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云泽少君,也没别人合适拿九莲印,宗主不如早做决定。”
“今次天恩大祭,仙盟众家将同往九霄天山祭祀,宗主操心少宗主之事无法亲身前去,不若让云泽少君代劳,九莲印给了他,也算名正言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无所顾忌。
容兆抬眼看去,主位之上莫华真人神情晦暗难辨,必是不痛快至极,始终没有表态。
他的这位师尊总是这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对方能轻易交出九莲印。
有长老不满道:“近日收到消息,南边那些大宗门以灏澜剑宗为首,新弄了个南方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等若无防备,迟早要叫他们得逞了去!
“不管其他宗门作何想,至少我们元巳仙宗要防范未然,不能自己先乱起来,如今少宗主遭受横祸,宗主你心力交瘁,还是尽早让出九莲印,让人替你也替仙宗分忧得好。”
莫华真人终于开口:“南方盟之事我也听说了,此事与我们元巳仙宗干系不大,不必一概而论。”
容兆眉心微动,他其实早先就已收到风声,但也是这两日南方盟之事才最终定下——乌见浒有多大能耐不好说,但论胆大妄为,那人绝对是翘楚。
“宗主怕是糊涂了!”出言的长老半点不客气,“所谓南方盟,分明是要与我们东大陆宗门划清界限,尤其针对的是我们元巳仙宗,若不尽早防备,待他日吃了大亏悔之晚矣!”
莫华真人青着脸,面色愈发难看,却无法反驳。
说起这事,众人又是一番议论纷纷,言说那位乌小宗主上位后,愈发意忘形了,弄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南方盟,摆明了是想挑事。
“有乌小宗主这样的人在,仙盟怕是不能安生了——”
“不只,”另有人说起刚收到的传信消息,“灏澜剑宗要与千星岛联姻了,桑常柏还是如愿将他女儿嫁去了灏澜剑宗,应当不日便会正式对外公布喜讯。”
一片哗然。
“他两家当真联姻,千星岛莫不是也要加入南方盟?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这位乌小宗主比他父亲心思更阴沉,日后恐酿出大祸。”
容兆皱着眉,心念几转,渐生出不耐烦。
吵嚷之后,话题又回到最初,众长老再次劝说起莫华真人尽快拿出九莲印,稳定人心。
名为劝说,实则众人态度强硬,今日必要讨个说法。
莫华真人只得道:“你自己怎么说?”
他问的是容兆,众目睽睽下,容兆若是知趣,便不能同其他人一般,对他这位师尊行近似逼迫之事。
容兆没有立刻出声,沉静如渊的双目看向座上莫华真人,难得回忆起往事——
十五岁那年,他以入门考核头名的身份,重新站到紫霄殿前,门中长老无不看好他。
被莫华真人问及同一个问题,那时他垂首敛目,压下心头所有滔天情绪,恭恭顺顺地说:“弟子想入紫霄山门下。”
今日他终于不必再低头,迎视向莫华真人的目光,直言道:“弟子想要九莲印。”
那一瞬间,他清楚看清莫华真人眼中翻涌的怒气。
——还不够,这还仅仅是开始。
回到出云阁已是日暮时分,妖仆捧着盛了九莲印的乌木盒跟随身后,进门容兆示意将东西搁下,打开随意看了眼。
印章一角有道细微裂缝,是小时候他从父亲那拿来玩时不小心磕到的,久远的记忆,只剩一些依稀影子。
灵猫蹿上来,围着盒子转了两圈,像是对九莲印十分感兴趣。
容兆敛回心神,随手拿出印章扔给它玩。
耗费心思才拿到的东西,他却并不十分在意。
稍晚些时,又有侍从进门,送来才收到的另一株金丝雾蕊——是容兆先前与桑秋雪做交易换来的,比他从鬼域得来的那株小一些。
“桑小姐说,您要的东西在此,她不需要您换其他之物给她,当感谢公子您当日的救命之恩。”
容兆将东西收起,问:“她当真要嫁去灏澜剑宗?”
侍从垂头禀道:“是有收到风声,千星岛将与灏澜剑宗联姻,至于是不是桑小姐嫁,嫁的谁,目前还不清楚。”
容兆沉目思忖片刻,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夜幕渐垂,他于静室中入定打坐,神识中忽然响起传音。
“容兆,在做什么?”
乌见浒的语气熟稔亲昵,容兆缓缓睁眼,静了片刻,回答:“不做什么。”
“那你猜我现在在做什么?”
“不想猜。”容兆淡道。
神识里的声音笑了声:“云泽少君,我又哪里惹了你不痛快?”
“我今日痛快得很,”容兆望向窗外朗月,目色无波,“你说的,心想事成,我拿到九莲印了。”
“那不挺好,恭喜得偿所愿,”乌见浒的嗓音上扬,“听着倒不怎么高兴。”
“也没什么特别高兴的,”容兆道,他确实如愿了,却仍觉心头空落,“忘了说,恭喜乌宗主也心想事成了。”
“你指的是什么?”乌见浒笑问。
“南方盟、和千星岛联姻,”容兆慢慢说着,“你做的桩桩件件,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你?”
乌见浒却问:“你呢?骂我了没?”
容兆的视线落回,盯着落进屋中的斑驳月影:“乌见浒,你想听我说什么?”
“不问是谁跟那位桑小姐联姻?”
“不问了,上回问过了,总归不是你,”容兆讽笑,“乌见浒,你还真是有本事,自己不娶,也能让本宗其他人将桑小姐娶进门,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
“是吗?”神识里的笑声愈显愉悦。
容兆安静地听,笑声回荡在他空荡心腑间:“你刚说,你在做什么?”
“我说了你猜。”乌见浒故意卖关子。
“我不想猜,”容兆偏不让他如愿,坚持问,“乌见浒,你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神识中微妙的颤动,乌见浒哑道:“感觉到了?”
容兆瞬间明白了:“……”
“方才一个人入定修炼,忽然觉得没意思,想起从前每回跟你双修,”乌见浒不再掩饰,压低的嗓音里带出明显的欲念,“卿卿,我想c1a1o你。”
容兆也低低笑起来:“乌见浒,修行之人,岂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言?”
“做都做得,如何说不得,”乌见浒不以为然,他本也是不是斯文正经人,“要不要?”
容兆不再说了,重新阖眼,细细感知神识中的颤动,那种微麻痒意随经脉流转全身,像从前的无数次,那个人一寸一寸亲吻过他的身体,带起一直痒到心尖上的震颤。
——那人盯上自己时含了欲的眼、他濡湿的唇与温热的舌、一再挑逗过自己敏感处的指尖,幻境中一幕幕细节历历在目,过于真实,皆是他亲身经历过,刻于身体本能里的记忆。
他是压抑已久的炽焰,那人是滔滔狂浪,水与火碰撞交融,烈焰熔浆山崩海啸。
“乌见浒……别玩了。”
容兆的声音变了调,模糊一片。发带滑至颈侧,被他含着,抵唇咬住。
他半倚榻边,被那片月影温柔包裹,像他整个人也融于那样的清辉月色中,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靡靡情态。
随着神识里的声音慢慢抚摸过身体,愈觉不满足,燎原之火亟欲爆发,可惜点火的那个人远在天边。
“好玩吗?”得逞了的人哑声问他。
容兆耷下的眼睫轻颤:“乌见浒,你的能耐就只有这么点?”
乌见浒笑啧:“容兆,不要勾我。”
容兆闭了闭眼,缓缓道:“勾了又如何?乌见浒,你说的一夜,几时能兑现?”
那头的声音一滞,再开口时更哑:“我去元巳仙宗?”
“你想来元巳仙宗?”
“不行?”乌见浒随意说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
容兆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之事,笑了许久:“那得看乌宗主你的本事。”
他道:“随时恭候。”
第35章 风月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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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容兆出宗门,已是盛夏荫浓时。
每百年一次的天恩祭,仙盟最隆重的盛事,将在北地的九霄天山举办祭祀盛典。
恰逢今次是千年一轮的大祭,因而仙盟上下格外重视。
容兆领元巳仙宗扈从弟子近千人同往,代行宗主职,是一众门中长老共同的意愿。
莫华真人本是不情愿,却又分身乏术,他待弟子下属苛刻,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却好极。奚彦情况反复离不开人,莫华真人权衡之后最终决定留守宗门,让容兆代自己再去北地。
总归祭祀大典只是表面风光,只要仙宗根基还在他手中,别人便翻不出花样。
“我那师尊便是这么想的,”登船后,容兆照旧走向船头,看向前方波光粼粼的水面,神识中与那人闲聊,“你说的,心眼只有针眼那般大。”
水域辽阔、澄明碧透,当日回程还是料峭寒春,眼下已是碧波荡漾微风几许的夏日。
他避开刺目天光微眯起眼,听到神识中那人带笑的嗓音说:“所以云泽少君又作何想法?”
容兆:“你觉得呢?”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乌见浒撺掇他,“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自己。”
“乌宗主,你想看热闹捡便宜的心思太明显了。”
“这也能被你听出来?”乌见浒咋舌。
容兆笑笑:“乌见浒,你这人,也就这么个德性了。”
“难为你愿意受着,”乌见浒顺杆便上,“真不打算做点什么?”
“能做什么?”容兆反问他,“不如请乌宗主赐教?”
“总得给你师尊找点麻烦,免得他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不了,”容兆不能苟同,“他老人家已经够不顺心了,还是算了吧。”
他说得似真似假,他与乌见浒不同,乌见浒狂妄自大,做事向来不计后果,他却习惯了小心谋划、徐徐图之,从不急于一时。
“那可惜了。”乌见浒替他惋惜道。
容兆却不领情,警告他:“乌见浒,收收你那些小心思,少打元巳仙宗的主意。”
“哪有,”乌见浒并不承认,“容兆,你说错了,我只在打你的主意而已。”
断开传音前,容兆嗔道,“也不许打。”
神识中的声音消失,乌见浒回味着容兆最后那个语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浮。
确实挺可惜的,那夜玩笑般的一句“去元巳仙宗”,他差一点就付诸了行动,奈何门中琐事太多,最终没能成行。
浪费了。
萧如奉眼见他心不在焉忽又笑了,问:“乌宗主今日怎这般好兴致,特地设宴请我来喝酒?”
乌见浒捏起酒杯,倒了口酒进嘴里,慢条斯理道:“自然是有求于萧督守你。”
萧如奉稍微意外,随即道:“我能帮得了乌宗主你什么?你如今自己弄出来一个南方盟,还与千星岛联了姻,本事这般大,委实叫人佩服。”
听出他言语间的不满,乌见浒不以为意:“萧督守误会了,南方盟与仙盟不同,另设南方盟只为方便我们南边宗门行商往来罢了,没别的意思。至于联姻一事,是我门中一位长老的大弟子要娶桑小姐,儿女私情而已。我与桑岛主不过点头之交,在这仙盟里,小侄还得仰仗萧督守,求萧督守你帮忙才是。”
他一句“小侄”让萧如奉顿时语塞:“……我与乌老宗主本是知交,什么求不求的,乌宗主你有话直说便是,能帮我一定帮。”
“我要川溪岛。”乌见浒便也不客气。
萧如奉一愣:“川溪岛那不是当年战神陨落后的埋骨之地……”
“传闻之言,不可信,”乌见浒摆手打断他,“一无主荒岛罢了,只要你这位仙盟督守点头,同意将之划给灏澜剑宗,别家宗门有何好说的。”
萧如奉面露难色:“你想要那岛,我自然没话多说,但仙盟规矩摆在那里,须得超过七成的宗门一致同意,才能将无主之地划分。”
“所以才要求萧督守你帮忙,说服其他人,”乌见浒笑着,“就是不知道萧督守愿不愿意给小侄这个面子。”
萧如奉嘴上说着能帮一定帮,实则不情不愿,即便是荒岛,给了灏澜剑宗,就会有其他宗门跳出来也想讨要东西,之后便是一连串的麻烦。
乌见浒也不催,慢悠悠地转着手中酒杯,等着他做决定。
萧如奉扶住额头想装醉搪塞过去,乌见浒看一眼他身后伺候的那淫蛇妖,忽然道:“我见萧督守你日日进出都将这蛇妖带在身边,似乎很是喜爱?不知这蛇妖有何过人之处?”
对上他谐谑目光,萧如奉意识到他知道了自己跟这头淫蛇妖的事,逐渐涨红了脸。一旁来陪席的萧檀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
乌见浒帮萧如奉将杯中酒添满:“这点私底下的风流事也无甚好说的,就只是与妖蛇双修吸取精血总归不是正道之法,小侄也是好心劝萧督守你一句,莫要贪过头反亏了身子。”
萧如奉这人脸皮薄好面子,当下敢怒不敢言,还得赔着笑:“乌宗主说笑了,没有的事……”
“那就当做没有吧,”乌见浒也不在意,又瞥眼向一旁的萧檀,问他,“萧大皇子擅长惑术,可会用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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