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这般爱我,怎还会有心情布置喜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用不上的,看看也好。等我积累些经验,往后用在咱俩的……”语气一滞,傅光突然红了脸。他转过身,继续打量着满堂金玉,半晌又道:“‘白玉为堂金作马’,也不过如此……我想同你多过几天二人世界而已。”
“傻瓜,我不是天天都陪着你?”
“那也不够。”
他俏皮的语调安抚了盛春潮,但细细咀嚼起来,似乎还弥漫了一股艾怨与愁思。
“你还要什么?”
傅光低了头,轻声道:“我要你的红鳞,当嫁妆。”
盛春潮的目光变得灼人,随后变出鱼尾,毫不犹豫地扯下胯上的红鳞,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鱼尾。傅光忙用双手捧过,心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次日下午,管家再也等不起了,又找了过来,逼着傅光去珊瑚园请人。
“殿下要是嫌麻烦,小的就派人过去!”
“行吧行吧。”傅光装模作样地撇了撇嘴,仿佛纯粹在迎合对方,“那我就去一趟。”
“您挑仔细了,要根壮枝茂的红珊瑚,颜色越红越好!”
傅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萤萤懂珊瑚,今天我带上她。”
***
这回来珊瑚园,傅光带了盛春潮、萤萤,还点了三个蟹将。刚进了园子,就听到由远及近的一声“殿下大安”。
不用想,喊话的是鳐总管。他一边躬身,一边凑到傅光身边:
“殿下喜事将近,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傅光心里腻歪,“连你也知道我要大婚?”
“这可是近年来龙宫中最大的喜事了。”
傅光嗯了一声,不再绕弯,照直说:“王府里似有虫害,珊瑚死的死,病的病。我今日挑几棵好的,让他们运回府里去。顺便把盛师傅带回去看看。”
鳐总管听到这里,开始警觉了。
他眼睛一转,说:“现在园里就剩了他一个培育珊瑚的好手,况且他病还没好,不便……”
“不是让你找大夫开药了?还没好?”
“不,他好点了!”鳐总管忙不迭改口,“是还没好全。”
“不打紧,王府里也有医官。过两天我就把他送回来。”随之,傅光指了指身后的亲兵,吩咐他道:“你带他们去挖珊瑚吧,挑仔细了!”
话音刚落,蟹将的三双小眼睛已滴溜溜转向鳐总管。
鳐总管被他逼停在原地,又不敢违抗,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眼睁睁看傅光带着两个可疑的丫头片子越走越远。
那个鲛人娘,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
傅光寻到了一个正在修剪珊瑚的鲛人。
不等他开口,那人先瞟到了珊瑚后忽而钻出的“变态龙”,惊得尖叫一声,连手中的剪刀都扔了。亏得萤萤温言安抚,才带着他们去了园子深处。
萤萤自来到东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族人,也是第一次获得彻底的自由。她马上就能见到叔父了,感到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推开房门的时候,盛大爷正趴在床上打呼噜呢。盛春潮没立马叫醒他,而是简单看了一下,发现老爷子竟比半个多月前富态了些,显然这段时间养的不错。
萤萤也迟疑地凑了过来,伸出小手去揪他的眉毛和胡子。只见盛大爷不自觉地抬手,在自己的下巴上猛拍了一下,同时唇齿间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呼噜。萤萤“噗嗤”笑了。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用食指抵住鼻尖,做了个猪鼻子的手势,也发出几声“呼噜噜”的猪叫,学得惟妙惟肖。
三人一起笑。
“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幅睡相。”萤萤含着泪,推了推榻上的人,“叔父,我是萤萤。醒一醒。”
见他睡得死,盛春潮也低声叫他,叔父,醒醒,咱们要走了。
可人就是不醒,两人都犯了愁。
傅光心想不就是把人叫醒吗?有什么难的!
他咳嗽两声,凑近说:“盛大爷,给我看看你的尾巴。”
下一瞬,只见盛大爷的身躯猛地一颤,惊得睁开眼。惶恐的双眸倒映着傅光,彻底吓醒了。
“啊——”他不由自主地高喊一声,像见了鬼。
“叔父!”萤萤看到他醒来,高兴得大叫。
盛大爷目光一转,望到她了,眼神忽而又变。
“……萤萤,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舒服,这不是梦!”
一家人终于团圆了,憋不住就叙了会儿旧。主要是分离这些年发生的事。之前,萤萤一直被关在水晶宫的掖庭中。要不是她年龄尚小,身型瘦弱,早就被扒皮榨油了。当初她与家人分离,独自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半夜都会哭醒。
“叔父,哥哥,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到先哭得喘不过气来,泪珠变成鲛珠,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要知道,她万没想过还能有家人团聚的一天,这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盛春潮拿起帕子给她擦眼泪,宽慰道:“别哭,今天应该高兴。等你们去了西海后,就剩好日子了。”
“我们?”萤萤与盛大爷对视了一眼。
“我得留下来。”盛春潮停顿片刻,决定把现实告诉他们。“我要跟傅光在一起。”
当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傅光不禁脸色微红,慌忙低下头去。几乎不用看,他就知道盛大爷的眼睛瞪得有多圆了。
萤萤也懵了,“可……可殿下不是要大婚了吗?”
……
第39章 10荒诞(本节完)
萤萤也懵了,“可……可殿下不是要大婚了吗?”
这时,盛大爷终于望向了傅光,目光显着恨意:“害人精啊!真是个害人精!”
盛春潮替爱人不平,道:“傅光当初救了侄儿,如今又不顾危险来救您。您说,他何时害过人?”
“你糊涂啊!他都要成婚了,还拉着你……”
傅光刚要开口解释,窗外有孩童脆生生的声音传来:“鳐总管,您看什么呢?不进屋去吗?”
屋里四人顿时都吃了一惊。
外面,鳐总管更是惊愕不已,一不小心,还踩碎了墙根的海葵花架,低骂道:“小崽子,我扒了你的皮!滚!”
吓跑了小鲛人,门外又剩了他一个。仓惶间,鳐总管抬首望去,但见门页开合,傅光已自门内踱步而出。
他表情古怪,笑道:“珊瑚挖完了?”
“你们……”鳐管事一阵慌乱,竟忘了起码的礼数,直指着傅光的脸,道:“是你……你们杀了虾兵,盛春潮就是那个……”
“哪个?你看到他了?”
“他分明就在屋里!”
说着话,鳐总管已经跳到了门边。可蓦地,他心里生出种不祥的预兆,脚步顿了两秒,再转过身来就变了脸。
他在嘴里咕哝一句“小人……定是看错了。”抬脚要走。
傅光伸手把他拦下,微微一笑:“来都来了,不如进去坐坐?”
好不容易才亲人团聚,屋里的一家三口哪里还能容得他脱身去找援手?三双修长的利爪猛地从黑洞洞的门内伸了出来,扼住鳐管事的喉咙一把拖了进去。
傅光本以为多了件麻烦事,可他忘了这家伙是把软骨头。一到屋内,鳐管事就对着四人扑通跪倒,头在地上不停地磕的咚咚响。
“英雄好汉饶命!饶命!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死了也不会说出去。”
盛春潮直接无视他,问身侧的萤萤:你多久没吃鱼了?想到香喷喷的鱼肉,萤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自从来了东海,她就再没吃过。
“殿下!殿下!”鳐总管跪在地上疾呼了两声,紧贴傅光的双腿,指着其他三人道:“殿下,您听到了吗?鲛人生性残暴,他们竟然要吃了我!”
傅光看了看天色,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轻声对盛春潮说:“还不到开饭时间,留着他有用。”
“有什么用?”
“今天我就要叔父开心开心。”
他打算干票儿大的。
天色将暗时,珊瑚园里响彻一阵悠扬的钟鸣,两短一长,是鳐总管触发紧急集合的讯号。除非遇到地震、赤潮之类的灾难,园中极少召集全体守卫。
当下珊瑚园中的几十个虾兵蟹将,都匆匆赶往议事厅。只见大厅前面站着傅光的三个螃蟹亲兵,说鳐总管要招大伙儿议事,让他们在厅里耐心等待。
“等多久?”一只秃脑门大鼻子的章鱼倒挂在房梁上,瓮声瓮气地问,“万一奴隶跑了,谁负责?”
有人说鳐总管,有人说八太子。不大的议事厅里,鱼虾蟹们都吵在一起,免不了会打打架,推来搡去,一片混乱。至于仓门是什么时候锁死的,谁也没留意。
与此同时,盛大爷奔走在大大小小的鲛人之间,组织他们迅速逃出了珊瑚园,还有在珊瑚树上忙碌的鲛人,也不断地加入进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上百鲛人冲出园门逃了个干干净净。
***
傅光走在最前面,他手里的夜明珠白白的,亮亮的,把一行人笼罩在光影中,如萤火虫般穿过了郁郁葱葱的大叶藻林,来到了海岭上稍作休息。
今日份的倒霉蛋是鳐总管。当时他又气又怕,早在见到大伙儿逃跑时就被吓破了胆。
于是,盛春潮把这条丈宽的鳐鱼拖到礁石后,开膛破肚,然后撕成一块一块的分给众人食用,特地留下最肥的鱼肚子,送给了萤萤和盛大爷。
大家酒足饭饱后,低声细语,亲密地说着话。
盛春潮叮嘱盛大爷一会儿直直往西去,天亮前绝不能歇息。盛大爷时不时摇头苦叹。
心中离情万缕,满眼都是泪水,萤萤抹着泪,求道:“哥,一起走。咱们刚团聚怎么能分开呢?”
“萤萤,我已经找到了你,看到你无事我就放心了。现在我有更牵挂的人……”
盛春潮边安慰她,目光边寻找着傅光,扫视了一圈,才发现他并不在人群之中。
“你看到傅光了吗?”
萤萤垂下头,犹豫好久,抬起头,似乎鼓起勇气道:“我……我看到殿下偷偷走了……许是他想让你跟我们离开。”
“你说真的?什么时候走的?“盛春潮脸色大变,高喊了两声傅光。
“别找了!分鱼的时候,他就走了!”盛大爷紧紧地抓住他,“你莫不是想回去给他陪葬?不要浪费了殿下的一片苦心!”
***
此刻,傅光已经走出了大叶藻林。
一个多月来,他与心爱之人生活在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如今缘分像飞远的风筝般断了,他的失落和寂寞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他也没有理由把恋爱继续谈下去——一场游戏而已,美好的情节都是假象,再走下去也有终点。
他蹲在荒凉的路边,一边长叹,一边看城门两侧荡来荡去的荧光水母,像在观赏一场朦胧的旧梦。
“小叮叮,我好累啊……”
【你不喜欢他吗?】小叮叮问:【我以为你在这个世界磨蹭这么久,就是因为喜欢他。】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呢?”傅光只肯让泪光在眼眶里闪一下,立马低头道:“所以说,我他妈的才有病。有些事,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一直抱着期待,像得了精神分裂。”
【啊?你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小叮叮想了想,突然嘿嘿笑了:【看来你需要一份专业的恋爱脑脱敏治疗。】
“可能吧……”
傅光精神恍惚,光顾着愣神了。对他的话就没太上心。
他掏出盛春潮的红鳞放在眼前端详,不停地想,盛春潮走到哪里了?等他走远点吧,到时我再走……
也不知道愣神愣了多久,身后响起一阵急切地脚步声。傅光慢吞吞地回头去看,茫然盯了一会儿,骤然呆住了。
“你怎么还在……?”
“不在这里,在哪里?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心口不一?”
城外夜路漆黑,磕磕绊绊,盛春潮的袍角,鞋子都被路边的珊瑚剐破了,狼狈且仓皇。他急走两步,一把捉住傅光的衣领,提了起来。眼神相当凌厉。
“好好好,傅光,你厉害。你让我知道曾经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场谎言!你……”他咬牙,脸色铁青,“你怎么这么狠?”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谎言——”
傅光再也忍不住,双臂挽紧了他的脖子。泪水沿着面颊流过嘴角,他的唇留恋地、不舍地紧压上他的。他的胸膛起伏,能感受到对方心脏沉重的跳动,感受到强大的安全感扑面而来。
盛春潮逐渐感受到了他的爱意,便也不再抗拒,也不再给他反悔的余地,箍紧了回应他,似是要将他的骨头揉碎在自己身体里。
风平浪静后,两人静静地抱成一团。
傅光的脑袋枕在他的肩头,轻声呢喃:“我给过你机会逃走了。”
盛春潮下定了决心,语调低缓且清晰:“傅光,要么我今日留下来,要么你今日跟我走。”
傅光迷迷蒙蒙地仰头看他,那双眼睛如此深情而坚定,让傅光无法拒绝。
他使劲冲他点了点头。
***
两人与大伙儿汇合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盛大爷等不及,早就带着众人翻过了海岭。萤萤走在最后,看到他们追了上来,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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