了一处空位落座,又点了一壶酒。
“公子你也是经历过生气死之人,人生短短数十载,岁月如梭转瞬而过,有些时候错过了便就是错过了,人生哪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不妨在镜子尚未碎裂之际再争取一次。”
北逸笑了笑:“可我们终究不会被世俗所容,我不能拉着他同我一起入深渊。”
“世俗的枷锁锁住的永远只有被规矩定死的人,我们生来便是被此等礼法所束缚,女子无法入仕,不仅要相夫教子还要三从四德……若礼法不是这般书写的,那是否女子尚可入仕,师徒之恋也并非禁忌?”
北逸沉默。
“公子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您且说。”
“这世间本就有太多的不公,有人生来便在罗马,有人倾尽一生到不了罗马。有人生下便是贱籍之身,此生只得从事下贱之职。而我便是罪臣之女,贱籍之身。十多年前,我在乐坊司做舞女,也曾闻名一时,后来遇到了一位贵家子弟。那时他心悦我已久,我却迟迟不肯信任他的真心,他承诺帮我脱籍,带我远离是非之地,许我一生无忧。”
“人一旦动了情,便会被自卑的情绪包裹,我亦是如此,只觉贱籍之身配不上他,便一再婉拒他的爱意。我与他就那般止于礼法,平淡地相守了三年之久。第四年他入了仕,却在帮我脱籍的途中遇害身亡。”
“你说世俗究竟为何物,它又该困住什么?”
北逸不知如何回答。
“后来脱籍文书被送到了我手中,那文书上还残留着他的血液,我心心念念的脱籍文书在那一刻却分文不值。”
“人生苦短,何须在意那些枷锁。若当时的我也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同他只有那几年的光阴。”
北逸又喝了一杯酒。
“有些时候,逃避起不了任何作用,不妨静下来听一听自己的心声,随着自己的心走。”女掌柜显然是喝多了,她摇了摇手,“公子且慢用,小女子便不奉陪了。”
北逸又喝了一杯,随后慢慢走到二楼,他在裘房门口徘徊了片刻却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
那夜,他鼓足勇气轻轻推开了房门,站在床前看了许久。
天快亮时,北逸落荒而逃,而床上的人睁开眼看着门扉发呆。
北逸逃出酒楼,来到一处矮山上,七年了,这七年他没有一日不思念师尊。
师尊离开的那七年,他日日夜夜饱受谷毒毒发的痛苦,藤蔓扎根筋脉之中,蔓延到心肺处。
待谷毒藤蔓延到掌心,他会扯着藤蔓连着皮肉一同拽下,每个月皆是如此。
可再痛也没有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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