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潮摇头,表示对他以前的圈子不了解。
迎着暮光骑了好久的车,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傅光,你认不出班里同学就算了。可你怎么会连自己做过什么样事,交往过什么样的人,都不记得了?你就像凭空变出来的一个人。”
傅光微怔,半晌还是用一贯敷衍且哄逗的语气告诉他:以前说过的,就是打架太多,打坏了脑袋。
“何况我现在不好吗?你不会惦记以前的傅光吧?”
“那倒没有……”
为了让盛春潮不再瞎想,傅光岔开话题,告诉他自己家附近有个很漂亮的街心公园,一会儿就在那附近下车。两人可以一起慢慢穿过公园,溜达回去。
盛春潮点了点头。
公园的小广场上聚集了一群跳交谊舞的大爷大妈。飘荡的情歌与温柔的晚风似乎给了人恋爱的勇气。
这个夏日的傍晚,两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了,望着远处跳舞的人影,望着几只喜鹊在草丛里找虫吃,在树下喳喳吵闹,飞去又飞来……
趁着四下无人,盛春潮把手搭在了傅光的肩上,抚着他纤细的肩胛,顺着微微凹陷的脊椎往下划,划到腰眼处轻轻地揉了揉。傅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贴得他更近一些。
他想了想,问:“还记得我跟你打的赌吗?”
“嗯……记得。”盛春潮没想到他会现在提出兑现赌约,不禁脸一红,又道:“这么久不提,我还以为你早忘了。”
“忘不了。哎,让我看看呗。”
“你为什么总想着它?”注意到远处好像有几个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盛春潮收回手,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那个痣就像块疤,不好看。”
“在哪呢?”
“你就摸摸?”
“对,就摸摸。”傅光比出一只手指,强调着:“就一下。”
“就一下?”盛春潮笑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顽劣样:“就一下,能有什么意思?”
眼前这张年轻的脸,被晚霞映成了明黄色,眼眸里也倒映着跳动的霞光,隐约可见右脸颊上一颗婉约的小酒窝,孩子气十足。
傅光定定凝视着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忽然涌出一种不舍的冲动。
“盛春潮,”他顿了顿,轻声细语道:“我想抱抱你。”
说着,他把整个身子倚了过去。当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时,终于有那么一秒,傅光确定不会因为分离而遗忘。他捧住盛春潮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住他,伸手笨拙地顺着他紧致的腹肌摸进去……
那一瞬间,盛春潮身体震颤,仿佛感到心头的一道闸门打开了。他听到血管里的血液急速流动,滋润了每一处神经;听到自己迷迷糊糊地说:“晚上不回家就好了……”
还听到——
身后传来的幽幽笑声,有人高呼了一连串的“卧槽”。
傅光一惊,慌忙从盛春潮身上翻下来,小声埋怨:“怎么有人来了,你也不说一声!”
盛春潮倒是无所谓,边整理着衣裤,边安抚他:“管他的,都是无关路人,怕什么?”
于是,两人抬起头来看个究竟。就见五个吊儿郎当的社会青年站在两米开外,正皮笑肉不笑地等待着。一个满头红毛的男孩举着手机,已经把两人亲热的一幕拍了下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头袭来,傅光环视一圈,强装镇定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红毛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诡秘地笑了一下,唤了声“学长辛苦啦!”
中间的“小胡子”嘴里歪叼着半支烟,晃晃悠悠走到傅光身边坐下。他的手臂搭上傅光的肩,低笑道:“他就是照片里那个姓盛的吧?你说要跟他拿点钱,怎么还把人带来了?钱呢?”
“什么钱?”
傅光没大听懂他的话。但此刻回过神来,他已经可以断定,这群无赖一定是熟识自己的。
他别过脸去看盛春潮,盛春潮神情阴郁地与他对视着,那眼神古怪冷淡得很,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他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盛春潮,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小胡子”缓缓站起身来,猛嘬了两口烟屁股,掷在地上,脚尖踩上去使劲碾了碾,才没好气地道:“臭小子别装了。上次你还对我说:‘班里姓盛的小子最有钱,等有机会泡到他妹,你能弄到好几千。’我等了两个月,直等到没了耐心。没想到你自己撞回枪口上了……”
傅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后背被汗水浸透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前几日那条怪异的短信,这件小事像阴影一下子罩住了他。
“那条短信是你发的?”他恍然。
“你他妈的是不是装傻逼上瘾?”说着,小胡子抬手就要打。
巴掌未落,盛春潮先腾地跳了起来,厉声道:“傅光,原来你真的是这种人?你竟敢打我妹的主意!”
“我没有!豆芽菜菜……”傅光着急了,连舌头都在打结,“就是个中二病……”
“操你妈——”盛春潮一声吼,他眼中布满血丝,喷射着怒火。他伸着手指,一下一下利剑似的,直戳着他的心窝子:“今天就算人家不打你,老子也饶不了你!你给我起来!”
下一瞬,他伸出一双大手,拽住傅光的领子,往上一提。他的力气比傅光想象中的还要大不少,胸口硬生生吃上一拳,肺都要被捶爆了似的,痛得傅光脸色惨白。
“盛春——”傅光觉得自己的喉头被卡住了,叫也叫不出声音来。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盛春潮,简直像换了个人。
盛春潮以为他又要狡辩,暴怒起来,把人一把甩到长椅后的草坪上,傅光就地打了个滚,躲到一棵大树后,盛春潮又挥着拳头扑过去,跟他扭打在一起。
看到他俩从椅子上打到地上,五个社会青年哈哈笑了好久。“小胡子”龇着一口焦黄的牙,扬起笑脸,又燃上一根烟。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愣住了。有那么两三秒,傻呆呆地看着飞快跑远的二人,如同看到了山间的两只野猴子。
“哥,你看他们……是不是逃跑了?”小红毛还懵懵的。
两人一路狂奔到小广场上,扒开跳舞的人群,引来一阵抱怨。傅光被两个领舞的大爷拽住,落在后面。盛春潮立马回转身,将他一把从大爷手里揪出来,拖着他往来路跑去。
许是混混们忌讳人多的地方,并没有追上来。但小胡子一定是气坏了,觉得被两个小屁孩连坑带蒙,面子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更撼动了他在小弟们心底的位置——
因为很快手机就响了,傅光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
给你们一天时间准备好五万块钱。否则周一一早你俩的艳照一定会糊满学校大门。
其实小胡子实在是高估了他们。两个未成年,对着这个五位数犯了愁。即便盛家有钱,盛春潮也无法在不惊动父母的情况下支出这么多钱。
***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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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这章完了。
第10章 9梦醒(本节完)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没有回家,而是躺在了人工湖边的一处仿古水榭里,看着角檐的那片天空默默发愁。
时间流逝得飞快,转眼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旁边的小竹林在风中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动。静下来还能听到老年disco的舞曲,有节奏的鼓点不断被蓝灰色的天幕吞没。
傅光闭上眼,跟着disco的节奏轻唱:
自从那天在草原上遇见了你
你就悄悄地走进了我的心里
沿途的风景里全都是你
漆黑的夜里也全都是你……
一首歌哼完,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绽露了笑容,半是感怀,半是心酸。
盛春潮问:“怎么连这种歌曲你都会唱?唱得又土气,又让人感动。”
“楼下大妈们天天跳广场舞。时间久了,耳濡目染,我也就会唱了。”
“上头!”盛春潮称赞,“头一次觉得土味情歌好听。”
傅光微笑,突然抬手在他褶皱的眉心抚了抚平,巴不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他问:“你信不信我?我绝对没打过你妹的主意。”
“我信。有些事不用说,我心里都有数。”
那事就算过去了,可现在两人面临着更大的麻烦。
傅光又问:“怕吗?这么下去,下周整个学校都会炸锅了。”
“说不怕是假的。”盛春潮轻叹,“但现在怕也没用,过一天算一天吧。你也别怕,就说……说是我逼你……”
“也不用,其实周一什么都不会发生。”
“说梦话呢吧?”盛春潮以为他在开玩笑。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心不在焉地叹道:“唉,其实这段日子到真像是做了一场醒不了的梦。我打心底里,感觉你并不是那个傅光。”
“或许就是个梦呢?现实中咱们没交集,更没见过……是梦就会醒的。”
盛春潮的脸色突然变得灰暗,眼中有一丝坚定的光在睫毛后忽闪了一下,随即熄灭了。
雕花的石窗外,探进来几枝丁香树的枝丫,两米多高,粉紫相间,挤挤攘攘,在逐渐暗淡的光影中,织成一块素雅的云锦。枝叶下停留着几片黑蝴蝶,时不时扑闪一下翅膀,不舍这浓重的花香。
看着眼前的一幕,让盛春潮忽想起了最近才学的“庄生晓梦迷蝴蝶”。这一刻,也不知是身在傅光的梦中,还是傅光入了自己的梦。
“那你能让梦醒吗?”他问。
过了许久,傅光才轻点头,“你现在要醒吗?”
“等等!”盛春潮迫切地追问了一句:“梦外你什么样?也有脸盲症吗?”
“这病是从小带的,我一直有脸盲症。但我现在认识你了,你叫盛春潮,薄荷味儿的,身上有颗红痣。”
“对,在大腿上。”
傅光愣了愣,“又是大腿?”
“又是?”盛春潮挑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来你看过不少啊!”
傅光张了张嘴,心里犯了难。到了现在,也不是不能说实话,可有些囧事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瞒你说,”傅光告诉他,“因为我的大腿上也有一颗痣,很小。你……要看吗?”
一颗小痣,足已让盛春潮的小心脏跳到嗓子眼了。他对傅光说要好好想一想。可才过了两秒,就含糊地添了句:
“找个地方吧……”
盛春潮立马给家里去了电话,说今晚要留在傅光家学习。傅光对他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颇为意外。于是自己有样学样,也给家里去了电话。
然而挂了电话,两人就发现都没带身份证,即使不缺钱,也无处可去。
随着夜色渐深,城市已是灯火万家,连小街道都变得流光溢彩。走在巷子里,盛春潮忽然想起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个隐蔽的角落,或许可以收留他们。
穿过一条幽暗的小巷子,傅光昏昏沉沉地跟着盛春潮来到一个四层的网咖前。他仔细想了想,自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来过网吧一类的地方了。
一个正在吃泡面的网管收了盛春潮给的两百块钱“小费”,会意地一笑。
他擦了擦嘴,说:“咱们也算熟人了,今天帮你借个身份证,下次记得带。”
网管亲自带着二人上了网咖的三楼,这里是新开的电竞酒店,还在试营业期。昏黄的灯光填满了客房,屋子不大,油漆味还未全部散去,里面除了床和电视,还有两台打游戏的电脑。
两人在窗边坐了下来。那位网管递给盛春潮一支烟,盛春潮摆了摆手,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片刻工夫,网管抬头暧昧地看了二人一眼,摇摇头说:不行,最近查得严,老板把规矩改了。
后来网管走了,房中只剩了他二人。
傅光睨了盛春潮一眼,揶揄道:“那两天你逃学,是不是就住在这里?楼下有吃有喝,房中能打游戏,跟度假似的。在我寝食难安的时候,盛大少爷过得倒是惬意。”
“以前你不是总念叨‘只要胆子大,天天寒暑假’吗?试了一次,就那样吧。”
傅光噗嗤一笑,“能说出这种‘至理名言’的,一定是个思想家,但绝对不是我。”
“是谁都不要紧。”盛春潮抬手抚上他的头发,最后手掌停留在他光滑的后脖领上,认真道:“反正那几天看不到你,干什么都没意思。”
傅光感受着脖子后传来的热力,半天没有吱声。
他靠在盛春潮肩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闪烁的红色霓虹灯,灯光照红了他的脸,也照红了外面那条小巷,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透出海市蜃楼般的光影,虚幻而朦胧。
他强忍心中的躁动,轻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之前路过巷口,有发小广告的。”稍顿,盛春潮眺望起来时的小路,怔怔道:“上次来还没发现,这条巷子真像电视里的红灯区。你别说,前段时间还能翻墙看那些电影呢,可老板……”
“那你今晚想看吗?”傅光冷不丁打断他,起身走到键盘前坐下,“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要不要看,后面的我来……”
***
洗完澡,就见盛春潮还呆呆坐在电脑屏幕前。他带着耳机,右手支着脑袋,嘴唇微勾,眉梢微挑,像是看得入了迷。可当傅光悄悄来到他身后时,却发现他只是在观看英文动画片。
傅光笑他:“你还没长大,是不是?费了这么大工夫,就是为了看新一季的《海绵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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